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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貂裘》第九十一章 驚馬(滿15500豬更)
簷下阿虎正與月娘閑聊,忽然聽見屋內細微的響動,凝神細聽,月娘渾然不覺,見他不語詢問情況,阿虎笑著說,“無礙,許是我聽錯。”

屋門關的嚴實,裡頭再大的動靜傳到外面來,也不易察覺。

阿虎沒有聽錯,眼下屋裡盡是口水攪動聲,床榻上輕紗垂落,隱約照見兩具一大一小的身軀相纏的身影。

那容貌清絕的郎君正壓著女郎在床畔,如同哺食般嘗著眼前的柔軟,直到許久才慢慢停下。

芸娣氣息咻咻,雙手被他大手按在床上,她仰頭望去,正撞見桓琨雙目幽深竟泛著一絲猩紅,這種模樣的他,鮮少見到,芸娣登時一驚,回神了,雙唇微顫,呼出溫熱的喘息,雙目裡盡是淚意,“阿兄。”

卻是隻喊了這二字,讓他心中砌成高牆的關口終於抵不住滾滾直泄的情思,從心孔上破出來,他眼裡是她的影子,這三年裡滿滿的都是她。

“阿兄在這。”

桓琨沉著眼皮落在她眉眼之間,耳廓紅紅的,臉上更是升起一抹可疑的暈紅,正欲破口而言,卻正撞見懷裡嬌人雙眼裡有驚怯,“我們這樣不成。”

時隔三年,她至今忘不了那夜,更忘不了那夜毫無一點防范地撞上那人,一頭跌入他冷幽幽的眼裡,好似在冰錐滾過,又看見桌上血淋淋的指頭,忽然想起來陳三郎一行人指著她鼻尖罵人的情形。

桓猊不是為她抱不平,沒有人會用這樣殘酷嚇人的手段,他是來恐嚇她的,就跟謝五郎一樣。

謝五郎是由愛生恨,將謝果兒囚禁欺凌三年,而她必須承受他十分的怒火,這道坎三年過不了,終其一生飽受他的恐嚇和折磨。

芸娣眼中淚意滾滾而出,“我們是兄妹。”

她這兩聲,一聲聲踏在他心上,桓琨臉色微白。

她雙目裡充滿了驚恐,嘴唇嫣紅,是意亂情迷之中的作品,更像極了一抹鮮紅的血,仿佛她心頭在滴血,因她不願。

妹妹對與長兄的前塵往事還有陰影,現在他這樣做,與長兄昔日行徑有何區別,桓琨抿唇,狠狠定住心神。

男人清瘦的身軀倏地倒下來,伏在她身子上,芸娣驚道:“阿兄?”

桓琨仰躺在床上,面色發紅,呼吸微喘,風寒似乎更重了,芸娣連忙召來阿虎,一起扶他回屋,隨後請來大夫診病,鬧了一宿方才止。

這一夜芸娣心中不安,三年來,她唯恐那夜的事被揭發,這次偏偏遇上這種事,說她心裡歡愉麽,有的,但更多的是茫然懼怕,這份心思可以壓在心底,但不能說出口,一旦越過雷池,便是亂了人倫常理。

等了一夜,總算等到桓琨轉醒,臉色蒼白,絲毫不提昨晚種種旖旎片段,想來什麽不記得,芸娣才安了心,只要未曾說出口,他們還可以繼續做兄妹,像這三年一樣,一直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聽說有個園子裡的竹林成片染墨,景致瀟瀟,說巧不巧,到園中正好碰上一個熟人,芸娣看見春姬大腹便便的肚子,不免詫異,隨即含笑摸了摸她圓滾滾的肚皮,“幾個月了?”

“有六個月,”春姬性子與從前一樣,仍是帶著一點少女的嬌羞,當下不好意思笑笑,“現在肚子裡這個是第三個,先前那兩個是龍鳳胎,懷他們時不容易,這個本是不願要的,但孩子來了世上,又怎麽能忍心。”

見芸娣詫異又好奇的神色,春姬掩袖一笑,雙眼彎了起來,“我夫君是月白先生。”

芸娣就笑起來,“姐姐如今幸福滿面,想來月白先生待姐姐是極好的。”

春姬不禁低眉,含了一絲嬌羞,不免提到這三年的經歷,原來三年前,她隨秋月白下山,之後又隨桓猊來到荊州。

這次桓猊進京來,秋月白隨行,他不放心春姬在荊州,也一起帶到了京中。

芸娣替她欣慰,又聽春姬問起她這三年如何。

無怪春姬好奇,當年在小山寺時,桓猊是怎麽對芸娣的,她都看在眼裡,然而離開建康時,未見芸娣隨行,而衛典丹一行人更是對她諱莫如深。

春姬心下疑惑,後來被秋月白看出來,私下裡曾打趣道,“娘子無需擔憂,這位小娘子日後有的是福氣,遲早會娘子再見面。”

如今正是一語成箴,芸娣並未過多透露自己的身份,隻道是在烏衣巷裡住著。

春姬深知在烏衣巷常住的都是世家子弟,芸娣穿著錦繡,想必跟了哪家郎君。

想她年紀小小經歷顛簸,想必是受了許多委屈,春姬柔聲寬慰道:“當日妹妹說得對,當看眼下,莫惦念著過去。”

芸娣一時沉默,春姬是從兄妹亂倫的孽債裡走了出來,而她雖撇下一樁,卻又染上另一樁。

世上兄妹哪像他們關系怪異曖昧,阿兄坐在那樣高的位子,稍有不慎便被人拉下來,倘若他們的事被人揭發,只怕是要遺臭萬年,芸娣不怕自個兒臭,卻心疼阿兄。

芸娣顧著與故人交談,天色落黑時未曾仔細觀察墨竹,園子關門,走出去時,前方不遠處立著一抹高瘦挑長的身影,姿態清閑,正蹲身與街頭小兒逗弄。不是秋月白,還能有誰。

春姬見到自家丈夫,臉兒笑吟吟,向芸娣告了辭,走到秋月白身後,輕輕拉了一下他衣角,小女兒嬌態十足。

秋月白見到妻子,也就起身拉住她的手,看見前方的芸娣,含笑走過來。

秋月白已年至不惑,仍是有少年瀟灑的模樣,卻比從前多了一份親近,“好巧,又與小娘子見面了,不知我當日的話可有應驗?”

芸娣下意識道:“什麽。”

秋月白用手背掩口道:“兩位郎君。”

芸娣不覺睜大眼,春姬嗔他一眼,秋月白哈哈大笑,拉著妻子的手一道走了。

芸娣並未將這話放在心上,剛轉身,迎面正撞見一個身穿絳紅圓袍的郎君打馬行來,身後跟著好幾匹棗紅駿馬,在街上非常打眼。

一眼見到戴帷帽遮住面容的芸娣,那面容峻冷的郎君下意識將一雙狹眼移開,卻不過一瞬又移回來,竟直勾勾看她。

芸娣仿佛恍若未覺,不曾理會這登徒子,倒是身後的侍衛瞧見自家大郎,不禁正色,眼見二人擦肩而過,倏地,馬上的郎君勒馬冷聲道:“站住!”

芸娣走出去幾步方才慢慢停下,轉身疑惑問,“郎君可是在喚我?”

桓猊眼直直地看她,看不見她神色,卻聽得出她聲音溫和,尋常的口吻,透過帷帽,似乎眼神裡只是疑惑,並不見除了疑惑其他的絲毫神色,甚至連該有的憤怒都不曾。

芸娣見他冷著臉策馬離開,等走遠了她才離開,還沒走幾步,忽然聽到身後異樣的動靜,回身正見馬受驚飛奔而來。

變故來的突然,原本密集的人群四處潰散,侍衛也被打個措手不及,芸娣眼看那高大的馬兒幾乎在自己身前,已踏起有力的馬蹄子,下一瞬要踏碎她天靈蓋,桓猊猛地勒緊韁繩,殺氣盡斂,立即調轉方向。

而下一瞬,四下裡響起低低的驚呼聲。

就見他勒馬同時,人群裡忽然冒出一個男人,有力的長臂攬住芸娣腰肢,將她帶到懷裡,因他這一動作,蹄下帶風。

掠起一陣疾風,吹開芸娣面上的帷帽,露出半張面龐,她雙目流動似冷波,明豔不可方物,與桓猊雙眉緊擰之下的狹眼正撞上。

芸娣心中一顫。

身下馬兒受驚,許久不曾靜下來,桓猊來不及安撫,眼神直直望來,冷冽狹長的眼中掠過一絲焦灼,卻見芸娣被謝璣抱在懷裡,神色隨之一冷,揮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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