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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是您的科代表》11.穿幫
昨天老父親在遊戲廳打烊的時候問了一句:“現在高中生課業這麽忙啊?”

老母親接話道:“小孩好久沒來了,他不來給我捶兩下我腿又開始疼了。”

嚴老師扶了下眼鏡借動作擋住臉上的神色:“我給你按吧。”

“你不行,你不夠力氣。”

嚴老師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買一張按摩椅吧,上次不是看到一張挺好的。”

老母親連忙擺擺手說:“那個好幾萬塊錢的東西,不知道是我伺候它還是它伺候我。”

前兩個方案被否掉,嚴老師打算策劃第三個。老母親卻邊捶腿邊上樓,嘴裡“哎喲哎喲”地叫著。

高二是忙,但沒忙到無法抽空來遊戲廳。只是從寒假尾巴到現在,張同學像換了個人似的,早餐午休不纏著嚴老師;交完作業說句“老師辛苦了”就撒歡跑回班上;課堂上認真聽講,看黑板的時間比盯著嚴老師多。

看著張同學又跑到辦公室交作業的身影,嚴老師脫嘴而出:“等一下。”

張同學跑得劉海翹起來,像《天線寶寶》裡的迪西,睜著一雙圓眼一臉天真,張著大耳朵總想聽到什麽好話。嚴老師愣了一下,拿起水瓶喝水,“沒什麽,你回去吧。”

張同學笑笑,不瞪人也不捏拳頭,鞠個躬就走了,跟普通正常的中學生一樣。嚴老師盡力放松表情,卻還是從漆黑的電腦屏幕上看見自己隱隱皺起的眉頭。

今天要批改的作業有點多,放學後嚴老師留在學校加班。雖然可以帶回家,但一堆紙本帶來帶去挺重的,他越來越意識到自己不同程度的懶憜。辦公室門口突然竄出個腦袋,瞬間閃到他桌邊。他抬頭看見張同學在打量他辦公桌上的工作情況,探究完什麽也沒說就跑了。

上午才說這人正常,下午又腦子抽筋了。

嚴老師離開學校時已經過了飯點,肚子餓得有點疼,低糖導致情緒也比較難控制,回家路上看見有人在遊戲廳門前醉酒嘔吐,他忍不住眉心直跳。這時玻璃門從裡面打開,跳出來一個穿著校服的人,拿著掃帚和水桶開始刷地,時不時被嘔吐物薰得吐舌頭作嘔。嚴老師快步走到店門口握住對方的手腕不讓人動。

正在搞清潔的人抬頭看見嚴老師,皺著鼻子把嚴老師推到店裡:“快進去,太臭了!”

嚴老師隔著門看那人哼哧哼哧地刷地,轉身到櫃台放下公事包,擼起袖子去廁所用水桶接滿一桶水提到門口。地已經刷得差不多了,他用水把殘渣衝到路邊的排水道裡。薰天的氣味被衝散了一些,嚴老師拉著免費勞工進店裡。

“老師你先去洗澡吧,我給你熱飯。”張同學這話說得極自然,但每個字拚一起變得很突兀。

嚴老師把人拉到房裡,一會兒出去拿忘在櫃台上的公事包,一會兒去倒水喝,一會兒去把踢得一正一反的皮鞋放整齊,就是沒說一句話。原本在客廳看電視的老母親選擇下樓去看店,否則遲早被嚴老師來回打轉的身影轉到頭暈。她走起路來沒昨天那麽顫顫巍巍的,看來是接受過按摩服務了。

學生在房裡拿出一份小測放到桌面上:“老師,昨天楊老師搞突擊測驗。”

試卷上那鮮紅的“47”終於令老師停下磨擦到起火的腳板。滿分一百,考個半百不到的分數很是驚悚。學生低著頭把手背到身後,一副在辦公室被罰站的樣子,說出口的話卻極力地推卸責任。

“寒假你沒給我補習,開學也沒有,成績就變這樣了。”學生微微抬起頭,賴耍道:“我已經跟我媽說好了,今晚在你這裡補習,就不回去睡了。”

老師呆呆地看著這個變得有些捉摸不清的人。不料對方突然露齒一笑:“老師,我給你熱飯!”

房裡的書桌分作兩半,老師在一邊吃著味道已經不再重口的飯菜,學生在另一邊看書複習。

“為什麽翹掉晚自習?”

“晚自習又沒老師講課,在哪裡自習都一樣啊。”學生吃了一口老父親削好的蘋果,“你回來之前我作業都做好了,沒偷懶。”

晚自習有時候沒教師看著學生會胡亂調座位,小情侶三三兩兩坐一起,談情說愛比看書多。下了晚自習又牽著手你送我回家我再送你回家。

老師思想開小差吃著飯,忽然臉上被摸了一下。他用舌頭舔了舔嘴邊,問學生:“沾到東西了?”

學生搖了搖頭,眼裡有些莫名的歉意。等老師吃完飯把碗筷收拾到廚房,學生拿出手機發信息。

“他看起來好像很難過,我不用再吊著他了吧?”

對方很快回復:“你到底想不想把他拿下?”

“想啊,可是我心疼……”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追誰,但聽你描述感覺他不怎麽好對付,你想前功盡廢嗎?”

學生看著文字猶豫不決,軍師也沒支別的招。老師洗了個臉回來,臉上有刻意為之的平靜。卷子上錯的很多都是老問題,基礎不穩固造成的。老師按照題目給學生歸納錯處,先不解釋,反過來問學生是否知道出錯原因。學生能回答上來的表明明白背後語言系統,回答不上來的老師再解釋。

“其實出考題是限制了實際的語言使用情況,像是時態,這裡你在現實中可以用simple present,也可以用simple past,只是語境的差別,但做題的時候你得摒除一些個人的想法,按照出題者的思路去做。出題為了方便批改,不會有多個答案任你填。”

老師這麽一說,學生的思路清晰了不少。“那為了方便批改就把學生思路給定死了嗎?”

“有時候的確會有這種情況出現,所以得靠你自己多廣泛涉及知識,知道考試和考試外是什麽情況。”

學生突然體會到軍師說的“難對付”是什麽意思。面前這人是老師但不像老師,是長輩但又不像長輩。除此之外,堵他他會逃,晾著他也不見他會主動湊過來。

老師見學生在發愁,輕聲安慰道:“你基礎不算差,就是不太牢固,多做些題鞏固一下,不是大問題。”

“老師我⋯⋯”

桌上有一盞台燈,照明范圍不夠廣,每次使用都要調整角度以切合使用范圍。光以為自己在追趕暗處,但實際上是在驅逐對方。柔和的燈光在學生側臉上投下陰影,照亮他動蕩不安的眼神,也曝露了他伺機而動的心思。老師下意識後退,重心不穩倒在書桌旁的床上。然而學生沒撲上前,收回視線轉身拿衣服去洗澡。

房裡只剩老師一個人,他從床上爬起來回到椅子上,取下眼鏡隨意地用裹鏡布擦拭,隨著鏡片受折磨,他慢慢冷靜下來。剛剛給學生講題的時候不覺得學生錯了多少,老師拿起試卷仔細看,發現“47”的書寫方式有些奇怪,除了筆劃重複塗寫,筆墨顏色有細微的差異,數字還一高一低,“4”起碼比“7”高一半。老師快速心算所有得分的總和,怕有錯還算了兩遍,兩遍的結果都是“77”。

剛剛學生那套推卸責任的說詞真是典范,連老師都被算計進去了。老師懊惱地閉起眼睛,眉心擁擠,可擠著擠著耳尖卻紅了起來,手指頭摳著試卷。怕學生洗完澡回來得快,老師走到窗前把上半身探出窗外,讓涼風給耳朵降溫。

今晚不像往常那樣二人同床,老師在地上布置好被窩躺進去,學生趴在床邊伸長脖子。

“我腿疼,老師。”學生的腳垂在床邊一甩一甩的。“你上來睡我會沒那麽疼。”

老師閉起眼睛背對著學生。鯨魚能在水下憋氣幾十分鍾,他只能憋個鯨魚的十分之一。“傷到了?”

學生嘟嚷自己被班花踢了兩腳:“左腿一下右腿一下。”

這兩下都好多天前了,早就好了。老師說:“對稱,挺好。”

“老師⋯⋯”

“你這麽有精神不如起來寫檢討?反省一下替同學做作業這種害人行為?”

結果這天晚上學生夢見了自己寫檢討,那紙跟筆不知道哪個出了問題,寫一個字消失一個字,提筆補開頭,尾巴悄悄不見,回來補尾巴,開頭又變成一個個空白的格子。早上他是冒著一身冷汗醒來的。

英語測驗要交改正,學生回到學校立馬翻出卷子和塗改液,準備把昨天偽造的分數修正過來,卻沒想到那個“47”早就變回“77”。數字修正得非常細致,筆劃沒被塗改液遮擋,筆墨顏色一致,就像“47”從來沒出現過。

張同學拿起試卷一頓猛親。親到一半,他左手被小眼鏡架起,右手被班花架起,三個人拉拉扯扯走出課室。

還是那個走廊角落,張同學被堵得摸不著頭腦。小眼鏡和班花帶著一致審視的目光把他盯得發毛。

“說,”小眼鏡那遠視鏡片把他眼裡的認真放大了幾倍,“你追的人是不是嚴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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