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觀神立在夜色濃重的背景下,眉宇間含著和煦的笑意。
大概好久沒見他,阿福晃了下神,隨後眼前一暗,康王高大的身軀擋在她面前,迎上陸觀神微笑的目光,似乎不被陸的譏諷所惱,漫不經心開口,“原來是太子身邊的陸公公,刮了什麽風,把您從京城吹到這兒?”
陸觀神道:“這話該奴才問您。”
康王道:“跟陸公公一樣,有要事要辦,恰好經過淮北罷了。”
“恰好經過?王爺擅離封地,是想與這裡的土匪勾結造反罷,”陸觀神一聲令下,身後一群侍衛上前,團團將二人圍住,“即刻押送回京,聽候皇上發落。”
康王碧眼掠過眾人,最後幽幽回到陸觀神身上,忽然一笑,從袖中擲出一卷文書,扔到他腳下,“恐怕讓陸公公失望了,皇后娘娘的親筆信在上,您瞧仔細,皇后召本王入京,可不是本王擅離封地。”
屬下撿起地上的文書,陸觀神掃了一眼,果真是皇后親筆,臉色愈發難看,但很快,他微微一笑,改了口風,“既然如此,殿下不妨隨奴才一道兒走,路上也好做個伴。”
康王打量他極快變化的臉色,輕輕一笑,“如此也好。”
陸觀神微笑著,送康王出客棧,這時手下拿來一張康王寫過的宣紙,他見到了,眼中驟起陰寒。
就見康王在紙上寫了四個大字。
無恥閹賊。
被擄到車廂裡,阿福想悄悄溜走,趁機回了平陽,反被康王撈住身子,按到身邊,“嶽丈大人早已經送回平陽府,沒受一丁點委屈,可若是他的不孝女兒敢做什麽,就未必了。”
康王特地咬重一丁點兒,好像他受了多大的委屈,阿福耳尖微紅,敢怒不敢言,“王爺想哪裡去了,我是見王爺臉上發汗,想向外面討口茶。”
康王聞言神色一沉,按緊她腰,“別想了,人家早就做公公,有心也無力了。”
阿福微怒,“您要羞辱我,也別提這個閹人。”
看她樣子的確厭惡陸觀神,康王覺得這樣也不行,她對別的男人不能動情,不能有一絲感情,按照以往作風,要逼著她,但是經過了這一回事,知道不能逼她太緊,貓兒被逼急也要撓人,拍拍她後腰道:“知道了,往後本王不提,你也別想。”
康王這樣子顯得好說話多了,阿福卻有些不適應,趕緊把話茬揭過去,“他見了王爺這樣子,往外說了,您不怕嗎?”
阿福不好直接說他癖好,指了指他身上,康王握住她的手,輕笑道:“就是要他看見。”
他看見了,也就是皇上知道了,當他發癲,沒了戒心,才會允他進京。
阿福顯然這時也明白了,不由好奇,“王爺帶我去京城是做什麽?”
“到了,你就知道了。”
康王攜她入京,是要親自給她掙一個正妃之位。
他離開封地時,悄悄往京城傳書信,請皇后開了一紙通關文書,打點上下,讓他順通無阻入京,一求到正妃之位,直接押她拜堂成親。
當著天子的面,她沒膽兒反抗,倘若真敢,只要謝玉羅還捏在他手裡,總有法子叫她徹底死了逃脫的心思。
也是出於這個目的,才讓計獾帶著玉羅上京。
但這些,康王全不告訴阿福,他是戰場上廝殺的人,深諳步步緊逼的策略,現在先讓她放松,等到了京城,再威脅她不遲。
這一路上,陸觀神跟在後頭,越發覺得康王這趟來淮北,不止是為了阿福,他忽然想起一事,心驚之下招來屬下細問,屬下道:“主子放心,您傳到駝鈴山的書信,謝行羯看完即焚,並無遺漏。”
陸觀神卻不信謝行羯會乖乖聽話,讓屬下再去查看,屬下見主子憂心,這時悄悄做了個殺頭的手勢。
倘若康王是被押去京城的,路上還可以做些小動作,但他奉了皇后的旨進京,偏偏名正言順,倘若路上出了半點差池,責任全到自己身上。
陸觀神望著前面車廂裡少女露出的半截玉潔下頜,雙目漸漸陰鷙。
這次捉不到機會,難保不會有下一次。
他總會摸出康王的狐狸尾巴。
陸觀神瞬間冒起了一個念頭。
不能讓康王受傷,那就讓他名聲徹底跌到谷底。
淮北到京城路途遙遠,半個月後才抵達,往日城門氣派高聳,人流如織,今日卻有一群錦衣衛清場,尋常百姓不敢靠近。
百姓被趕得遠遠的,抻長脖子看 嘀嘀咕咕。
說的全是康王。
康王數年沒來京了,一傳出赴京的消息,頓時激起千層浪。
前幾天,不知有人放出消息,說是康王跑出自己封地,在淮北一帶穿女裝肆意出入,狀如瘋癲,皇上憐恤,放他入京看病。
聖旨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康王也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車馬停下,一隻修長的手撩開車簾,隨即一個玉面朱唇的男人慢悠悠走了出來。
康王一身華貴懶漫,哪有傳言中的瘋癲,他越過眾人,走到後面的車廂旁,輕輕敲了下,聲音輕,對裡頭道:“你先回府,晚上來尋你。”
後半句,他聲音壓得極低。
一旁的陸觀神聽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