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為了什麽,覺得不舒服是事實。
又過了兩天,葉傾還是抽時間到了醫院,趁程前停車率先進了大樓。
VIP電梯對面的玻璃吸煙房,一個白大褂女人在吞雲吐霧。她燙著時髦的髮型,一手揣兜一邊把紅色煙蒂送進嘴。
很醒目。
那女人抬頭,突然看到電梯這邊,又狠吸一口,陰鷙的不行。
程前停好車來找葉傾,正迎上那目光。“先生!那女的在看你,讓人毛毛的。”那可不是什麽愛慕的眼神,倒像隨時會拔刀見血。
葉傾冷冷應了句‘不認識’。
電梯到了,兩人踏入之際卻聽誰大喊了聲。“葉傾!”
程前定睛一看,就是剛那個白大褂!
“還記得我嗎?”她來到二人面前,目光狠毒更甚,裡面像有一枚跳動的火焰。
葉傾的眼角微微下垂,口氣自矜而冷淡。“沒有印象。”
難道真是以前的爛桃花?程前在心裡撓牆,正準備隨先生步入電梯,對方的一句話卻把他們釘在原地。“那你還記得兩年前嗎?橙湖民政局,我們在那見過面。”
橙湖民政局?
又是個不可碰觸的重磅炸彈。當年就是在那,謝南星逼葉傾和她登記注冊。
他猛然卷起長睫,目光如炬朝她視來。“我必須記得?”他注冊的地方知道的人太少了,為誰而來已經一目了然。
萬雪琪被氣笑了。她笑的放蕩,眼眶微濕的望天,複又看他。
“必須記得?結婚的地方都能忘。你這人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我甚至懷疑你有沒有心?”葉傾可以不記得,萬雪琪卻永遠記得。
那天的他滿臉不耐,簽字一結束就把阿星帶走。在領證還不到一小時的時間裡,阿星獻出自身一半血,差點再沒能醒來。
她大聲質問躺在床上虛弱的阿星。“到底值不值得?為了個不愛你的人奉獻一切?你不是結婚了嗎?為什麽這裡只有我?他在哪?他在陪自己心愛的人!你是不是也該清醒了!”
而那個傻乎乎的女人怎麽答的?
“可是,我愛他啊。”阿星唇角勾起發自內心的溫存的笑。“愛到不想把他讓給任何人,只有我自己嫁給他才能放心。雪琪,你以後遇到這樣的人就會明白的。”
她明白個鬼!她只知道謝南星在殺死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滅亡。而那個男人從頭到尾不知情。
葉傾生平最恨的就是被挾製,偏謝南星就是其中一個!
這個人讓他瞬間憶起當年的被迫,葉傾冷下聲音。“還有事?沒有的話失陪了。”
電梯徐徐開啟,程前追隨葉傾走入其中。
萬雪琪沒追進去,她就站在那冷冷看著,眼球上的細小血管像隨時會崩裂。“原來如此,原來你是個這樣的人,心冷似鐵一個人,我真替她不值!”
電梯即將關閉的瞬間,一隻手像大傘一樣撐在按鈕上。葉傾踏在邊緣,居高臨下,眼中盡是看穿一切的譏諷。“進正題了嗎?”
他就知道!
“按兵不動這麽久開始忍不住了?”謝南星果然不會輕易和他結束的!別墅裡的收拾東西都是裝腔作勢了?這份認識讓葉傾莫名的四體通泰。
“你是她什麽人,先鋒?如果是的話請你轉告。要回就自己麻溜的滾回來,要走就滾的遠一點,別讓我看到。我沒時間陪她玩你跑我追!”葉傾還沒意識到自己有處語病。
他已經大鋪大張的訂婚了,如果謝南星真的回來,還能回到哪去?他背後哪還有她的位置。難不成他還會讓陶妍受委屈不成?
葉傾的話成功讓萬雪琪憤怒抵達了峰值。“你簡直不是人!”她氣憤難當,巴掌揚起又被程前及時捉住了。
“放開我!”
示意程前甩開她的手。葉傾轉身,不想再多言。
淚未乾怒未平,心疼讓萬雪琪呼吸不暢。
程前也不知道這個女醫生到底在不甘什麽,她一把抓住即將合上的電梯,表情猙獰而瘋狂。“葉傾!我詛咒你,詛咒你這輩子永遠得不到真愛!永永遠遠,孤獨終老,了此殘生!”
葉傾眉心一跳,心臟莫名跟著瑟縮一下!
程前趕緊上前推開她,憤聲指責。“你這女人怎麽回事?有病吧,怎麽上來就咒人!趁我發火前趕緊走!”
醫院人來人往,就算VIP貴賓人少些,還是不少人在打量。
萬雪琪被推了出去,她也再控制不住滿腔的悲憤,抱頭痛哭出聲。“該怎麽回來?你他媽倒是告訴我怎麽才能讓她回來?你知不知道她不在了……謝南星那個蠢貨死了你知不知道?她不在了啊……你這個什麽都不在乎的混蛋……”
眼前似乎晃過什麽,萬雪琪的白大褂被一隻手狂暴捏在手中。
“你再說一遍!”他深眸眯著,似乎在蘊量什麽,大有山雨欲來之勢。“你剛才說什麽?如果有一個字敢欺騙,我會讓你嘗到什麽叫後悔被生下來!”
男人話裡結滿了冰珠,危險氣場全開,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是他情緒瀕臨極限的症候。
萬雪琪無視了他的暴風之怒,慘然一笑。“我騙你什麽?騙了你我有什麽好處?”
程前趕緊上前,又朝周邊警覺的看了看。“先生,這女人瘋瘋癲癲,話不能全信!小心有記者。”先生身份矜貴,如果有心挑撥逼他失態,從中撈好處也是有可能的。
“我當然不信,我一個字都不會信!如果離個婚就要死,那這世界該死的人未免太多。”
葉傾從來沒想過,如果某天聽到那女人的死訊他會怎樣表情!是該憤怒還是歡喜,他一次都沒這樣假設過。
那個女人怎麽可能會死呢?她舍得死?她爸都那德行了。她在自己身上一點好處沒撈著,會舍得就這樣去死?
半晌之後他冷冷一笑。“是謝南星讓你來傳話的吧?她怎麽說的?是自殺還是怎樣?你告訴她。不管你們的計劃是什麽,都和我無關!既然已經簽字,就別再搞這些小動作,難道她以為玩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伎倆,我葉傾就在乎了?”說完這句話他驟停的心複跳起來,更像說服了自己一切只是回歸正軌。
她和他本就是不相乾的兩個人,一直都只是她姓謝的在強求罷了。
“先生,您別再說了。”因為那女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沒法形容的地步!
萬雪琪難以置信,也替謝南星深深感到絕望!和這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是奉獻也是自取滅亡。
“你不在乎她,你當然不在乎她,你最好一點點都沒在乎過她!”她從牙縫裡擠出話來,眼眶通紅,咬牙切齒也寸步不讓。“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世上再無謝南星,心裡有那麽點後悔時,你可別哭!”
葉傾會後悔?會為了謝南星哭?程前差點沒笑出聲來。
這兩年謝南星在先生身邊過的什麽日子,他比誰都清楚。那個可憐的女人,在先生心裡恐怕連個雞都不如吧,雞還收費呢。
到底算什麽呢?這段時間先生的行為雖然比以前怪,起碼還是理智的。也許他只是單純的厭惡這樣平淡結束?
葉傾抿著唇,對萬雪琪的話看似不屑一顧,要笑不笑的。
氣氛趨向冷淡,程前驟然想起那三個月沒直播過的平台,還有這女人完全不合理的瘋癲!他臉色凝重,忙把兩人分開,這次電梯門真的闔上了。
梯鏡中男人的容貌俊逸出塵,臉色卻一言難盡。
電梯緩緩上升,程前聽到了葉傾的聲音,似乎呼吸急了些?
“她說謝南星死了。”在說到‘死’字時,男人不自然的停頓一下。“你相信?”
程前的唇張了又張,無數次,卻什麽也沒說。
按說謝南星應該不懂以死相挾的手段。但這兩年先生的冷暴力會不會讓一個人改變?何況當年拿捏著陶妍要她的血,逼先生結婚的事她也不是沒做過。
程前打心眼裡不願意承認,萬一謝南星真的如那女人所說……
“也許這次真是她設計的?她不肯放手,偏拿您沒辦法所以以退為進?”他小心的遣詞造句,就怕觸到葉傾的逆鱗。
男人深凝如海,望向不停跳躍的電梯燈。
那女人說世上再無謝南星……當聽到這句話他是有片刻遲疑的,可瞬間就被推翻了。那女人怎麽會舍得死呢?
他記得那天她抱住他。說她愛他,愛他很多很多年。她認識他才幾年?虛情假意到讓人寒毛冷豎。
男人勾起冷笑。
喜歡作就讓她盡情作個夠!倒看她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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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季三少與冬夜舉行盛大婚禮,葉傾攜著陶妍同行。
宴會上政商名流雲集。
整座大廳布置的如夢似幻,正中央有棵百年老樹。樹下秋千被暖風催動,極輕微的搖晃著,落在地上的紅葉被氣流卷起來小小幾寸,又再次輕輕落下。
在例行寒暄的結束後時間到了,大廳燈全滅。緊接著兩排月燈依次亮起,新人甬道的花磚上噴出煙霧,一對新人就此走出。
現場儀式弄得挺感人的,一時女伴們紛紛拭淚。要不是事先知道底細,葉傾都不知道季筠能裝的這麽感性。
陶妍枕在葉傾胳膊上,眼中浮起夢幻的期待。“葉哥哥,我們以後的婚禮會是什麽樣?”
“你喜歡的。”葉傾抿唇,視線定向那對新人。
謝南星也問過他同樣的話。
晃金鈴一樣的光線,淺綠巴掌大的葉子。細碎的微風裡,她輕輕挽住他的手,婉轉小心的問著。
‘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婚禮?’
“不可以。”記憶中的他和現在的表情重合了。他毫不留情揮開那隻手,還有謝南星變得僵硬的笑。
原來他都記得。
儀式結束後陶妍去補妝。葉傾一人來到開放陽台,寒風拂過,微闔的眸子宛若含著一方深湖。
沒一會,又是幾人走到陽台另一角吹風抽煙。
也許是夜太靜,也許是葉傾站的位置太偏,又或是那幾人就沒意識到這麽冷還有誰會呆在陽台,聊起天來肆無忌憚。
“你注意到沒有?今天葉家那位帶來的……”
“你也看到了,不就是他半年前訂婚的那個小未婚妻。”乾巴巴的,除了臉蛋還算可愛,毫無看頭。
“咦?他訂婚了?那之前那個呢。”
“哪個?”
“你不知道?葉家那位兩年前就結婚了。我有個朋友和他老婆住一個別墅區,有時候會看到他去哦。”
“真的假的?看來那個所謂的老婆已經完蛋了嘛!不然哪輪的上那小姑娘。”
“你說是不是那小姑娘搞的他們離婚的?還挺狐媚。”
葉傾冷冷一笑。
這些所謂的名流政商,多起嘴來和長舌婦也沒什麽區別。
“按理說不會吧。那個所謂的老婆我有她動圖,比那個小姑娘……”他用手勢,做了個凹凸有致的形容。“好多了!哈哈哈……啊!”
斜飛來的長腿一腳踹翻男人接下來的昏話。葉傾的眼犀利冷寂,威懾性十足。
“誰啊?”
被人這麽踢了一腳肯定要發怒,然而在看清來人後卻被貓叼了舌頭。“哎!葉先生,好久不見。”他訕訕地,想著這人什麽時候來的?又是什麽時候開始聽的?
旁邊幾人看到這幕尷尬的很,被迫上來寒暄。
那人乘機想爬起來,卻被那名家手工的皮鞋踩得起不了身。
旁邊幾人見情形不妙腳底抹油,一時氣氛冷到極點。
葉傾無甚表情,只在眉宇間透著隱隱的怒色。“圖!”
“什麽圖。”男人還想裝傻。
他眸子一眯,腳下使勁。
生理的劇痛逼得男人額頭浸出一串冷汗,偏他理虧不能輕易吵吵,趕忙翻開手機相冊舉到手頂。“嘶……松開松開,圖在這。”
葉傾接起,屏上亮起的光反得他容貌一片靜謐。
畫面中是她專注按摩人頭麥的動作,很認真……也很溫柔。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動圖,明明再正常不過,卻被說的那麽不堪。
葉傾安靜看了幾秒,操縱著手指劃過,相冊被清空。
男人張大嘴,卻見黑夜中宛如流星一點,剛還在葉傾手裡的手機,已經飛向樓下蓄水池。
葉傾收回長腿,轉身進了大廳。
留下男人風中凜亂的身影。一時也想不明白,說正熱乎的新寵他不生氣,說他已經下堂的前妻反倒發飆了?
人心真是難測。
……
霓虹儂麗,夜色正喧。
程前伴著葉傾一腳踏入酒吧,雷聲轟鳴一樣的音樂四面湧來。彩燈在舞池搖晃光怪陸離,昏暗光線下,男男女女扭身頂胯,胡亂搖擺四肢揮霍青春。
葉傾一進這個門就引起一陣騷動。
好些人摩拳擦掌,就等他坐定了去搭訕勾引。門童指引下,葉傾走入後面的私密包廂,不少人露出失望的表情。
前幾天,葉傾收到蕭奇的單身之夜邀請。
小時候蕭奇和葉傾住一個大院。不僅是初中同學,大學雖不同系也是一個登山社團。後來出國的出國,留洋的留洋,才漸漸疏遠。這些年蕭奇一直在國外發展事業,葉傾和他也隻流於表面交往。
沒想到他會邀請自己參加婚前派對,正好心煩,喝酒也好。
包廂已經來了不少一個大院的兒時舊友,見葉傾進來個個眼睛一亮。開始大家還有些拘束,後來酒喝開了,說話就沒了遮攔。
蕭奇大著舌頭坐到葉傾旁,鬧著要和他喝酒。“你今晚能來我真開心,也沒想到。來!咱們碰一個。”
葉傾點頭作答,就勢抿了一口。“百年好合。”
“借你吉言。”蕭奇點頭如啄米,酒杯在掌心搓弄,啤酒泡沫翻湧。“對了,和嫂子相處的怎樣?”
“誰?”葉傾濃眉微皺起。
他已婚知道的人不超過十個,其中並不包括蕭奇。葉傾還沒意識到,別人提起嫂子時他還在下意識認為是謝南星。
“嗨!早前聽說你訂婚了,那時不在國內,也沒去討你一杯喜酒。你們挺好啊?說是特別相愛呢。”他用肩膀親昵地碰了碰葉傾。
葉傾意會到他提的原來是陶妍,點頭作答。
也許真是喝多了。蕭奇搓著酒杯,搓著搓著居然哽咽了。“是誰在這抽煙?有點辣眼睛。”
旁邊幾個兄弟也捧場,跟著扯了幾嗓子。“是啊,滅了滅了。”
其實因為葉傾在,包廂裡壓根沒人敢抽煙。
控制了一下情緒,蕭奇就勢碰碰葉傾的杯子。“抱歉。剛有點失態,那我先乾為敬了,你隨意。”
葉傾點點頭沒多問,畢竟不是每樁心事都適合和人分享。
酒過幾巡,大部分人喝的差不多了。
他彎腰夠向沙發的西裝外套,準備告辭。
沒等程前開門,蕭奇站起來,眼神直勾勾的,一看就知道醉了。“喂!你小子福氣不小啊。”
他吞吐著酒氣,被酒精染紅的眼半睜半闔。“還真嫉妒你。”
這話一出,包廂裡靜了靜。葉傾撿外套的手臂在半空中沒有停頓,行雲流水般抄入手彎。
有幾人瞬間酒就醒了,拉人的拉人,賠笑的賠笑。“對不住對不住,這家夥心情不好才亂說話。等他酒醒了一準給您道歉,千萬別往心裡去!”
蕭奇被扯的一個趔趄,說話大舌頭。“扯我衣服幹嘛?自家兄弟說句真話不行嗎?謝南星……唔唔唔。”有人捂了他的嘴。
撒酒瘋葉傾沒興趣觀賞,卻被那最不該出現在這個場合的三個字釘住了。
他驀然轉身,狹長雙眸眯起。“讓他把話說下去。”
僵持下幾人隻得松了手勁,蕭奇松松垮垮往前站了步。程前本能就攔在葉傾前,男人卻抬手製止了他的舉動。“剛才的話說完!”
“看看,一句話不說都有人護著。訂婚對象還是心靈伴侶,多他媽幸福……我卻結個婚都做不了主。”蕭奇笑的頹然又狼狽,但這就是操蛋的生活。“被迫娶個討厭的女人,你他媽知道是什麽滋味嗎?”
葉傾當然知道個中滋味,更恨透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知不知道我打小有多羨慕你?功課好,長得也好,妥妥別人家的孩子。連我暗戀的美院校花都喜歡你……”
葉傾耐著性子聽他東拉西扯,但這和謝南星什麽關系?
包廂氣窗臨街。
不知什麽時候外面飄起了洋洋灑灑的雪,像玉龍鬥敗的鱗甲。蕭奇回頭望去,神情露出絲迷幻,又像沉浸夢中。“好大,像大三那年爬仙女峰那場是不是?”
葉傾也看了眼窗外,點頭。“我記得。”
“你記得?”蕭奇支棱著腦袋轉過來,複又遲緩的說。“你當然記得。那年社團組織爬仙女峰,誰知遇上暴雪,你一腳踩空跌進孔洞。大家都以為你活不成了,爬得快的同學回去報信。”
他眼珠布著密密麻麻的血絲,認真端詳對方——這個長相嬌矜貴氣的男人,眉目俊朗,長腿窄臀,就沒一個地方是不完美的。
還真他媽是上帝寵兒啊!
“你這條命啊!”蕭奇指了指他,又看向遠處不存在的地方。“那麽大的雪那麽難走的路。她一個女孩上山,也不曉得怎麽千辛萬苦把你拖出來的。才八九十斤的人,硬把你背下山。她為你來的那麽急,急的甚至防護衣都忘了穿,為這個她手受了多重的凍傷?差點截肢!謝南星是美術生啊!不能拿筆就全廢了你知不知道?”
程前吃了一驚!在葉傾身邊一呆好幾年,當年陶妍從雪堆刨出先生的事多少知道些,所以葉傾才對陶妍那麽千依百順。可這人說的版本是怎麽回事?
“誰?”葉傾眉頭緊鎖,內心卻已掀起軒然大浪。
這段經歷他很清楚,且無數次聽別人提起。那天他在醫院醒來,守身邊的是陶妍,護士們也在悄悄議論陶妍救他的事。
故事的主人翁在蕭奇這怎麽成了謝南星?
但轉念一想。這段經歷並不隱秘,有心查絕對能知道當中細節。是那女人在搞事嗎?電光火石間,腦海出現那女人對他笑的神情。
“你不知道的,甚至你都沒多看過她一眼。該戀愛戀愛,該出國出國。我那麽喜歡的一個女孩,你卻看都沒正眼看過一次,你一點都不知道……”
葉傾表情複雜,一字字糾正。“你記差了,救我的不是她。”
蕭奇怔了怔,非常不滿回憶被打斷,他指著鼻子反問。“是我記差了嗎?她把你背到醫院時一頭栽在門口,還是我喊的醫生推昏迷的你進手術室!也是我在外面等的!這事過去才幾年?醫院監控就在那,不信你大可去查啊!”
“不可能!”葉傾冷聲反駁。“是謝南星找你了對不對?她精心設計這段話讓你背書?她是不是就在這裡!”
他說蕭奇怎麽無端邀請他。原來是這麽回事!這種以退為進的手段他見多了!看這謊言拙劣的,膝蓋想都知道不可能!
“什麽?”蕭奇被他劈頭蓋臉的一番話說懵了,口若懸河變成目瞪口呆。
葉傾猛地轉身,怒火讓他無法理性思考。
“謝南星!你是不是在這!”他怒氣衝衝的出門,一把打開隔壁包廂的門。
一室男女齊齊回望,吃了一驚。
狹長鳳眼眯起,葉傾轉而踢開另間包廂的門,又是一室嘩然!
程前匆忙追上去,葉傾已連開數門,他不停跟著道歉,一圈走下來已經汗流浹背。
舞池依舊紅男綠女,姿勢妖嬈的舞動。見葉傾盛滿了隱怒走來,還有幾個沒數的立刻貼上來,被葉傾推的差點打個滾。
冷著臉登上最高處,全bar盡收眼底、可哪有什麽謝南星?
“先生。”程前想說點什麽,卻不知該說什麽來熄滅他的火氣。
“車鑰匙給我。”
“先生,您剛喝了酒。”不能開車。
葉傾不耐的提高音量。“車鑰匙給我!”不在這,謝南星會躲在哪?她在暗處等著看他驚慌失措?
他偏不如她的意!他要找到她,狠狠把她按在地上,肏的她跪地求饒!他要她知道,他的最愛永遠不是她這種人能假扮的!
程前嚇得可憐,摳摳搜搜拿出鑰匙,又可憐巴巴的不想給。“您現在不能開車……”下一秒鑰匙被奪,他哭喪著個臉還是追上去。“先生,真不能開車啊!”
深夜漫漫,雪花飛轉。
葉傾踩的引擎發出瘋狂轟鳴。竹林深處襯托在彌天飛雪中,橙色燈光亮徹別墅,夢幻一般的美麗。
她果然藏在家了!
葉傾沒注意到自己用的是‘家’這個字眼。一男一女,溫暖的才是家,反之只能稱為落腳地罷了。
他盯著別墅亮處,目光如炬,幾步並為一步。一把拉住門把手,門卻從裡面開了。他的憤怒和一絲隱藏在最深處的喜色被凝固。
“先生!這麽大的雪您怎麽來了?”
保潔?緩緩的他找回了聲音,極緩慢的開闔薄唇。“怎麽是你,太太呢。”
“太太?我來就沒看到啊。這次真太髒了,早上到現在都沒做完……”
葉傾微一點頭,還是進了門。
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到處擦的光亮如新。
“花呢。”他走過去,又回頭指著玄關。“我記得這有個花瓶,裡面插香檳玫瑰的。”
保潔仔細想了想。“哦!這個花瓶嗎?剛才打掃時怕打破,所以收起來了,花應該是太太自己買的吧。”
葉傾沒接保潔拿來的花瓶。也可能是酒勁上來了,憤怒和某種說不清的情緒抽離後,只剩濃濃疲憊和頭痛。
他一揮手讓保潔走開,自己沿著沙發坐下。
白雪飛舞,透過落地窗想要覆蓋一切。
四周,更靜。
以前的每一夜,謝南星也像他現在這樣枯坐,無休止的發呆嗎?
閉上眼。那女人深夜等在沙發的影子、端茶倒水卻被他隨意掀翻的影子、他懶得搭理時,她抱膝偷看他的影子、還有他發泄在她身上的影子,在腦中一一浮現。
葉傾緊抿薄唇不語。
還真邪門了!是因為喝的太多,蕭奇又胡言亂語一通,他才又想起她吧?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頭痛更甚。
“謝南星,拿顆醒……”他突然頓住,就此睜開眼。
“剛才是先生叫我嗎?”保潔從閣樓走下來,懷裡抱著一堆舊紙殼。
葉傾臉色變幾變,終究沉下呼吸。“沒事。”
“那這些垃圾我處理了啊。”
一下一下按著太陽穴,他隨意‘嗯’了聲。余光卻瞥見那堆紙殼裡夾雜著什麽?
“那是什麽,拿給我看。”
從保潔手裡把那片紙板抽出來,原來是張畫。
準確說是幅繪在硬紙皮上的塗鴉,糟透了,認真看卻雜亂中又有序。蕭奇剛提她是美術生,現在就有畫了?這麽巧?
保潔‘咦’了一聲。這畫看似一言難盡,卻難得有神韻。簡簡幾筆,半幅男子的背影躍然紙上。有點眼熟,在哪見過?她思考著又偷瞄了瞄葉傾,幡然醒悟。“先生,這是你啊。”
“什麽。”男人長眉皺起。
“這是您的背影!您本人當然沒見過自己的背影。別看畫的亂七八糟,其實好像的!不然我怎麽能一眼看出來呢?”
保潔嘖嘖的評價,又翻開了那堆廢舊紙殼。“看看還有沒有了。”她重新又檢查了遍,紙殼中沒再多出來一幅畫。
“您說這是誰的畫?是太太的畫嗎?”畢竟只有太太一直在這。但是太太會畫嗎?似乎沒見過她拿筆。
像要配合保潔的話一樣,簡像右下角歪歪扭扭的署了名——星星糖。小學生的字怕都比這強,讓人立刻聯想到她的主人謝南星。
她的字一直很醜,當年簽字時他就諷刺過。
但葉傾卻從未深入的想過,謝南星出身小康,又打小學美術,基本功扎實,什麽理由她的字會難看成這樣?
蕭奇的話忽然像一記響鍾敲入識海。她是因為背著他幾乎凍廢手,才再不能正常拿筆!
葉傾抿唇。雖然一直告訴自己,這只是謝南星不甘心被棄,晃亂他心神演的一出戲。可內心某個地方卻在反駁,那你為什麽連查證都不敢?還有比監控錄像更真實的?
真有可能嗎?但她為什麽要冒著那麽大的風險救他?甚至那時他都不認識她。她又能得到什麽好處?就連陶妍救他也是希望和他在一起。
而當年護士們話裡話外的提示,救他的分明是陶妍!又和謝南星何乾?
‘當當當……’是客廳的大擺鍾,自鳴數聲。
男人捏著紙殼的手不可見的微微收縮。
真相,到底是什麽?
一大早,程前剛來公司,手裡還拿著早餐,就被下頭的人請到了總裁辦公室。
“先生,這麽急是為什麽事?”
一疊文件扔在桌上。
“這件事你親自查,做的隱秘點。”
程前撈起一看,眉頭擰了個八字結。“您查這個?”進辦公室前囫圇吞下的早餐哽在嗓子眼裡,痛苦!
“照做。”他丟給程前兩個字。
“是。”
辦公室外,一雙女式單鞋見門打開有人出來,立即往隔壁門裡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