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朱衝鯉回到宮中稟事,皇上正為漠北戰事頭疼,怒起來,摔了折子,正飛到朱衝鯉額尖上,磕出一道細長劃痕。
宮人紛紛驚呼,上前去探看,唯獨皇上淡淡道:“東宮豈有弱子,都下去。”
朱衝鯉也道無礙,讓宮人退下,與皇上商議要事,提到漠北將軍一事,想起康王來,朝中不是沒有推舉康王的呼聲,但一應被壓下去。
皇上不喜,做兒子的也就默默不提。
要事議完,宮人奉上藥膳,皇后娘娘親自煎的藥,煎好了,第一時間捧到皇上跟前,朱衝鯉接過,又端上去,皇上看了一眼,目光微微複雜,但還是伸手接了。
朱衝鯉從禦書房出來,又去皇后宮中請安,皇后待他雖不親熱,畢竟是親子,看到他額頭上的傷口,還是忍不住招到跟前來細看,吩咐宮人拿藥來,親自替他敷上。
朱衝鯉綠眸微閃,仿佛受寵若驚,他也還是個孩子,被母親疼著,白皙的臉龐微紅。
皇后輕聲道:“我煎去的藥,你父皇可有喝了,好些了嗎?”
朱衝鯉如實回稟,道父皇喝了,皇后聽了微微出神,心情還是愉悅的,甚至對他溫柔一笑,“往後幾日,記得別沾水。”
回到東宮,朱衝鯉還因母親對他的一笑,而心頭大暖,直到身邊的心腹官宦吐露一個秘密。
皇后給皇上煎的藥膳中,藏有一味毒藥。
皇上知道,卻不允許任何人泄密。
朱衝鯉聽罷臉色漸白,煞白如紙,綠眸明滅半暗,大概知道了母親為什麽對他溫柔,是因為聽到父皇吃了她的藥,為這件事感到開心,才贈與他一絲笑容。
朱衝鯉扭頭問宦官,“民間的父母,也都是如此嗎?”
互相算計,互相糾纏,這是為人父母的樣子嗎?
宦官不敢作答。
朱衝鯉並未為難他,微微一笑道:“我還有四皇叔,但他眼裡裝著的,只有佑君皇兄,我不過是若有若無的人。”
山長水遠,終究是情分易斷。
宦官這時大膽取出一物,是一雙靴子,“這是陸先生離京時,專門托奴才保管的,是對殿下的一份心意。”
朱衝鯉見了微微怔住,伸手取來,綠眸裡有著微笑,妖冶幽暗,低聲道:“還有陸先生。陸先生伴我啊。”
他眼中笑意一點點散去,直到冰冷,吩咐道:“尋個時機,悄悄召他回來。”
……
(“番外:空空如也”不要訂,防dao的。)
……
回平陽府的路上,刺客衝撞康王車馬,被捉住兩名刺客,提到面前一看,是謝行羯,另一個宋二。
陸觀神案子一出後,駝鈴山被端,謝行羯成了棄子,無路可走,潛伏多月,一心要在道上截殺康王,這本就是異想天開之事,但人到窮途末路,什麽時候都能做出來。
謝行羯刺殺失敗,臨死前還口出狂言,康王始終不出面,端坐在車廂裡,從頭至尾,也僅是輕悠悠說了一句,“蜉蝣撼樹,不自量力。”
當年謝行羯誓要奪他戰神之名,如今東山敗走,一身狼狽,被計獾一劍刺死。至於宋二,與謝行羯兄弟情誼深厚,見大哥被殺,怒從中來,屢敗屢戰,屢戰屢敗,始終不減殺心,這一幕反倒惹來了康王的注意,幽幽一笑,“看你是可造之材,罷了,放你一條生路。”
正要扔了謝行羯的屍體,康王走了出來,說要親自去處置。
處置完,康王立在空蕩蕩的山間,並不離開,喚道:“出來。”
隨後從他身後,走出來一個青袍鳳眼的男子,赫然是韋宗嵐,從康王離京時,他跟在後面。
康王擦拭手中利劍,劍光反射在他眼裡,雪亮銳利,韋宗嵐上前來殺他。
他何等身手,康王何等身手。
以卵擊石,自不量力。
韋宗嵐一次次失敗,一次次挑釁,最終被康王一腳踩在地上,鮮血從傷口處湧出,他闔眼輕笑一聲,“王爺請殺我。”
康王抓起地上的劍,朝他刺來,韋宗嵐面色坦然,甚至這一刻是解脫的,卻遲遲不等來一陣刺痛,終於察覺不對勁,豁然睜眼。
就見康王一劍捅穿他背上駝住的大包袱,裡頭駝著姑母的骨灰,被康王一劍捅穿,順著破口嘩啦啦流出,頃刻間消散在一陣風中。
韋宗嵐目眥盡裂,拚殺上前,卻被再次打翻在地,他神色煞白,絕望道:“王爺殺我就是,卻還要作踐我姑母!她已經死了,不能死後也不超生!”
康王眼神幽冷,卻字字沉重有力,“你有一句話說對了,她已經死了,一個死人,是囚不住活人的。”
最後一句,在韋宗嵐耳邊無數遍回蕩。
幽幽山谷,他胸腔內仿佛也裝了這一句。
“你的歸處不在韋氏,本王也不屑殺你一個無力抵抗之人,計獾,送他去漠北,隨他自生自滅。”
康王話罷,將劍一擲。
劍沉沉砸在韋宗嵐臉上,血珠滾落,他雙膝跪倒在山崖間,眼中滾出血淚。
康王正從山崖口轉身離開,沒走幾步,迎面撞上阿福,她不知立在身後多久,看他們多久,她這是在擔心了。
康王大步朝她走來,夕陽拂面,他目光澄澈,散盡從前種種陰霾。
阿福微微一笑,眉目含春,伸手被他握住了。
夕陽日暮,紅光滿天,拂在二人身上,像鍍了一層金影。
……
這年春四月,康王一行人抵達平陽。
五月初六,康王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