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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逢對手》011 替身
晚飯過後許清如回了一趟家。

 許君瑜的反應很平靜,沒有大仇得報的歡愉,也不再像多年前那樣一提起女兒就淚流滿面。

 許清如知道,若不是許君瑜必須在邵博韜面前扮演懦弱女人的形象,她肯定是要自己衝去病房殺了那個女人的。

 可就算親自動手又如何?女兒已經回不來了,被仇恨折磨了三十年的她,這一生都毀了,又要如何才能開心得起來?

 

 “媽。”許清如上前摟住她的肩,“我陪你……一起給妹妹上柱香吧。”

 她叫邵英姿“妹妹”,可她從來都沒見過那個早夭的妹妹。

 她被許君瑜接回家時都快六歲了,當然,也有可能已經滿六歲了,反正這世上沒人知道她是哪天生的,福利院的人怎麽說,她就怎麽聽。

 

 “我沒什麽錢,也沒有丈夫,唯一能保證的是會把你當親女兒對待,但你必須幫我做一件事,一件可能很難做的事,你願意跟我走嗎?”

 這是二十五年前許清如第一次見到許君瑜時,許君瑜對她說的話,而她當時連想都沒想就拚命點了頭。

 事實上,就算只有最後一句,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只要能帶她離開那個地獄,不管是誰,她都會答應。

 

 後來,許君瑜的確履行了她的承諾。

 她把對親女兒的所有愛都轉接到了許清如身上,她們成了這世間關系最奇妙的一對母女,相互依靠,相互信賴,甚至可以說相互利用。

 一個要報仇,一個要生存,要不擇手段往上爬。她們是最適合彼此的搭檔。

 

 許君瑜告訴許清如,她要扮演一個被父親拋棄又從小吃盡苦頭的孩子,這對她來說真是再簡單不過了,本色出演而已。

 果然,在她十歲那年,有一個男人找上門來了。

 看著她那張臉,那對酒窩,還有許君瑜帶她偽造的淚痣和後腰的胎記,他半點懷疑都沒有。而許君瑜反其道行之,一口咬定那不是他的女兒,拚命趕他走,更是讓他對許清如的身份堅信不疑。

 

 那一天,許清如偷偷在門外聽他們吵了一下午,盡管只有十歲,她卻什麽都能聽明白。

 邵博韜走後,許君瑜一個人哭了很久,也終於把經歷的所有事告訴她。

 孕期被出軌,生下女兒後被拋棄,女兒未滿兩歲就被害死,凶手還用她父母的性命威脅不能報警不能聲張……只因眼瞎看錯一個男人,便什麽都毀了。

 “那天,我是去殺人的。”許君瑜說。

 她指的是在收養許清如之前,她想方設法混進董家在鄉下的廠子那一次。

 那一年,董珣出生,連報紙都在報道董家大小姐生了個兒子。

 自己的孩子被害,他們卻有了孩子,許君瑜心頭的最後一絲理智徹底消失,她再也顧不得董安琳的威脅,唯一的念頭就是和他們同歸於盡。

 

 就在她終於找到機會接近董家人時,卻從董安琳的哥哥董安達口中偷聽到一個秘密:

 董安琳無法生育,董珣根本不是他們親生的,甚至為了向董家表忠心,邵博韜在董家人的旁敲側擊下做了絕育手術,而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被董家兩兄妹害死了。

 表面上他深得董安琳喜歡,攀到了高枝,做了有錢人家的女婿。可其實呢?人家對他除了喜歡和倚重,還有不屑和防備,有算計和控制。

 

 許君瑜說:“這世上沒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了,哪怕……我當初也沒料到他會出軌,拋妻棄女。”

 所以,她知道邵博韜一定會偷偷回去找她,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他這輩子唯一的血脈。從前他重男輕女,現在他沒得選了。

 於是她找遍各大福利院,挑了一個和她女兒長得最像的孩子,用董安琳甩給她的那筆封口費把人買下來,不經過正規途徑收養,不辦任何手續,自然也就不會留下痕跡,神不知鬼不覺地讓邵英姿繼續活著。

 “你信不信董家那些人玩不過他?”在這一點上,許君瑜倒很自信,“他們總是高高在上,自以為是,可以隨便朝人臉上扔票子,搶別人的丈夫,殺別人的孩子,像遛狗一樣牽著每一個人,可邵博韜從來就不是一條會乖乖聽話的狗。”

 她說的這些話,後面自然都一一應驗了。

 董家人的驕傲自大成就了邵博韜的忍辱負重,許君瑜只要在邵博韜偷偷來看她們母女時演好每一場戲,別的什麽都不用做,便可以看到仇人互相廝殺,坐收漁翁之利。

 

 “前兩天邵博韜說,要把他名下一部分股份轉給我。”給邵英姿上完香,母女倆不敢留下痕跡,許清如很快又將屋子收拾乾淨,“我覺得現在可以收了,之前那麽多年,我們一分錢都不要他的,前戲做得夠足了。”

 “那你就收下吧。”許君瑜伸手幫她撩開額角的發絲,指腹在她臉上輕輕滑過,“真像。”

 不僅長得像,那些年許清如還刻意學了許君瑜的神態和動作,連她自己都覺得和許君瑜越來越像,走在街上也不會有人懷疑她們的母女關系,這樣的一個人,足以在邵博韜面前以假亂真了。

 她想,這也是她來到這世上最幸運的一件事了。若不是長了這張有利用價值的臉,誰知道她現在又在哪,是死還是活?

 

 “對了,媽你能不能再仔細想想,當年你偷聽到董安達說董珣不是親生的以後,他有沒有說過別的?比如說,董珣是從哪兒來的,他的親生父母是誰。”

 “當時廠裡的機器響著,我又不敢靠太近,有幾句他說得很小聲,我確實沒聽到。”許君瑜好奇地看著她,“怎麽突然關心起這個了?你不是從來都不在乎董珣的事?”

 “就覺得……”許清如聳聳肩,“他可能也沒那麽無可救藥吧。”

 因為今天送來她房裡的那些包,因為上次他的那句“曹暉不是好人”,也因為之前她眼裡的他實在太垃圾了,所以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優點和進步也會被無限放大。

 

 按照許君瑜在邵博韜面前的人設,這種特殊時候自然是要打給他表達歉意和問候的。

 聽著母親在電話裡小心翼翼地道歉,柔聲細語地關懷,許清如越發覺得可笑。

 被出軌後總是把一切罪責歸咎在小三頭上,自欺欺人地護著丈夫,自輕自賤地盼著他回心轉意——世上有太多這樣可憐又可恨的女人了,所以就連邵博韜那種老狐狸也相信許君瑜是這種人,於是懦弱和愚蠢成了她這些年最好的保護色,邵博韜沒懷疑過她,董家的人也不曾重視過她。

 

 “那他沒事吧?”

 聽到許君瑜這樣說,許清如不禁抬頭看了她一眼,等電話掛斷後才問:“董珣怎麽了?”

 “說是又跟朋友出去喝酒了,好像還打起來了。”

 “他也就這點能耐了。”許清如輕嗤一聲,“酗酒鬥毆,不會打架還到處闖禍,每次都要用錢擺平。”

 頓了會兒,她直接給邵博韜撥了電話:“董珣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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