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停棹回來的消息沒跟幾個人說，他悄無聲息回了這座城市，又悄無聲息地在市中心最繁盛的地帶辦了入職。

公司上下只聽說總裁從別的地方挖來個高級總監，除此以外對這位空降來的領導別無所知，因而周停棹在公司出現時，引起了好一陣動靜。

八卦群裡迅速傳播起一句話：救命！新來的總監是個頂級帥哥！

周停棹無心這些，只因他來時遇見了一個人。

十一點，對於正常上班時間來說晚了些，停車場少有他人，因此有些風吹草動就格外明顯。

斜對面的車位上停下輛車，有個女人打著電話從車上下來。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麽，周停棹聽見她音量驟然提高一些：“今晚就要？他怎麽不索性晚上再說？”

周停棹鎖了車，默不作聲走在後頭，對於陌生人的言語，左耳進右耳出。

耳邊又傳來她的聲音，她似是有些不耐煩說：“知道了，馬上到，走路時速十公裡了。”

說完便把電話掛了。

周停棹無聲哂笑，嘴上說著十公裡，然而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得那樣穩當，依舊是她原來的步調。

從她身邊擦肩而過時，周停棹聞見一股香氣，他對香水沒什麽研究，說不上來是什麽味道，卻覺得聞起來也還不錯。

電梯就要合上，高跟鞋的動靜這才加快了些速度，周停棹抬手摁了開門鍵，聽見她進來時說了句謝謝。

她戴著墨鏡，周停棹從面前的電梯鏡裡隱隱看見她的半張臉，露出的精致線條輪廓和飽滿紅唇全然勾勒出這座都市裡事業女性的模樣。

他沒有評判陌生人的習慣，卻因從她身上察覺到的些微熟悉感，不小心給了過多注意。

桑如的眼睛藏在墨鏡後頭，悄悄打量了眼這個男人，深覺他熟悉得像極了某個人。但他是戴眼鏡的，悶悶的不愛說話，跟眼前這個帥哥有所出入。

電話再次響起來，打斷了桑如某些不知怎麽冒出的想法，她接起說了句“到了”，隨後掛斷。

電梯直達十六樓，桑如邊摘墨鏡邊走出去。

側臉從眼前一掃而過，就是這樣刹那的一瞬，周停棹頓時滯住。

回過神來，他匆匆攔住要闔上的電梯門，出了電梯卻發現空無一人，只剩門口的玻璃門輕輕晃著，而後停住。

好似只是一不小心，他撈了一捧水中月。

周停棹按原路去辦了入職，秘書領著他去了他的辦公室。

“十六樓是哪家公司？”

秘書不明所以道：“AOFEI，一家廣告公司。”

周停棹沉默半晌：“知道了。”

薛璐不知從哪裡知道了他回來的消息，問他是否要一起吃頓飯。

回絕的話就在嘴邊，想起某個人，周停棹改口道：“開一場同學聚會吧，叫上所有人。”

-

合作夥伴臨時來訪，教人脫不開身，等他們已經吃過一輪，周停棹才終於趕到這裡。

昏昏暗暗的燈火，映出的每個面孔都是模糊，隻除了拿著話筒的她。

桑如在唱歌，他沒聽過她唱歌，也好聽。她好像做什麽都那樣認真投入，以至於他的出現將她的演唱打破，顯得格外不合時宜。

周停棹端著酒杯為來遲自罰，眾人圍著他起哄，她也看過來了，眼神裡帶些探究，他手指微顫一下，沒人看見。

桑如很沉默，相比於大多數人的左右逢源，她在那裡隻跟身旁的朋友說話，安靜而漂亮。

周停棹就是這左右逢源裡的一位，他顧著身旁來寒暄的甚至已經叫不上名字的老同學，余光卻都拿來留意她的動靜。

推杯換盞間突然聽見她的驚呼，他同其他人一樣終於光明正大看過去。

她說：“我們在一棟寫字樓上班。”

周停棹愣了幾秒，笑。

原來她知道，原來她記得。

費了好一番力氣才促成的正式重見，再怎樣不希望結束，也總歸有個分散的節點。曲終人散，周停棹站在路邊接連送走了人，到最後只剩她和歷晨霏。

桑如似乎沒喝酒，還算清醒，周停棹被灌得多，酒量又不算多好，被街頭的冷風吹得頭腦暈乎。他就這麽站著，目送她上了出租車，而後離自己越來越遠。

夜裡十點多而已，怎麽就這麽冷了。

周停棹半暈半醒，一時間木木地站在原地，視線就好像黏連在那輛把她帶走的車上了。

然而那車忽然轉了頭，周停棹蹙眉揉了揉太陽穴，卻見自己果真沒有看錯。車在他面前停下，車窗降下，露出心心念念那人明豔的臉，她說：“走嗎？”

周停棹喝多了酒，步子有些不穩，看起來卻還清醒：“去哪兒？”

“送你一程，”桑如說，“班長不是喝多了嗎？”

周停棹從她眼裡看見一片坦然，又怕再猶豫她便徹底離開了，於是悶聲開了車門坐進後座，側頭對她說了句：“謝謝。”

“你住哪兒？”

周停棹報了個住址，看見桑如頓時噤聲，欲言又止的樣子，問：“有什麽問題嗎？”

桑如搖搖頭：“沒事，我們順路，先送晨霏回去吧。”

能多待一會兒，周停棹求之不得：“好。”

歷晨霏坐在副駕駛上昏昏欲睡，到了她家要下車的時候，才發現後頭多出了個人。

醉意一下子驚散大半，她在兩人之間來回看看，看戲似的：“回家注意安全。”

“知道了，你自己好好走。”

“沒事兒，就剩兩步了。”

桑如無語看著她，直到歷晨霏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裡才轉回頭，驀然發現旁邊有一道逼人的視線，她看過去，望見周停棹深沉的眸光。

心倏地漏跳兩下，桑如讓師傅繼續開車，狀似無意道：“你看什麽？”

周停棹眨幾下眼，動作遲緩，顯出些無害的樣，與身上西裝革履的打扮背道而馳，他沒有對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的凝望作出解釋，桑如沒有等到答案，反而等到了肩上一沉。

桑如沒有與異性多麽親近的經歷，下意識要讓，他的腦袋就好像完全不受力一樣，跟著滑近一寸。

他似是睡了，剛剛那樣應當是在發呆。

桑如沒再讓，甚至找了個應該會讓他能靠得更舒服的姿勢，心道，就看在他是個帥哥的份上。

車停了，人還沒醒，桑如拍拍周停棹的臉，本還靠在她肩上的人驀地坐直身子。他額前有碎發垂下，透著成熟男人的性感和，可愛。

桑如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並把這點不對勁歸為見色起意。

“到了。”桑如提醒他。

大概睡了一覺，周停棹該是清醒了點，開口道：“抱歉，謝謝。”

沒說清是對什麽的抱歉，對什麽的謝謝，桑如也並不在意，隨意道：“沒事。”

司機師傅這時候說：“還要去下一個地方嗎？”

桑如：“不用，我們都在這兒下，謝謝師傅，多少錢？”

“68。”

“好。”

然而桑如還沒打開掃碼界面，就聽“滴”地一聲，隨後“支付寶到帳六百八十元——”

桑如：……

她轉頭看看旁邊的人，只見他手機還拿在手裡，人還有點呆。

司機師傅樂了：“怎麽還多了個0啊？”

桑如立刻道：“能退嗎？”

“可以。”師傅把導航的手機拿下來，準備把錢打回來。

“不用了。”

桑如：？

師傅也愣了：“啊？”

醉鬼，哦，還是財大氣粗的醉鬼重複一遍：“不用了。”

桑如立刻捂住他的嘴，朝司機笑說：“他喝多了，腦子不清醒，您把多的退回那個帳號吧。”

周停棹還有點懵，說實話，雖說靠她肩上這個行為有那麽一點故意的成分在，但後來他確實有點斷片，也不記得自己在車費後面直接加了一位數，但卻記得她的手是什麽氣味。

和她的香水有些相近的，有些甜，有些清洌，帶著體溫的她的手心，就這麽捂在他嘴上。周停棹不適應地動了動腦袋，嘴唇從她掌心擦過。

好近。

桑如卻突然收回手，見多余的錢已經退回，便匆忙下了車。

周停棹也跟著下去，今天神經難得遲鈍，這才發覺他們的目的地一致。

街邊的暖光無差別照過來，將兩人都映得柔和了一圈。

周停棹遲緩道：“你也住這裡？”

桑如搖搖頭，指了下馬路對面說：“我住你對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