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這個消息太突然,賀司陽完全沒有任何準備。
“現在已經到莊園外面了,和我爺爺一起。”
葉唯微剛剛接到的是她自己爺爺的電話,她其實有一點慌,要是尹爺爺單獨來也就算了,總不是衝著她來的,但她自己爺爺也跟著一起,她就開始忐忑起來。
賀司陽一聽說她爺爺也在,突然眼睛就亮了:“這麽說,我要見你爺爺了?你爺爺會不會喜歡我啊?”
他之前在婚禮上見過她爺爺一次,但那時候身份不同,也沒交談過幾句。如今居然生出了一股醜媳婦終於要見公婆的羞澀感。
葉唯微簡直無語了:“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麽面對你爺爺吧!”
賀司陽無所謂,反正在爺爺面前,他已經由“乖孫”,變成了“孽障”——先是改姓,後是奪嫂,還有他們尹家人暫時不知道的結扎,這一樁樁的罪過,要計較起來簡直罄竹難書。爺爺本來已經眼不見為淨了,怎麽又突然閑得發慌跑來雲南了?
興師問罪?也不至於吧?
二人直往莊園大門口奔去,還沒到,就遠遠看見一溜的商務車在門口大排長龍,引起一眾遊客的側目。那排場對尹家來講其實算低調,但由於老人家年事太高,安全和醫療保障必不可少,衣食住行也需要專人照料,隨行人員也就多了一點。
葉唯微的爺爺身子骨還硬朗,連拐杖都不用撐,站在車隊前面衝她招手。賀司陽緊跟著她走過去,還沒等她開口,他就先叫了一聲“爺爺”。葉爺爺笑著點點頭,指著另一邊說道:“你爺爺在那邊。”
另一邊,尹爺爺的保鏢正幫他把輪椅從車上搬下來,他自己則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從車裡往外鑽,站在車門邊上的年輕男人伸過來一隻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手及時將他扶住,直到扶著他在輪椅上坐好,男人才抬起頭來看向莊園門口佇立著的幾人。
他頭頂上有一株巨大的赤松,冠蓋傾斜,樹影搖曳,顯得他整個人愈發地清俊挺拔,氣質出塵得就像山間的精怪一樣。
葉唯微往前走了幾步,先是向尹爺爺打了聲招呼,然後才將目光移回到年輕男人的臉上。
“尹煊。”她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他一雙黑眸沉沉地盯住她,面容平靜:“唯微,好久不見。”
*
尹家老爺子這次來雲南並不是興師問罪,也不是心血來潮。他只是自覺時日無多,便想趁著手腳還能動,回自己年輕時插隊的地方看看,隻盼著能在清靜世界,逍遙片刻。其他事情,他一概不想管,也沒有精力再管了。
特別是兒孫們的恩恩怨怨,就更加不是他這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該管的事情了。畢竟,他這兩個孫子,主意都大著呢。
不是故意要叨擾幾個小輩,只是葉家老屋住不下他這麽多隨行人員,葉老人又熱情,便直接帶著這一波人來了莊園。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莊園內走去,賀司陽和尹煊陪著尹老爺子走在後面,作為東道主的葉唯微挽著自己爺爺的手臂在前面帶路。
葉爺爺下慣了地,七老八十了腿腳還很靈活,精氣神也足,他回頭看了看尹煊,又看了看賀司陽,湊到自己孫女耳邊小聲問道:“尹家那兩個孫子,你到底喜歡誰呀?你要喜歡那個小的,當初我們就不費那個勁讓你和大的結婚了呀。”
葉唯微見那三人離得遠,便壓低聲音和爺爺開玩笑道:“那我當初要喜歡小的,他和我年齡差了六歲,你們能同意?”
葉爺爺想了想,搖搖頭:“那是差得有點兒大,都抱兩塊金磚了,照我說,你還是和大的比較般配。”
看來賀司陽在長輩眼裡的確不如尹煊看起來可靠,葉唯微默默替賀司陽掬了一把淚。
莊園空了幾座帶院子的獨棟別墅,推開後院就是翠綠的蒼山。葉唯微將那一行人全部安頓好時,日頭已近黃昏。她走到院子裡,卻看到她的現男友和前夫一人霸佔著一張竹椅,背對著綠枝掩映的夕陽,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看來,那兩兄弟之間的關系,的確是有所改善。
之前在巴拿馬和他們兩人一起相處的場景,明明也沒相隔多久,卻在晚春遲暮的光線中,織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們兩個同時發現了她,她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視線在他們兩人中來回打量了片刻,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過去。
賀司陽率先反應了過來,他站起身,走到她跟前,輕聲問道:“姐姐,你想和他單獨聊聊嗎?”
他的影子黑壓壓地將她覆蓋住,她抬起頭,有些驚訝他的懂事:“你……不介意嗎?”
他當然介意啊,這段時間以來,他介意得要瘋了,同時還很提心吊膽,總擔心她會不會一不高興就把他甩了。局面完全對調之後,他才終於懂得尹煊在得知他的存在之後那種患得患失的滋味。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故作大方地說道:“你心裡有我就好了。”
話講得瀟灑,但想起還是有些不甘,於是他低下頭在她嘴唇上印下了一個宣誓主權的吻,才冷著臉一步三回頭地走開。
葉唯微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回身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只是那笑容在對上尹煊視線的時候便僵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朝他走過去。
他們尹家人從露面起,就一直是一群人烏泱泱地一起活動,二人自莊園門口打過招呼之後便再沒單獨交流過。橘色的夕陽在二人身上停滯了很久,像是落山之前還要假寐一場。
葉唯微和尹煊之間,一直以來她都是調節氣氛的那一個,但她今天接收了太多的信息,思緒紛亂無比,坐在他身邊時便有種不知道從何開口的感覺。
時間走得好緩慢,她聽著四周漸起的蟲聲,突然聽到尹煊開口問道:“你最近……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