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艱險一夜總算過去,眾人離去時仍心有余悸。
蕭戎將手中弓弩一提,身旁的莫少卿立刻接過去,連帶著朝著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墨雲城已無用處,他不請自來到了大梁皇宮,正遇宮變被殺,這也是命數。
但蕭瀾看向墨雲城,“答應你之事我不會食言,只是你也看見了,大梁內亂,我們經不起外患。要委屈你三個月,三月之後自會讓你平安離開。”
“好。”墨雲城答應得爽快。
大殿上禁軍在陳蒙的指示下善後,謝凜已經去了陛下寢宮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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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少卿率赤北軍回營,蕭戎親自馭馬回府。
到府經過涼亭,蕭瀾停下腳步,微微仰頭:“阿戎你看。”
蕭戎也抬頭。
天色泛明,異雲散開,日頭要出來了。
薄幕之下,蕭瀾一襲紅衣,長發散落側顏精致,脖頸白得誘人。她側過眸來,那雙如小鹿般清澈晶瑩的雙眸,含著光望著他:“天色將明,新的一日要來了。”
她聲音溫潤,卻透著寂寥,蕭戎將人攬入懷中。
女子的淚很熱,熱到隔著盔甲灼疼了他的心。男子的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將纖瘦玲瓏的身子緊緊嵌在懷中。
“我原以為,定要殺了那狗皇帝才能泄憤。可阿戎你看到了嗎,他在百官面前心虛狡辯,不敢昭告天下。一代帝王被質疑、被造反甚至被……”她頓了頓,“或許徹查當年之事會有變數,但起碼現在,公道已在人心了。”
她聲音低低的,“只是未能奪回侯爵之位,蕭氏宗祠也未回重建……”
“不急。”蕭戎低頭,“這些不是什麽難事。”
蕭瀾點點頭,又問:“仇白鳴怎麽來了?”
“早早知會他,仇靖南就調不動慶陽軍了,今晨古月送信至白楓山,仇白鳴才剛好在夜裡趕到。但如果不知會他,今夜就是自相殘殺的死局。”
無論是慶陽軍還是赤北軍,無論誰死誰傷,損失的都是大梁戰力。如若外患突襲,那便只能束手就擒。
蕭瀾一笑,她未想到的地方,已有人替她善了後。
“那我不殺墨雲城,你還生氣嗎?”
蕭戎直言不諱:“氣。”
她眨了眨眼:“那你怎麽不說?”
“他只是明面上的敵人。”
蕭瀾愣了愣,他竟是真的明白。
“北渝一直是大梁的敵人,沙場兵戎相見是常事。可恰恰是這樣的敵人,卻明白父親的艱辛和難處。”
眼角有淚滑出,她抬手擦掉。
“若父親死於沙場,死於北渝之手,我尚且可以接受。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光明正大的一戰,無論結局如何都是情理之中。”
“而布下陰謀陷阱背後插刀之人,才是我們真正要趕盡殺絕的敵人。墨雲城散盡真相,我也兌現承諾,此事過後將來沙場相見,彼此都不必手下留情。”
蕭戎摸摸她的頭髮,“這可是你說的。”
蕭瀾被逗笑,“你怎麽誰都不喜歡?看不慣謝凜,也看不慣墨雲城。”
蕭戎不由撫上她白嫩的臉蛋,“我只看得慣你。”
說著便吻了上去。
蕭瀾被炙熱深情的吻親得腰肢發軟,漸漸招架不住。
此刻鍾聲響起。
兩人頓了頓,蕭戎放開她,蕭瀾仔細地聽著,而後不可置信地低語:“二十一聲喪鍾,意為……帝王駕崩。”
日頭確有了出來的跡象。
大梁景升四十八年,岱宗皇帝於長生殿駕崩。
未有遺詔,按規製由皇后掌旨,宣布太子繼位。
登基大典於兩日後舉行,新帝於正陽大殿接受百官朝拜,稱世宗皇帝。其母敬仁皇后功德至偉,尊為太后。
自繼位之日起大梁紀年更迭,史稱世宗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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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次日,數道聖旨齊發,昭示天下。
第一道是立後聖旨,孟國公嫡孫女孟氏宛瑜謙柔恭淑,誕下皇嗣有功,初扶為太子妃,現立為皇后,封號慧嫻。
第二道旨是重查長鴻軍當年返城細節,若蕭氏蒙冤,當還之清白與公道。
第三道旨為赤北軍主帥蕭戎當夜護駕有功,封雲霄將軍,賜一品軍侯之位。
聖意已明,蕭家再次成為禦前紅人。原本的蕭府順勢惹眼起來。
誰人不知新封的蕭家侯爺驍勇無比,還英俊不凡,雖說脾氣差了些,可這些與其勤王護駕的功勞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
短短幾日,來提親說媒的人把門檻都要踏破了。
這日古月陪著蕭瀾在府中閑逛,下人前來稟報,說是城北睿親王府的夫人親自登門。
見著蕭瀾來了,睿親王夫人徐氏立刻迎上來:“瀾兒來了,早年間只見過你幼時的樣子,如今可真是長成大姑娘了!”
蕭瀾笑笑,宮中宴飲兩人便見過,只不過那時她還只是個在后宮供佛的罪臣之女罷了。
“天也冷了,夫人若是有事,差人來說一句便是,何必親自前來?”
蕭瀾落座,婢女奉上了她最愛喝的熱清茶。
“實則是我家王爺看好雲霄將軍,我們夫婦只有一個獨女,自上次先帝壽宴上見過將軍後,便再也不肯說其他親事。這,哎,真是叫你見笑了。”
蕭瀾抿了口茶,未置一詞。
徐氏看不透她所思所想,便繼續道:“我家遙兒今年十六,自幼也是嬌養著長大,好東西見慣了,眼光自然便高。雲霄將軍是人中之龍,如此年輕便位列一品軍侯,將來定是前途無量。好在我們睿親王府乃先帝嫡系旁支,總也是配得上的。”
蕭瀾點點頭,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大疊說親拜帖上,“夫人也知,此事不大好定奪。”
徐氏來的時候便看見了那數不清的紅色帖子,心裡不由替自家女兒犯急。
“夫人也勿心急,蕭瀾雖是長姐,卻也並非事事都能做主。將軍脾氣硬,婚事上,還需他親自定奪。”
徐氏面露難色,“這我們當然是知道的,可聽聞將軍久居軍營,脾氣也確實……我家遙兒心悅於他卻也怕他。我這……內眷自然也不敢擅自去軍營打擾。想來想去,便還是尋來了瀾兒處。”
蕭瀾又抿了口茶,“帖子我替夫人收下,待將軍回來我會與他詳說此事。”
徐氏大喜,“好好,那便有勞瀾兒轉達了。”
徐氏一走,蕭瀾便起身,“走吧月姑娘,剛才還沒逛完呢。能在冬日裡開的花少,咱們還需再物色一番。”
古月看著徐氏的背影,“閣主不會娶她女兒的。”
蕭瀾一笑,“他要娶,我也不會同意。睿親王府的人是出了名的拜高踩地,這樣的父母教出來的女兒,又有幾分善良可言?況且那個謝遙兒比當年的我還要張揚跋扈。”
古月沒忍住,笑道:“那你打算怎麽跟閣主詳說?”
蕭瀾回頭看了眼桌上的帖子,不覺有些頭疼:“我也不知道。”
古月看著那些帖子,忽然想到什麽,“怎麽這些日子送來的都是給閣主的求親帖子?”
“是啊,沒有一封是給我的。”蕭瀾怔怔地看著那些帖子,“這只怕不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