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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貂裘》第八十六章 水榭亭(兩章合一+滿14000更)
屋內靜寂如水,桓琨道:“婚姻大事不可兒戲,只需想明白自己的心意,無需顧慮什麽,包括兩家婚約。以前未曾告訴過你,是阿兄的過錯。”

芸娣忙道:“怎麽能是阿兄的過錯,阿兄待我這般好,只是婚約乃是欽定,君無戲言,怎麽能改?”

桓琨解釋道:“聖旨上定的婚期是三年,三年內,兩家雖不能悔婚,但我們桓家不提,謝家也不會主動提及,兩家兒女皆無成親的打算,皇上總不能逼著你們成親。屆時期限一到,聖旨無效,兩家又沒有交換生辰帖,你與謝璣之間就無牽絆了。”

一樁婚事雖能助兩家親近,但頂多是錦上添花的關系,不至於起到厲害關系,桓琨又道:“倘若謝璣對你有情,便還能看看,但他明知府外有危險,仍帶你出門,胸中再有成算,也趕不及千萬分之一的變化,倘若你有事,叫阿兄怎麽辦?”

芸娣這時也知道自己想歪了,臉兒快低到胸口,露出一截粉頸兒,咕噥道,“妹妹知曉錯了,謝六郎再好,再心意不移,兩個人也要合適才是,我與他不合適,不願嫁他。”她鼻尖酸滾滾,“我不想嫁人,隻想留在相府。”

桓琨卻道:“傻妹妹,難道你一輩子不嫁人?”

芸娣道:“嫁人有什麽好稀罕,我隻想待在阿兄身邊一輩子。”

桓琨微微失神,指點她額心,“傻話。”

過了一日,謝璣前來拜訪,密探一事有了眉目。

他稱與三娘子外出賞花燈時,遇到兩個身份不明歹毒,已捉進牢中問出來了,跟之前那批潑皮是一夥的,氐族安插在江左的密探,這些人自幼生長在江左,雖然仗著氐族人的面孔,但生活習慣幾乎與當地人相同,身份背景並不叫人懷疑。

而這一回,他們收到江北來的密信,說主子要一個人,不惜任何代價哪怕暴露身份,甚至性命,都要抓到江北來,這個人就是芸娣。

桓琨問,“上面哪個主子?”

“氐國長公主李羌。”

說起氐族內部的勢力盤根錯節,大體分為兩派,一派是以各部落為代表的主攻派,用武力驅逐異黨,另一派便是以長公主李羌為首,主張拉攏人心的懷柔派。

女人抓女人,是出於感情上的糾葛,但李羌不是一般的女人,在她眼裡,政治利益排在第一位,抓芸娣,說明芸娣威脅到她的地位。

謝璣細想之中,桓琨便問道:“六郎可知閔曜其人。”

謝璣頷首,“原是個從江左逃亡過去的無名小卒,在洛陽與氐族一戰時,救了洛陽城主閔猛一命,又斬殺氐族首領,一戰成名,閔猛提拔此人為副將,又將女兒許配給他,此人為報答閔公的恩情,改姓為閔,極大可能是下一任洛陽城主。”

謝璣道:“前不久閔曜的流民軍隊跟氐族有衝突,跟李羌打了一場仗,聽說李羌險些戰死,二人有生死大仇,李羌如今派出人手來抓三娘子,莫非三娘子與閔曜有乾系?”

桓琨道,“此人來到江北之前,在江左境內用的是劉鎮邪這名。”

謝璣不由抬眉,當初劉鎮邪從建康逃走,是他有意為之,此人雖心術不正,但的確是個人才,用在儒雅清談的江左不合適,而狼虎環伺的江北正適合這樣的人。

但劉鎮邪一進江北就失了蹤跡。

之後氐族與洛陽大亂,這一戰中冒出了個無名之輩閔曜,有了功績和妻族做墊腳石,在洛陽城裡平步青雲。

這樣一來,李羌為什麽要抓芸娣,答案一目了然。

一來報險些死在閔曜手上的私仇,二來想用芸娣來挾製閔曜,而後者說來話長。

李羌一直拉攏洛陽高門,閔曜是下一任城主的人選,對她而言是一枚很好的棋子,奈何閔曜與他嫌隙甚大,李羌表面上再信奉名教,骨子裡仍磨滅不掉霸道,就動起了抓他至親的念頭,想用以此逼他就范。

話說回來,閔曜此人城府深,在江左留下的蹤跡也一概被抹去,李羌能打探到他芸娣與他的關系,還有芸娣如今的下落,跟閔曜的關系絕非仇敵這麽簡單,說不定不為人知的交情。

此事暫且壓下不表,桓琨道:“六郎送妙奴的花燈,我看見了,精致得很。”接著阿虎捧上薄禮,他客氣微笑道,“只是小妹素來頑皮貪惰,難免給六郎添了麻煩,略備薄禮請六郎笑納。”

俗話言伸手不打笑臉人,謝璣領略這番話的言外之意,收下道:“郎君放心,不會再有下次。”

謝璣走後,桓琨冷下眼神,尋來一名部下,低語幾句,部下領命告退。

眨眼到初夏,江北有望氣者稱“王氣破豫州”,豫州是長公主李羌的地盤。

這句話迅速流傳氐族各地,不少勢力對李羌提防甚至動手,一時間,長公主李羌麻煩諸多,無暇顧及其他。

而江左這邊,朝中即將迎來皇上誕辰,宮中大擺盛宴,各地有名望的賢士與權臣紛紛進京,這幾日,建康城裡夠是熱鬧了。

按往年,這等要事都是由桓琨籌辦,但今年,皇上將此事轉交給自己兩名寵臣,桓琨有了空閑,嫌京中悶熱,便帶芸娣去會稽郡避暑。

會稽郡是江左有名的遊山玩水之地,桓琨在此地有幾處私宅,依山傍水遠離鬧市,十分清涼,起先三四日,芸娣跟著桓琨日日外出,借遊玩山水之際,拜見一班名流大儒,走訪民情,芸娣也才知道這聞名江左的風情名郡,多鬧饑荒,百姓苦不堪言,這時才知道桓琨先前尋書給服九娘子,是為了在會稽籌備儒學館一事。

芸娣不由問,“阿兄素來好清談,世人又以阿兄揮動麈尾為美談,為何不設道學館,而看中儒家?”

“妹妹不知,玄學清談之風便是從我們桓家一位祖先流傳開,當時博得一時美名,但名聲再盛,最後也逃不過一個清談誤國的罵名,只是我年少時不更事,為求明達才鑽研此道,”說到此處,桓琨微微一笑,“清談並非無用,若是積極通達的,可引世人向上,在亂世中尋到寄托,尤其南渡之時,如今江左安定,百姓和樂,便要求治國平天下,儒家才為正統。”

芸娣又見案上地圖攤開,在會稽與健康兩處描了朱筆,“建康是京師,設立在此處才有一呼百應之狀,壯大聲勢,而會稽郡山水怡情,素來大儒輩出,阿兄可是選中這兩地一起進行?”

桓琨頷首,“一點點去做,滴水能穿石,總有一日將掃除江左頹然之風,人心凝練,加之強勁兵力,何愁氐族百萬雄獅。

此刻的桓琨雙目清亮,有熠熠生輝的神采,自信而又堅定,芸娣心中忽有蕩然滾跳之感。

之後幾日清閑下來,二人待在宅中貪圖清涼。

這日天氣爽快,桓琨躺在水榭亭中看書,四面紗帳垂落抵擋陽光蚊蟲,耳邊有風聲水聲,仆從站在紗帳外不敢進來打攪,一時氣氛靜謐,他不知不覺闔眼睡去了。

漸漸,察覺面頰上微有癢意,桓琨微睜眼,臉上落著柔軟的發梢,芸娣坐在榻側望他,二人四目直視,一個睡容惺忪,一個怔怔然,在這相對之下竟有幾分激撞之感,令人目眩神暈的,芸娣輕聲道:“阿兄?”

香氣與清風襲來,桓琨嗯了聲,喉嚨裡發出含混的聲音,長臂忽然將她肩部一攬,輕撫柔軟的青絲,“何事?”

芸娣被他摟在臂彎裡,耳膜被砰砰聲震動,旋又眨眨眼,含笑道:“今日天色好,正逢阿兄清閑,可願陪我出門逛逛。”

“陪阿兄先歇上一會,便同你去。”桓琨道。

兄妹二人伏在榻上臉偎胸,落在輕薄的紗帳上,隱約勾勒二人親昵的姿勢,外面婢女仆從不敢瞧一眼,直到阿虎上前來傳報,無意瞥見一眼,心中無由來一驚,立即垂眼。

e隨後,紗帳中傳來郎君清淡溫和的聲音,“何事?”

阿虎道:“會稽太守陳政同,又來拜見。”

這已是桓琨來會稽郡半個月,陳太守第十五次拜見,每次送些金銀軟物,甚至帶來幾位美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桓琨皆委婉拒絕。

而那幾個姿色甚美的女郎,脂粉味溢滿整間屋室,尚未見過鳳凰郎一面,就被盡數遣回陳家。

而每次與陳太守交談過後,都會走進內室,用乾淨的白巾仔細擦一遍手,原來是交談時,陳太守殷勤地端茶上來,不慎碰到他的手,桓琨素有一些潔癖,不喜旁人觸碰,芸娣見了便問,“阿兄如此不喜這位陳太守,為何還每次見他?”


桓琨道:“陳政同畢竟是一郡之長,政事無過大差錯,我卻感情用事,不是待人不公。”


今日阿虎呈報陳太守前來的事兒,桓琨卻道:“就說我今日乏力,改日見面。”

芸娣雙目盈盈一笑,“我還以為阿兄是公事公辦之人。”

“阿兄偷個懶還不成?”桓琨掩手懶懶打了一個哈氣,旁人做來尋常普通的動作,他做來卻斯文優雅,怎麽樣都俊秀,眨眨眼,又望她,“覺也歇足了,聽說陰山景色美,阿兄帶你去逛逛。”

芸娣如今是個大姑娘,在建康時,出行一般都戴著帷帽,在會稽郡內也不例外,戴上帷帽後,旁人就見不著她面容了。

兄妹二人本是要去遊玩山水,這趟出行從簡,身邊隻帶了阿虎和兩名侍衛,路上牛車行得好好的,忽然有一輛馬車衝過來,避開不及,兩輛相撞,桓琨及時將芸娣摟住,才沒見她受傷,但臉上顯然掠過一絲不悅,芸娣忙從他懷裡起身,微笑道:“無事的,阿兄,我身上一點都不疼。”

正安撫桓琨的情緒,忽然聽見外面有仆從罵道:“你們幾個外來客好大膽子,竟敢衝撞我家郎君的車馬,可知我家郎君什麽身份!”

芸娣原是不想計較的,可對方過於猖狂,她讓桓琨別管,自己掀開車簾探出身,含笑道:“會稽一大惡霸,誰人不知呢?”

對方那仆從大怒,伸手指她鼻尖,“好大的狗膽子!”

芸娣不喜有人指著自己鼻子大罵,氣焰還這般囂張,正要回譏這些人幾句,卻見對方車廂裡忽然蹬出來一條腿,將剛才那破口大罵的仆從一腳踢下去,“怎麽跟美人說話的,滾一邊兒去!”

說著,這條腿的主人從車廂裡探出身,是一個俊秀油面的郎君。

對方上下打量她幾眼,雖不見其容,身段曼妙柔媚,定然是個美人,眼中亮意更甚,仿佛已是他口中待宰的魚肉,“小娘子瞧著眼生,不像是本郡人士,打哪兒來的。”

芸娣被他肆意打量著,有心要治治他,反問,“郎君這般豪爽,不知是會稽哪位大人物。”

男子挑眉一笑,自家仆從忙不迭替他回答,“我家郎君乃是會稽陳太守之子,陳家三郎,風流倜儻憐惜美人,不知有多少女郎想與郎君交好,小娘子有福了。”

仆從一說出自家名頭,芸娣便是挑眉一笑,原來是那位專送美人的陳太守。

陳家在會稽郡內本不算一流高門,在他之前,太守之位上乃是謝敬,這才是真正的士族出身,只因這陳太守在北伐時沾到一點功績,就被封為會稽這裡的長官,但權勢掩不住家族的短氣,陳太守在桓琨這兒苦心討好,誰知他親兒在這耀武揚威。

陳三郎也在打量芸娣,見她坐的時牛車,顯然不是尋常百姓,身邊的仆從也就寥寥幾個,斯文克制,若換做高門裡出來的娘子,出行仆從簇擁,舉止肆意,不會這般低調。

眨眼間,陳三郎心裡有了數,打量芸娣的眼神越發輕佻油滑,“小娘子一人來會稽玩的,身邊帶了這些仆從,不怕登徒子欺負,叫我瞧著心疼,遇見就是緣分,不如這樣,這幾日,我帶小娘子玩玩?”

芸娣道:“郎君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未得我姐姐允許,不敢擅作主張。”

陳三郎一聽她還有位姊妹,眼睛一亮,“你姐姐在何處,我替你與她說情。”

帷帽下,芸娣雙目流動,指尖輕指向車廂,陳三郎見小娘子露出纖纖玉指,連小手都像豆腐般白嫩,更不知容貌如何驚豔,一時被迷得瞪瞪,不禁伸手掀開車簾。

手剛掀開,正對上一雙狹長清冷的眼眸,車內哪有什麽美人,分明坐著一位眉目清豔的絕色郎君。

此時正冷冷朝他看來,這一眼,陳三郎竟被看麻了半邊身子,怔怔道,“美,美……”忽然瞧見一條長腿蹬來,往他臉上一踢,直接將他整個人踢翻到牛車下。

陳三郎大怒,正欲吩咐仆從動手,卻見自家一群仆從早已跪伏在地上,開口求饒,而他脖子上也多出一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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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攻陸續到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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