陸生生最後還是從會長那裡榨取到了她家裡想要的東西,她吊著這個男人兩年,若即若離,在父親被調到市立醫院後,終於成為了會長的女朋友。
一時衝動,但也更像是一種水到渠成。
林秋對她的選擇向來都沒什麽話語權,但他那段時間脾氣很差,陸生生一度懷疑他會眼不見為淨,離開她去別的地方,她如履薄冰,但是他什麽都沒做。
他承認了陸生生別人女朋友的身份,然後當了她的情人。
陸生生自己也心虛了,她答應了林秋,向他保證,她最喜歡的人只有他,她隻讓他一個人操。
從大學到讀完研,她應家裡要求向會長索取了很多來自她家庭的欲望,可她沒有和會長上過床,哪怕是她爸混上院長那天,她都沒有獻身給他。
那次會長也對她發脾氣了。
但那沒用,之後馬上就又好了,因為陸生生臉長得漂亮,哭起來更漂亮了,她有很多手段,隨便耍上幾手男人就受不了,沒人能拒絕那麽美的感覺,哪怕她做的事是錯的,但她人肯定也沒有任何錯。
會長對陸生生的愛情濾鏡十米厚,他覺得這麽好的人,拿捏著他的心,只要能給他糖,哪怕得先打他一頓他也甘之如飴。
她任何方面都表現的十足十像會長的女朋友,她體貼,會撒嬌,人也溫柔大方,除了矜持的不和他發生關系以外,他們牽過手,接過吻,也當眾秀過恩愛,就連陸生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動過心。
偶爾有那麽幾個晚上,她和林秋做完愛,會在他去洗澡的時候兀自坐在床頭抽他一根煙,然後翻看隨手從會長家裡拿來的英文書籍。
等林秋回來,她就給他讀尼采,緩慢地念那些簡短又很有味道的詩歌,他很少發表感想,更多的時候都是躺在她大腿上靜靜地睡過去了。
這與另一個人截然不同的反應讓她唏噓,然後她就會想起讀詩歌這個愛好是會長幫她養成的,他說喜歡聽她溫柔的聲音,她用緩慢而輕柔的語調讀書,可以滋養人的心靈。
那個精神世界與物質世界都豐饒富裕的男人,有的時候真的像個小男孩,他是個虛榮的人,也是個功利心勝負欲都很強的人,他說陸生生是他的靈魂伴侶,她能一眼就看見他其實從骨子裡偏愛浪漫與夢想,雖然現在他提起那些的時候都嗤之以鼻,但他真實的內心和現在表現出來的其實差距很大。
只有她能看見他,理解他,包容他。
笑話,她陸生生什麽都能包容,她當初連六個月不洗澡的小叫花子都能下手,然後把他愛到欲罷不能叫他神經都錯亂,只要她想,有什麽是她包容不了的?
陸生生摸著林秋上臂結實的肌肉,一邊笑自己語文老師一樣的催眠能力,一邊又會莫名想到另一個人交付給她的天真。
會長對她的真實人格一無所知,就像他喜歡的理想國,她在他精神中以最美好的形象存在,可那個陸生生只是一個虛構不存在的幻影。
除了林秋,世界上沒人愛真正的她,她有時也覺得空虛寂寞,抱住林秋的同時,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中還有無數細微的美好在不斷流逝。
陸生生有點不滿足,為什麽她就只能得到一份愛?她會偷偷想要得到更多,可踏出第一步時她的方向就已經錯了,是她自己選擇將自己割裂成了兩個人,開頭就已經注定真實的她無法得到更多,她的精神比乞丐都貧窮。
所以陸生生只能依賴林秋,從他身上吸取更多的養分,用來滋潤從小到大都缺乏關懷與照顧的卑劣的那個自己,她只在極少數的時候會因為自己不被人愛而傷感,陸生生更多的時候還是冷酷而無情的。
她的人生正如那句名言所說,像一席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虱子,她一直知道會長和她的閨蜜有一腿,不如說從她看見那個家境貧窮又焦急追求精神生活的女孩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她和會長總有某天一定會越界。
畢業那年,陸生生撞破了這段關系,親眼在床上捉了奸,會長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說他心裡只有她,他只是忍不住欲望,因為陸生生不讓他碰。
陸生生平靜的和他說,你明知道我對那種事有陰影,還用我最難受的事來惡心我,我以為你和別的男人不一樣,到底還是我想多了。
如果是別人就算了,但你剛剛睡的女人,她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陸生生收割了雙份心頭血,閨蜜覺得自己沒臉再見她,會長又腆著臉求了她半年,畢業後,這兩個人都沒有留在她的生活裡。
她終於功成身退,有天晚上吃飯時跟林秋隨口提起自己和會長分手了,那次睡前林秋吻遍了她,野狗似的在她身上留了數量恐怖的痕跡。
他話越來越少,但他的心沒一刻變過,陸生生也一樣,所以她能毫不猶豫地戳破綺麗的愛情泡沫,只是為了能不再受限制地擁抱他。
可她也不是鐵石心腸,這麽來一次會讓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崩潰決堤,她殺敵一萬自損三千,有時候會想自己為什麽要過著這樣的日子,太消耗人了,比當初生下孩子和林秋一起出去打工奶孩子都還要更心累。
不久,陸生生進了醫院,開始上班。
她終於開始覺得自己的人生過得快了,畢業之後身邊的人就一茬接一茬的換,平平無奇的日子就像流水,悄無聲息拽著她的年齡往前不停狂奔,轉眼就是一年複一年。
只有林秋還一直單純的跟著她,也只有縮在林秋懷裡的時候,陸生生才會覺得松口氣,好像時間不再流逝的那麽迅速,一切都在讓她感到舒適的區域裡沒有變過。
家裡不容許她停下來,轉頭就給她介紹了杜浚,她就像玩會長一樣的玩杜浚,一模一樣的套路,連話術都沒變過。
男人好像都吃這套,陸生生都疲憊了,林秋也不想再管了,他習慣當她情人,不管正主是誰陸生生都是那套,她在他面前接杜浚電話的時候,他比她自己都還清楚她下句話會說什麽。
她白天正常上班,晚上就等著在她小區干物業的林秋上來給她修水管,有時候是脫光衣服修上一夜,有時候是休息日,大白天就把他騙上來做飯,然後做愛。
陸生生不會做飯,但她的廚房一直都有被人使用的痕跡,她的冰箱永遠井井有條,裝滿了她想吃卻又不會料理的食材,她加班到深夜,一回家就能在微波爐裡拿出熱一下就能吃的飯菜,吃完的碗只要扔進水池就會有人來給她洗乾淨,就連材質不同的衣服也總能被洗的規規整整。
林秋簡直就是陸大小姐從小養到的家生奴,不僅乖巧聽話懂事不鬧騰,還能隨時隨地提供性愛服務,他的維護成本幾乎為零。
陸生生和林秋算是半同居關系,陸生生是A棟十二樓的一戶業主,林秋則住在小區頂樓最廉價的群租房裡。
這裡地段好,所以房租也貴,冬冷夏熱,沒有空調。她一個人住的房屋面積,他那邊擠了至少六七個人一起住。
林秋從不會主動介入打擾她的社交生活,能自力更生之後他也再沒拿過陸生生的錢,他總能在她身邊找到一份工作,他也只在她打電話來的時候才過去陪她過夜,他們之間完全就只靠多年形成的習慣和那一通電話聯系。
林秋就像她杯子裡的水,陸生生每天都會無意識地喝幾口,他的存在感普通到就好像他已經不重要了一樣。
只有在忘記喝水口乾舌燥的時候,陸生生才會格外想見他,但她平時一門心思都放在水以外的事情上。
大家只會為了上班、加班、通勤、堵車、工作難題、晉升問題、家庭和事業上的各種事情煩心,有誰會天天擔心自己哪天突然會喝不上水?
林秋就是一個這樣的存在,他是陸生生的必需品,但他從來都不會被她拿出來向大家展示炫耀,他只是默默地支撐著她,維持住她的一切生命活動。
陸生生習慣了,真的太習慣了,她工作越來越忙,事業也越走越高,她和社會的聯系越發緊密,可她沒一天不想從醫院辭職、和杜俊分手,跟林秋去領證結婚。
但她自己也只是想想,因為結婚是兩個人的事,而這件事林秋甚至就連想都不去想。
她不止一次兩次的用杜浚刺激他,但那都僅限於試探,林秋也會因為她的行為生氣,可他絕口不提讓陸生生放棄已經擁有的這一切。陸生生幾乎恨他了,有一次她和林秋終於吵了起來,她崩潰地問他,她就只是想拋棄這一切讓他帶她走,真就這麽難嗎?
林秋坐在那裡捂著臉說不出話,半晌,他顫抖著開了口。
“你拋棄一個試試?”
他喉結滑動,放下手看向她的時候,眼眶裡甚至有眼淚在打轉。
“你現在就打電話,告訴你爸媽你要跟一個修水管的物業結婚,你打電話讓你醫院的同事來參加婚禮,最好再把你的老同學都叫上,告訴他們陸生生馬上就要跟林秋結婚!”
陸生生感覺自己解放了,她拿起手機就給她媽媽撥了電話過去,電話被接通,陸生生的心跳得飛快,她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緊張得就像小時候第一次向嚴厲的媽媽提出自己的要求。
“媽。”
“生生,怎麽了?這麽晚了還不睡,對皮膚不好的。”
“媽,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嗯,你說,寶貝,媽媽聽著的。”
“我有一個特別喜歡的人,我想和他結婚。”
“你是說杜浚嗎?”
“不是杜浚,是另一個人,他對我特別好,我想嫁給他……”陸生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話到嘴邊說得越來越磕絆,她很緊張,腦子裡一片漿糊,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向她媽介紹林秋。
電話那頭遲疑了片刻,聲音明顯變冷了。
“他家裡是做什麽的?他人又是做什麽工作的?比起杜浚怎麽樣呢?”
“……”陸生生口乾舌燥,“媽,我真的很喜歡他,他對我特別好,我嫁給他的話以後一定會過得很幸福,只要你們肯支持我這輩子就圓滿了!而且我一定會比以前更努力去工作去生活……”
“生生,你先回答我上一個問題,他家裡是做什麽的?他又是做什麽的?跟杜浚比怎麽樣?”
“他性格比杜浚要好!他是孤兒,他在……”
“生生!”電話那頭的聲音已經明顯變得憤怒了,“你不小了你知道嗎?你已經二十八了,你還拿自己當小孩想隨便跟人去談戀愛玩嗎?你能不能成熟點?”
“我怎麽就不能隨便談戀愛了。”陸生生突然就哭了,“我從來就沒有隨便跟誰談戀愛,都是你們讓我跟誰談我就得跟誰談,你們能不能別老控制我,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都不可以嗎?”
“陸生生,你真以為自己很厲害嗎?要不是我們給你找關系鋪路,你能這麽年輕就到這個位置上去?要不是我對你嚴格要求,就你這耐性能考上北大醫學院?你能考研?你早跟你初中班長一樣嫁人當黃臉婆了!”
“不是……這明明都是我自己努力做到的啊……”陸生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音調都歪了,她覺得她媽就是個流氓,把她的一切都硬搶走了,還非要說這些本來就不是她的。她從來沒有這麽脆弱過,就算和林秋吵架吵得再凶,她都沒有像是變成了一個被家長戳著鼻梁罵的小丫頭。
“好啊,不關我的事,你也不看看現在這個社會都是怎麽吃人的,你醫院裡還有個姓劉的小姑娘,人家比你勤快,比你努力,比你嘴甜,比你聰明,比你學歷好,可你覺得為什麽你們主任只看得起你?有什麽機會為什麽都讓你上?我聽你爸說了,人家讓你去跟專家手術你還挑三揀四的,哎呦,還嫌累,不想加班,想早點回家,你自己聽聽,你今年幾歲?你當自己還小?懶成這副德行,要不是我們給你頂著,你早被那姓劉的小姑娘踹下來踩得灰頭土臉了。”
陸生生二十八了,還是輕而易舉就被家裡罵到連話都說不出,她蹲下來,縮在那裡扁著嘴,邊掉眼淚邊抽泣,哭得停不下來。
手機是開著擴音的,這一刻陸生生覺得自己在林秋面前什麽臉都丟光了,她以為她能做到一切,可她現在就連第一步都沒能邁出去。
林秋幫她把手裡的電話掛斷了,然後把她拉起來按進懷裡,支撐她站著,用臉壓著她的頭,把她整個都裹住了。
“沒事,家裡人說話都這樣。”
“他們太了解你,所以才能戳到你軟肋,但這些都不是真的,平時就算拿著放大鏡照你,也沒人能從你身上看到她剛才說的那些不好的地方。”
“可我是真的不愛收拾屋子,不愛掃地洗碗,我上班也老想著早點回來休息,我是真的懶,我比不過她。”陸生生哭得他身上都是眼淚和鼻涕泡,她臉都紅了,發絲都胡亂糊在臉上,又髒又凌亂。
“生生,不是你的問題,所有人都不想加班,你爸媽自己也想早點回家休息。而且你沒有不愛收拾,東西都被我收了,都是我的錯,你只是沒機會動手而已,你真的一直都特別優秀。”
陸生生抱著林秋哭得更厲害了,她不停對他說對不起,然後他又不停對她說沒關系。她從來沒讓林秋親耳聽過她家裡人教訓她的那些話,可她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從小到大沒少把這些話搬出來朝他傾訴。
林秋比她成熟多了,他甚至比她更清楚她能承受的底線到底在哪裡。
陸生生好長時間都不好意思面對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吃癟了,她把自己放得更低了,想更多地去迎合林秋。
可直到她真的開始做了之後,才總算回過神來,她和林秋之間明明那麽親密,可實際上,兩人的生活卻已經發生了極為徹底的割裂。
陸生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什麽,她想興致勃勃和他說些什麽話的時候,卻發現他根本就理解不了她想表達的意思,更別提回應她。
就像黃臉婆和外出上班地位越來越高的男人一樣,她的氣質與眼界和他差得越來越遠,有時候兩人好不容易能在一起靜靜地待上一天,陸生生卻死活找不到話題能和他說上一句。
她也會和他說一下醫院裡的事,他只是聽,偶爾也會給她提意見,陸生生按他說的去做了,結果就把事情給徹底搞砸了。
她親身體驗過,所以她知道林秋不是什麽都懂,相反他有時候知道的還不如她多,陸生生也想更多的去關注他,可她甚至找不到林秋的任何興趣愛好。
他每天都在做相同的事,那就是圍著她轉,打發時間的方式也就是去給她家搞大掃除,給她做整理收納。
他無趣極了。
但她能說她不喜歡嗎?不能,她必須要喝水,可她也會偷偷去饞鮮榨果汁或者奶茶雪碧的味道。
陸生生很艱難地看到他們根本就沒法天天待在一起,他們之間發生不了更深層次的交流,強行和林秋聊天的話陸生生自己都會覺得尷尬,與其這樣甚至還不如沉默著不說。
而林秋則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他很久之前就沉默了。兩人一起攀登人生的高峰時,永遠都是落後的那個人更累更無助更辛苦。
他不願意讓陸生生放棄一切去跟他結婚。
一是他知道她根本就扛不住那麽大的壓力,二是他也知道自己是真的完全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