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方祺和這間會所老板聊天時,謝蓁蓁就看見他了。夏日夜裡悶燥,出了空調房到處都氤氳著一股濕熱的潮氣,他一身簡單T恤短褲,在這種環境裡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清爽。
本來她都已經把在運動品牌店調戲人家的事拋到腦後了,如今乍一看到他,一顆心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看見他順從地接過那老板名片時,她在心裡暗自鄙夷。
前幾天裝得那麽正經,現在還不是要來賣身。他周身穿著看起來也不像是缺錢的人,估計是嫌當店員賺得不夠,想賺賺快錢吧。單憑那會所老板見他一面就忘了要出來接自己這個行為,她也能猜到,他要是肯下海,會有多受歡迎。
萬一好命傍上個富婆,再給他喂點資源,下半輩子也不用愁了。
不行。
她好霸道。縱然她打心眼裡鄙視他這種用身體換金錢的行為,同時她又覺得,這人是她先看中的,即使要賣,也得先賣給她。
“你在這裡工作啊?”她問話的語氣仍舊像上次一樣不客氣,如果仔細聽,還能聽出一絲竊喜,畢竟在她眼裡,如今的方祺已經變成了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隨時等待像她這樣的買家出手。
也許是她出現得太意外,方祺的眼神在謝蓁蓁化著精致妝容的臉上停留了幾秒,收回來的時候竟忘了她剛剛的問題是什麽。
“不記得我了嗎?”她不覺得自己做過什麽過分事,很耐心地又問了一句。
“記得。”這下他知道回答了。
哪裡可能會不記得她, 拜她所賜,這幾天他一閉上眼睛就是在給人系鞋帶。
記得那就好辦了,謝蓁蓁點點頭:“你在這裡做什麽?”
方祺覺得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難道告訴她自己酒駕差點撞了人,被人訛到了這裡嗎?好像和她並沒有熟到那個地步,說出來也好丟臉,於是他隻說道:“沒什麽,很複雜。”
每一個來這裡試圖賣身的人都說自己情況很複雜,謝蓁蓁了然。
“那你呢?”方祺試圖找回一點主動權,“你來這裡做什麽?”
“你說呢?”她只是笑。
方祺這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這裡是什麽地方,她看起來已經輕車熟路,她和裡面那些女客們的來意並沒有不同。
那麽,她也會和那些男侍應生們肉貼肉坐著,做出那些曖昧不清的舉動嗎?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揉進了夏夜熏風裡,方祺別開眼,看著地上被廊燈拉長的影子問道:“你來過很多次了嗎?”
話問出口才發現自己有些唐突。
好在謝蓁蓁並不介意,她不覺得自己用與生俱來的財富消費男色是一件丟臉的事情,於是很坦蕩地點點頭:“對啊,裡面服務還不錯,”眼神落在他指尖夾著的名片上,她又問,“你第一天來?”
方祺沒聽出她的言下之意,神情懨懨地答了句“嗯”。
帥哥這種生物,謝蓁蓁從小到大見的多了。她看男人自有一套標準,五六分的普男心機最多,大帥哥反而人都超好。
她隻搞大帥哥,所以她交過這麽多男朋友,從來沒有交到過一個渣男。
憑良心講,這小弟弟的確有著一副很難讓人不在意的長相。說是相由心生也好,總之她直覺他還不是太沒救。
她難得發了一回善心,認真告誡道:“如果還沒決定要不要走進這扇門的話,最好不要進去。你有手有腳,幹什麽不行?”
聽到這裡,方祺這才明白過來她把自己想歪到了哪裡去,想要解釋,卻比不過她嘴皮子快——
“一旦入了這一行,就回不了頭了,你以後想做正經工作都做不了了。”
看著她那副神叨叨的樣子,方祺心想,自己近段時間的確運氣不太好,遇到的都是些怪人。這位目中無人小姐尤其怪。明明她並不喜歡運動品牌,給自己挑款式都不太用心,但是卻很認真地挑了很多女款鞋服寄給慈善機構;明明趾高氣昂到看不起任何人,卻在這邊大發善心地想要救風塵。
該怎麽說呢?他覺得她自以為是得有些可愛。
方祺突然不想解釋了,或許是這種程度的誤解對他來講根本就無關緊要,因此他內心並沒有覺得受到了冒犯,也就不太好意思去戳破她的想象。
如果就這樣直接戳破的話,她會不會尷尬到想哭?
連風也好像在捉弄她,將她鬢角的碎發都吹亂。他盯著她微翹的鼻尖和不停張合的肉嘟嘟的嘴唇,賴皮的念頭如同氣泡水一樣咕咚咕咚冒出來,他想知道,如果他不說的話,她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發現真相?
“……所以,你想清楚了就走吧。”一番話說得太義正言辭,謝蓁蓁自己聽著也感動,決定好人做到底,放他一馬,“就這樣吧,我進去了,再見。”
轉身的時候,她的胳膊卻被他拉住。溫熱的掌心與她裸露的手臂相貼,隻一瞬,他便松了一點力道,改為用手指圈住她的手腕。過人的身高讓他的手掌也寬大得過分,分明沒有觸碰到她,卻仍舊像是在她手腕上圈出了一塊領地,源源不斷的熱度隔著空氣將她的皮膚也熨帖熱。
偶爾也會觸碰上,因為他的指尖在顫抖。
她抬頭,正對上他的眼睛。月光照進那雙眼睛裡,清輝也變得灼人起來。
“我走的話,你也一起走嗎?”他問。
謝蓁蓁有些呼吸不暢,好不容易接上一口氣,才後知後覺感到竊喜:“怎麽,你想把自己賣給我?”
是他自己要送上門,可不是她強人所難哦。
但她沒想到他沒有同意。
“不要。”他耷下眼皮,果斷拒絕,可圈住她的手卻不自覺緊了緊。
像是在天人交戰,也不知道在糾結些什麽。
明明他也沒有用多大力氣,她的手腕根本沒有痛感,但謝蓁蓁這個矯情鬼偏要裝出一副很痛的樣子凶狠地瞪他一眼。
他急忙松開手,耳根發燙的同時,又小聲重複了一句:“我不要賣給你。”
雖然順著她的思路玩下去可能會很有趣,但他還沒有決定要不要陪她一起瘋。他有一種糟糕的預感,總覺得不管事情怎麽發展,他都會被她牽著鼻子走。
可最終他不太強烈的抵抗欲還是令他被她牽著鼻子走了,因為她突然就變了臉色,說他不同意就別在這裡耽誤她時間,磨磨唧唧地一點都不乾脆。
也不知道一開始究竟是誰耽誤誰的時間。
當他如她所願地坐上她副駕駛的時候,他也沒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被她下了降頭。
就當是遲來的青春期在作祟吧,它借著早已消散的酒勁,將人心攪得亂成了一團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