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之前賀盈妍被叫到了班主任辦公室，她猜測應該是為了這次月考的成績，到了後一看，林適也在。

盡管對他的肉體有著莫名的渴望和迷戀，但她也一直很清醒地把林適當作競爭對手，這次考試她稍稍落了下乘，排在了林適後面，心裡也不是不在意的，因此對他的感覺很是複雜。

班主任朱玉華是個嚴肅幹練的中年女性，此時臉上卻是一片柔和——這樣兩個次次考試都能輪番佔據年級第一二位並且還甩開後面一大截的優等生，哪個老師會不喜歡呢？更何況兩人都是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少男少女，站一起光看著都賞心悅目。

朱玉華越看越覺得欣慰，對賀盈妍溫聲道：“盈妍這次考試總分隻比林適低了六分，已經很不錯了，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但也不能氣餒。”說到這裡她臉上又多了幾分鄭重：“老師從來不認同什麽女孩不適合讀理科不如男孩聰明之類的世俗觀念，你自己就是最好的證明，繼續證明給老師看好嗎？我很期待你下次能再奪第一。”

她自己當初就是讀的理科，現在教生物，因此對賀盈妍這樣聰明勤奮又清醒冷靜的女孩很是欣賞。賀盈妍心裡一陣熱意，面上仍是平靜，點了點頭。

朱玉華又轉向一旁的少年：“林適也不要驕傲，這次只是暫時得了第一，有這樣強勁的對手就更不能松懈，明白嗎？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就高考了，一定要繼續保持這樣的勢頭下去，老師同樣也很看好你。”

林適也是一臉淡定，隻說了句：“好，我知道了。”音色沉潤，卻聽不出半點情緒。

升上高三後，他倆就成了學校培養的重中之重，也成了各科老師重點呵護的對象。朱玉華十分樂見他倆這樣互相競爭，同時也尤其注重學生的心理引導，因此每次考試後她都會像這樣把兩人叫到一起談話，一方面是為了激勵兩人繼續良性競爭，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表示自己不偏不頗，一視同仁，免得倆孩子各自敏感多想。

又說了一番勉勵的話後，朱玉華臉色嚴肅了一些，話題轉到了班務上：“最近很多同學反映趙學宇他們幾個經常影響班級紀律，干擾到同學學習，我剛才已經找他們談過話了。你倆作為班長和學習委員，以後還是要多監督他們，必要的時候也提醒一下，如果他們還是屢教不改就再來找我。”

賀盈妍注意到朱玉華暗歎了口氣，臉色頗有些無奈。她知道當初朱玉華也是跟學校抗爭過的，不肯接收趙學宇他們到自己班，但敵不過人家關系硬，再加上那幾個人體育專業成績又確實很強，文化分如果能衝上去也很有希望進重本，學校自然是以升學率為重。

這些都是她之前來辦公室偶然聽到別的老師說的。

正想著，又聽朱玉華接著道：“對了，還有莊梓源，他雖然也是後面轉來的，但這孩子跟那些人不一樣，是個單純聽話的性子——他並不是學校傳言的那樣，只是有點遲鈍，因為一些......私人原因吧，以前沒怎麽在學校受過教育，所以不大通人情世故，但本性很善良。”

那不就是弱智嘛。

賀盈妍在心裡為班主任這番委婉的措辭粗暴地做了總結。

聽說這次月考他都是交的白卷，坦白講這種情況應該比趙學宇他們更沒資格進一班。因此她有些驚訝也有些吃味班主任對莊梓源竟這樣包容，心裡微微酸了一下。

接著又聽朱玉華道：“這話我也就私下跟你們說，畢竟你倆都是穩重可靠的孩子，聽說最近他總和趙學宇那些人玩在一起，我擔心他容易被帶壞，還是希望你們平時能多關照一下他。”

賀盈妍雖不情願，但也還是應下了。朱玉華讓她先回教室，又單獨留下了林適：“你媽媽今天給我打電話，要我跟你談談......”

賀盈妍知道這是要談些家庭私事，她自然是不方便聽的，便離開了。

朱玉華看向林適，斟酌著措辭：“你媽媽說，之前已經跟你談好了大學選臨床醫學專業，但你最近有了別的想法，是嗎？”

見他仍是一臉淡漠不作聲，便又道：“當然，現在談大學專業其實還早，只是你媽媽主要擔心你是不是在學校遇到什麽事情了，或者是不是情緒上有受到什麽影響？她說你平時在家跟父母也很少交流，所以希望我跟你聊聊，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跟我說。”

其實她覺得孩子母親過於敏感和小題大做，對孩子也有些過度掌控了，這也許是和他家庭有關，畢竟他的父親是醫生，母親是護士，自然是希望子承父業。看得出他們對林適抱有很高期望，但現在說這些確實太早，也無形給了孩子壓力，她實際上是不太讚同的，找林適談話主要還是想了解一下他目前的心理狀況，適時疏導和緩解。

林適沉默半晌，隻道：“沒有的事。”

“嗯？什麽沒有？”

他抬眼，淺淺地皺了皺眉，無波無瀾的眼底閃過些許厭倦和陰鬱：“我從來沒有同意過，學醫。”

賀盈妍在回班的途中，很不巧就碰見了剛剛班主任才提到過的那兩位主角。

此時莊梓源正被趙學宇抵在離班級門口不遠的樓梯拐角，仍是一臉呆呆的樣子。

“身上有錢嗎？借我五百，有急用。”

莊梓源思考了一陣，搖搖頭：“我沒有那麽多錢。”

“那你身上有多少，先給我。”趙學宇一臉的不耐煩。

“哦......”莊梓源愣愣道，手伸到褲兜裡就要掏錢。

賀盈妍看著他那副傻裡傻氣逆來順受的模樣，再想到剛才班主任的叮囑，無端就有些煩躁。

真是不省心的家夥。

要放平時賀盈妍根本懶得管，莊梓源被這幫人當冤大頭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又關她什麽事呢？

只是往深了想，像趙學宇那樣的家境會缺這點錢用麽？不過就是人的劣根性罷了，享受這種欺負弱小的感覺。她也曾不止一兩次看見趙學宇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臉在莊梓源背後嘲笑他人傻錢多，軟弱可欺。

渣滓。

她面無表情走上前去，經過那兩人時淡淡說了句：“班主任就在後面，馬上過來了。”

趙學宇還是有些忌憚朱玉華的，也怕找人要錢的場景正好被撞上，他看了賀盈妍一眼，抬手止住了莊梓源往外掏錢的動作，低聲道：“等會下了晚自習再說。”然後匆忙進了教室。

莊梓源還站在原地，看著面前清麗又冷傲的女孩發怔。

賀盈妍本不想理他，快要走過去的時候又想起剛才班主任說起他時那老母親般的語氣，那股酸意又湧了上來，她腦子一熱，轉身對莊梓源道：“你錢很多嗎？”

“......啊？”莊梓源似乎沒預料到她會跟自己說話，睜大了眼睛，顯得更傻了。

賀盈妍冷冷道：“你要是錢多燙手那你不如給我——”

後面那句“我替你捐了做慈善”還沒說出口，就見莊梓源眼神一亮，“嗖”地一下就把手伸到她面前，手心裡是一遝粉色藍色相間的鈔票。

“......”

賀盈妍一臉無語：“......你做什麽？”

“給，給你啊。”莊梓源道，眼底泛起點點星光，似是很高興的樣子。

“你是......”賀盈妍一句“智障”差點脫口而出，好在刹住車了。

他可能真的就是個智障，不是罵人意義上的那種。

莊梓源大概不太理解她怎麽突然好像生氣了，有些無辜無措地看著她，那雙眼睛黑黑亮亮，濕漉漉的，讓賀盈妍一下子想起她小時候養過的那隻小黑狗。

那是隻小土狗，全身黑乎乎的，更顯得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小狗乖巧又粘人，可惜養了不到兩周就被送給了她爸的同事。

她還記得那天，那個叔叔來到她家用一個兜網把小狗一兜就拎走了，離開的時候它扒著網眼，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就透過網眼看著她，濕漉漉的，可憐巴巴的。

後來她好多次做夢都會夢到那雙狗狗眼。

大概是莊梓源此時的表情太像那隻小黑狗，讓她一下子生出些悵然和柔軟的情緒，她難得耐著性子道：“我的意思是，以後別隨便給人錢，散財童子啊你？學校是學習的地方，這樣影響不好知不知道？要被教導主任抓住了罵一頓不說，還會連累整個班的名聲。”

莊梓源像是被她口中的嚴重後果震懾到了，忙把頭搖得像旋轉陀螺似的：“不給了，我再不給他們錢了......”

賀盈妍深覺孺子可教，滿意地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道：“還有，以後少跟趙學宇那群人玩，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莊梓源眼底的光亮又盛了幾分，很是乖順地點了點頭：“好。”

下晚自習後，趙學宇果然又找到了莊梓源，二話不說就伸手過來：“拿來吧。”

“什麽？”莊梓源不解道。

“錢啊，剛才不是說好了？”

莊梓源看了看他，搖搖頭：“我不能給你了。”

趙學宇一臉驚訝，他已經習慣了對方的言聽計從，沒想到竟會遭到拒絕：“你什麽意思？”

“我有用。”

“你他媽又有什麽用？剛才不是都答應了借我的嗎？”

莊梓源還是搖頭，垂下的眼眸和微微勾起的嘴角都浮上了些許淡淡的羞澀意味：“我要，要攢著。”

趙學宇：“......”

莊梓源又說：“我以後不跟你們一起玩了。”

趙學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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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源：錢都攢著給腦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