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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貂裘》第六十三章 驚雷
屋裡情形渾然不似桓琨所說的情形,他進門時可謂是毫無防備,忽然察覺身後有異動,剛轉身,茶杯往他額頭砸下,瓷盞落地碎個精光。

雨是越下越大,簷下漫成了一片水簾。

屋子裡,芸娣望著桓琨額上的紅印,還有淌下來的茶漬,順著下巴流了一臉,滴在衣領上,也是驚呆了。

她萬沒有想到進來的會是他。

早在他進屋之前,她便醒了,醒來發現身處這間精致富貴的屋子,而且手腳沒有被綁住,根本不像對待一個奴隸的,當下存了警惕,之後又聽到外面的動靜,怕是那男人來了,這才躲到門後邊以待時機。

“丞相您疼不疼?”

桓琨看她的眼神越發幽深,芸娣以為是錯覺,眨眨眼,桓琨口吻淡淡道:“可有帕子?”

芸娣從懷裡尋出一條帕子,桓琨慢慢擦拭額頭兩頰,來回拭了好幾遍,仿佛沾到的是毒藥,他一點都不想沾到,甚至擦得下巴隱隱起了紅痕。

察覺到芸娣驚疑不定的目光,桓琨慢慢停下來說無事,又稍作解釋了下來龍去脈,“此處是謝府,帶你來之人,是謝璣,在這裡待些時辰,等雨停了,我帶你回去。”

謝璣這名字如雷貫耳,芸娣眼前不禁掠過那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想來就是此人了。

第一回見面,桓猊稱他是自家人,後來桓謝兩家聯姻的事傳遍建康城,那時她便想此人可能是謝璣,如今正是得到了印證。

只是謝璣在建康城中素來為惡,如何會願幫桓丞相,細想來,可能是收錢了,可謝璣能收錢,桓丞相卻不會行賄賂之事,應當是二人之間有過交情。

耳邊又是桓琨這番話,他口吻溫和卻不容人拒絕,芸娣心跳如鼓,“回去哪兒?”

“回家。”

這二字不輕不重落在她心上,猶如一隻小手撫平皺褶,又脹脹的鼓起什麽來,芸娣道:“您都知道了?”

桓琨見她圓眼兒抬起,雙目流動,肌膚猶如奶白,指尖仿佛竄過一點酥麻,“如何不知,從未聽你說過愛看戲,膩在戲館半日功夫,不正是要等謝五郎回來,如此行事固然能出了城,但走不遠多少,先從長計議,這裡旁人不敢將如何,你安心便是。”

他言辭之間滿是在安慰口吻,芸娣輕聲道,“丞相不怪我欺你您?”

“欺我什麽?”桓琨微笑,“可是指那三年之約,我未信,怎麽能叫欺我?”

芸娣越發詫異,同時心生好奇,“您哪兒瞧出破綻?”

“旁人不知,我卻是知道你素來是不受拘束的一個人,都督府又怎麽能困住你。”

他知道,她是由狼養大的,野獸之間的搏鬥從不講情義,而是如何去爭取最肥美的獵物,她眼中的獵物不是權勢富貴,而是自由,隨心所欲去過自己的日子。

只是,原以為她待他終究有幾分不同,但留給她的玉佩,身邊的月娘,她棄之不用,最後也想一個人獨自遠走,仿佛生來便是孤零零一個人,這樣的她,又讓他格外心疼。

但他不會讓她逃。

他尊重她一切抉擇,包括騙他,與長兄甚至有了那樣的糾纏,但前提是,做這些事必須要在他視線內。

越出他視線半步,都不可能。

這輩子既然認定,就不會放走她了。

男人凝落在她面容上的目光不覺漸深,芸娣心下正有察覺,倏地,窗際滾過一道驚雷。

耳邊轟隆一聲,她下意識抬眼,窗上的雪光照亮男人的臉龐,溫柔深邃的目光直射入心裡,不禁然的,芸娣眼裡掠過一絲驚意,隨即溫熱的手掌貼住她後背上下輕撫,帶著安穩人心的溫度,桓琨在她身畔低聲道:“莫怕。”

薄熱的呼吸吹拂在臉頰上,帶來一陣異樣的酥酥,芸娣心跳如鼓,輕聲嗯了一聲。

雷聲滾落下去,隨即消失在騰騰大雨中,屋內卻很靜,幾乎可以聽到彼此糾纏起伏的氣息。

男人目光一點點凝在她臉上,幽深似海,芸娣呼吸微窒,忽然從他懷裡抽身而出,“外面雨似乎小了些,我去瞧瞧。”

她未看男人一看,徑自開了一面窗扇,清冷的秋意吹鼓而進,夾雜著一絲濕潤的雨氣,氣息清鮮,灰蒙蒙的背景中,她立在窗邊,並沒有回頭,梗著脖子看向窗外,聲音輕輕的,“外面雨漸小了些,看樣子待會就能停,丞相今日是來謝府赴宴?”

桓琨頷首,“明日便是重陽,宮裡有宴,這就先辦了小宴,”注意到她鬢發荼靡簪上落了碎屑,下意識伸手拂落,拈在指尖揉碎,越揉越烈,“一年裡只有這日親人團聚,賞月安康,說來也是短暫,隻得一夜罷了。”

芸娣背向他,並未察覺他這一細微舉動,柔聲道:“只要心意相通,哪怕遠隔天涯海角,也阻礙不了。”


身後久無聲音。

芸娣忍不住回首看去,卻見桓琨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潤,他雙唇緊抿,望著她的眼神亮得驚人,仿佛一撮火膨脹燃烈,芸娣蹙眉喚道:“丞相?”

柔柔的聲音傳到耳畔,桓琨呼吸漸喘,他微微垂落眼皮,斂住眼中熾紅,淡聲道:“你在這裡歇著。”說罷匆匆離開。

芸娣望著他幾近匆忙離開的背影,美眸裡泛起了一絲擔憂。

隔壁屋中,阿虎見郎君面色紅潤,眉心隱隱有一股煞意流轉,不禁唬了一跳,“可要請大夫過來?”

若請來謝府上的,讓一個外人知曉,瞞不住此事。

倒是自己府上有專門的大夫。

桓琨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黑沉沉的,雨聲磅礴,不知不覺又下起了一場大雨,積水成澇出行凶險,桓琨淡聲道:“不必。”


阿虎瞧著郎君的模樣,面色仿佛染紅熟透,嘴唇滴血,唯獨一雙眼睛還殘留清明,冷劍如霜,阿虎擔心的緊,“郎君剛才還好好兒的,怎麽眼下臉紅成這樣。”

其實心裡早已明白,定是剛才在花園賞月,謝果兒糾纏,悄然動了什麽手腳。

郎君從來愛護這些小輩,知道他們心眼多,顧全他們的體面,大多數時候不戳破罷了。

眼下郎君不提,他也知趣閉上嘴。

屋中一派靜謐,人可以靜下來,但心上滾過驚雷,不曾平息片刻,從體內漸漸燃燒一股烈火,越揉越烈。

桓琨闔上雙眼,逼迫自己冷靜清醒,然而腦海中揮不開一雙清如秋水的眼睛。

這雙眼睛帶著一層濕意,仿佛是拂落枝頭的一朵嬌花,輕幽幽飄到他手邊茶盞裡。

倏地他睜開眼,“阿虎,將我打暈。”

阿虎一驚,“郎君不可!”

桓琨烏黑的眉睫沉沉地壓低,呼吸漸喘,他拚命的壓製毫無用處,合歡香的藥效比他想象中還要猛烈,他倏地闔上眼,冷聲道:“聽話!”

隔壁,芸娣尚未入睡,她坐在床頭,挖了一點潤肌膏,敷在手腕上。

剛才直到丞相走了,她才發現手腕上已出了一圈紅印,詫異發現丞相的手勁竟如此之大。

細想來,她覺得今夜的丞相有點古怪,尤其是看她的眼神,但她知道丞相是個什麽樣的人,跟阿兄不一樣。

芸娣心裡清楚,絕不會胡思亂想,當下敷好藥膏披發睡下。

雷聲一直打到三更,後來才消停了些,雨勢卻沒好轉,阿虎正靠在紅柱上瞌睡。

今日郎君赴宴隻帶了他一個仆從,屋前也只有他一人守著,本該是要提點精神,但這一日著實累倦,加上剛才心驚膽戰動了手,心緒疲憊,眼下伴著雨聲昏睡過去。

阿虎睡得沉沉,連身後屋門開了都不曾察覺。

芸娣今日累了,就連半夜做夢,夢裡都有桓猊的影子。

他糾纏她,將她脫得赤條條的抱到屋外,當著婢女仆從的面與她交歡,一遍遍逼問她下次敢不敢再逃。

她羞辱萬分,咬碎牙齒也不願在他面前低頭,不肯應他,被扭過臉,他含住她兩片嘴唇,忽然化身為凶惡嗜血的猛虎,將她的嘴唇咬下來。

他將唇肉咬碎吞進肚中,不再讓她開口忤逆半個字。

夢境太過血腥殘忍,芸娣忽然驚醒出了一身汗。

尚未回神,乍然見垂落的帳外站著一抹身影,在黑夜裡眼眸亮得驚人,隱隱翻出一絲駭人的血光。

芸娣察覺不對,登時滾到床角,男人大手已拂開帳面,準確而又迅速地扣住她腳踝,將她一下子拉回來。

幾乎瞬間,男人俯身而下,清瘦修長的身軀重重地壓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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