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初隻覺徹骨的寒冷,沉默了會兒,車已經飛快駛過一家醫院,她望著窗外,防雨玻璃上下滑的雨綿綿不絕,她恍惚間聽見自己在問:“在哪個醫院?”
聲音沙沙的,感冒的前兆,透露著疲倦。
“省人民醫院。”
哦,那是她出生的醫院。
高蕊心血來潮時也同她提過,十七年前的一個凌晨,她啼哭著來到這個世上,皺巴巴的一團,完全看不出顯性的優質基因,高蕊很是嫌棄又鄙夷,有一瞬間想把她扔掉。
高蕊說話直來直去,淨初不太在意,問她:“那怎麽讓我活到現在?”
高蕊瞥了她一眼,冷哼道:“當然因為你是沈霖的種,要是別的男人,你以為我樂意懷?”
她那時是怎麽回應的來著?
時間太久,已經記不起來了。
淨初怔忡著,胸口一直發悶,她問:“莫叔叔,允之姐姐脫離危險了嗎?”
莫東回:“已經搶救過來,省裡頂級醫護人員看護,沈總也在那邊,應該是沒什麽大礙。”
淨初“嗯”了聲,神色很淡:“麻煩送去我去省人民醫院,我去看看允之姐姐。”
莫東愕然,不安地回頭看了眼淨初:“小姐,我先送您先回去換身衣服。”
“沒事,快幹了。”淨初朝他笑笑,“在前邊水果店停一下,我買個果籃。”
*
醫院真不是個令人舒服的地方,一股消毒水味直撲口鼻,走廊上人來人往,醫生護士正在緊張的工作中。
一路沉默,只聽見鞋踩在地面發出的點點悶聲。
莫東提著果籃,回想起剛才的年輕男孩,問她:“小姐,送你上車那個男生是您同學?”
“校友,同年級。”
莫東問:“他對您很熱心,在追求您?”
淨初不置可否:“莫叔叔,我爸魅力四射,老當益壯,身為他的女兒,沒一兩個追求者會不會顯得寒磣?”
莫東被噎住,霎時啞然。
淨初走在他一旁,兩人進電梯,上八樓去病房。
蘇允之住的套房,淨初敲了敲門,沒響應,便推開外側的門進去,裡邊還有一個隔間。
行到隔間門口,淨初無意從上方的小透明玻璃窗朝裡看去,病床上背對著她相擁的兩人倏地刺痛了她的眼,毫無預兆的一幕,淨初臉色瞬間煞白。
她愣了兩秒,眼眶微紅地轉身,莫東也同時看到了,他心叫不妙,怎麽好死不死撞上這個,剛要推門,便聽見淨初冷冷地笑:“莫叔叔,你下次可別亂說,把天作之合的有情人拆散這種事要遭天遣的。”
說完她一秒也不願多呆,頭也不回地快步往外離去,莫東百口莫辯地朝裡再看了一眼,卻發現情節翻轉,剛才被蘇允之緊緊摟著腰部的沈霖狠狠推開了她。
男人低吼:“蘇允之,你鬧夠了沒有?”
“霖哥,我沒有鬧!”蘇允之尖叫著,她穿著條紋病服,兩隻大眼睛裡水汪汪的全是淚,什麽形象,什麽面子,甚至她的命,她通通都不想要了。
她愛得如此卑微,低到塵埃裡,卻始終得不到半點回應。
“我愛你,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有什麽錯?”蘇允之抓住自己的頭髮撕扯,手腕上的傷口又在滲血,她察覺自己快要瘋了,天哪,誰來救救她!
這些年,她背井離鄉遠赴海外,男友沒斷過,每一個身上都有沈霖的影子,都是他的替身,可是每一個,都不會是他。
兜兜轉轉,她回來了,她愛得毫無道理,也毫無退路。
她不願再放手,或許她已經走火入魔。
可是感情的天平已嚴重傾斜,她得不到哪怕一點開恩的施舍。
“霖哥,為什麽你寧可和妓女生孩子,也不碰我,為什麽?”她半跪在病床上,失心瘋般祈求著,“我快四十了,我沒辦法再愛別人,求求你,你說你有心儀的女人,沒有關系,我願意當三兒,只要……只要你理我……沒有名分也沒有關系……”
“愚蠢!”沈霖厲聲打斷她,罵道,“愛別人的前提是自愛,你要這樣瘋瘋癲癲到什麽時候?”
蘇允之臉色慘白,她的眼淚不斷地往下墜落。
“我沒有瘋……”整張臉上氣色虛弱到枯萎,她哆嗦著唇畔,心臟在他冷漠的態度裡一塊塊割碎。
她緊抓住胸口拍打,痛得難以呼吸:“你不明白,霖哥,愛而不得的痛會殺人,我一刻都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沈霖見她一副要昏厥的模樣,面露不忍,眼疾手快地摁了牆壁上的傳喚按鈕,上前輕拍她的背:“冷靜一點好嗎,允之。”
蘇允之死死抓住他腰側的衣料,淚眼婆娑地問:“霖哥,你喜歡的那個女人是誰,告訴我好不好?”
護士已經推開門,沈霖這才看見莫東提著果籃站在門邊,而他身旁沒有人。
小初什麽時候來過?
沈霖眉眼抽了抽,心猛地朝深不見底的下方墜。
蘇允之已經徹底被迷了心竅,她喃喃道:“我不會去找她麻煩,真的,我答應你,你告訴我,我就想看看她是什麽樣子,求你……”
難以跨越的鴻溝斷裂在兩人面前,沈霖起身,蹙著眉頭瞪著她,像是已經忍耐到極限。
他歎口氣,瞳孔漆黑:“允之,你聽著,我們往後不要再見面,對你我都好。”
說完他朝外走,不去管後方病態的嘶聲力竭,他已經仁至義盡。
莫東放下果籃,心有戚戚地跟上。
沈霖沒有一次回頭。
*
想熬個夜,把wuli淨初完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