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的風隨著四面敞開的門窗灌進來,將廊角上掛著的風鈴吹得叮當響。四周環境嘈雜,點單的客人來來去去,葉唯微在櫃台後面站著,人卻已經不在工作狀態。
人的偏好真的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如果換成另外一個她從來都不認識的人來吻她,這段回憶就如同掛在路上的蜘蛛絲,一不小心糊在臉上,便會讓人驚恐又惡心。
可是,如果那個人變成了一個她熟悉的、有過羈絆的、溫柔又大方的——最重要的是——帥氣的人,那這根蜘蛛絲就突然墜滿了朝露,變得閃閃發亮起來。
雖然蜘蛛絲還是那根蜘蛛絲,糊上臉也依舊會讓人不適,但要不要選擇去觸碰,就全然掌握在她自己手裡了。
肩膀被櫃台後忙來忙去的員工不小心蹭到,對方很抱歉地衝她笑了笑,她才意識過來,即使是作為老板,待在櫃台後發呆也是一種值得被譴責的行為。
好像有些礙事。
她定了定神,洗了把手,出門去尋賀司陽。其實根本就不用特地找他,人群中最出挑的那個便是。他還趴在之前他們兩個膩歪在一起的欄杆上,背對著人群。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他的情緒在剛剛這一會兒便低落了下來。
“拍照拍完了?”她走到他身邊。
他側頭看向她,點點頭:“嗯,技術太好了,被人拉著拍了好久。”
他又頓了頓,說道:“有件事,跟你說一下。”
“嗯?”她被他難得認真的語氣搞得有些心慌。
她本來以為他是在吃秦釧的醋,但沒想到他卻問道:“之前在巴拿馬的時候,尹煊的實驗室,你是不是很少去?”
“對,”葉唯微是沒怎麽去過,那些土壤實驗她看不懂,“怎麽了?”
“我剛剛……看到了一個熟人。”
賀司陽來這裡的時間很短,莊園內人也認不全,所以一開始並沒有留意。直到剛剛,他才看到,上觀景台來喝咖啡的員工中,有一個熟面孔。
“什麽熟人?”她問。
“Tracy,”他見她沒有反應過來,又補充道,“中文名李瑞希。”
她這才明白過來他指的是誰:“啊,李瑞希,她是我花重金引進的國外農林專業的博士,你認識她?”
葉唯微不是農林專業出身,對於咖啡的種植和培育雖然有過耳濡目染,但畢竟能力有限,本著專業人做專業事的精神,在老葉的幫助下,招了幾個專家過來對莊園自己種植的咖啡進行栽培。才種下一季,遠遠沒到收獲期。
有些比較嬌貴的品種不僅結果慢,抗病能力也很弱,還需要專門種植防風和遮蔭的作物來呵護。其中瑰夏的培育期最長,至少需要五年時間才能培育出成熟的屬於他們自己的瑰夏。李瑞希的簡歷非常漂亮,的確是他們急需的人才。
事實上,她會願意留在雲南,也是出乎葉唯微意料的。
賀司陽為什麽會認識她?
“Tracy是尹煊的實驗室裡專門負責咖啡樹種培育的專家。”賀司陽沒等葉唯微開口便解答了她的疑問,“她來這裡,應該是尹煊授意的。”
不得不說,尹煊和賀司陽不愧是有同一個爹的兩兄弟,做事情都喜歡先瞞著,等到實在瞞不住時再給她一個驚嚇,但賀司陽那個“微陽博物館”帶來的驚嚇還是很多一點,有了他這個鋪墊,尹煊的行為也被他襯托得正常了起來。
葉唯微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好久才說:“她的簡歷上沒有寫她曾經在波隆莊園工作過。”
賀司陽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問她現在是什麽想法。二人沐浴在陽光中,一齊趴在欄杆上沉默了起來,四隻眼睛互相瞅著,氣氛安靜得有些不自然。賀司陽的手臂在欄杆外面伸出去好長,袖口露出來的那一截手腕骨節凸起,手背上浮出的淡青色血管像是蘊藏了蓬勃的力量。
她伸出手去夠他的手腕,他卻故意將手舉過頭頂,不讓她碰到。她踮起腳尖扒住他的肩膀,學著他的樣子將手舉起來,卻仍舊短了一截。
費力想要縮短身高差的樣子,真是又可惡又可愛。
賀司陽突然就不生氣了,他一手圈住她的腰將她攬進懷裡,另一隻手被她捉住,她靈活的手指插進他的指縫中,生怕他跑了似的,拉到身前緊緊扣住。
兩人仍舊沒有說話,但那股突如其來的別扭卻隨著山崖上逡巡的風,瞬間便消散了。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她將側臉貼在他胸前,聲音悶悶的。
賀司陽想了一下,才說道:“大概是因為他為你默默地做了這麽多,給你送來了你最需要的東西,這件事你總有一天會知道。與其讓你從別人口中聽說,倒不如我先告訴你。”
還因為他心裡知道,她其實,從來都沒有試圖忘記過尹煊。
所以他不能在這個時候鬧脾氣,他要讓她更加看到他的好。
葉唯微正打算說些什麽,手機鈴聲卻在這時候響起。她一看來電顯示是自己爺爺,害怕出什麽問題,趕忙接起,表情卻越來越奇怪。
掛斷電話,她對著賀司陽說道:“你爺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