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往事已矣
書房裡,蘇瀲灩和江叔面對面坐著,不是書桌的位置,而是一旁休憩的小榻,也足以證明兩人之間的關系。
蘇瀲灩緩緩地倒著茶水,在最初的激動過後,她靜靜思忖著江叔的突然到來,放下茶杯的那一刻,心中已經有了結論。
“江叔,找到那個人了?”
蘇瀲灩問出口的時候,有些猶豫,又有些期盼,仿佛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連她都變得小心翼翼。
江叔接過她遞過來的茶杯,抿了一口後,才點了點頭。
“真的?”蘇瀲灩的鳳眸不可置信地一亮,這些年可謂是老練沉穩的她,也激動不已。
“阿暖,你先別激動。”江叔卻微蹙著眉,對她勸說道,“我隻查到了一些線索,並沒有找到那個人,很可能是空歡喜一場。”
蘇瀲灩聽了後,才稍稍鎮定了些,失落的情緒也一閃而過,手指來回轉動茶杯,輕輕摩挲著。
江叔見狀,忍耐不住自責道,“是我來的太急了,應該在仔細查核之後,再來告知你。”
“江叔,這不是你的錯。”蘇瀲灩緩緩地抬起眼來,在短暫的迷惘之後,她雙眼已經恢復了堅韌,平靜的說道,“這些年我們找了他那麽久,也就獲得一些道聽途說的消息,這次能有線索,說不定就是機會。你仔細跟我說說。”
“好。”
江叔將查到的線索,全都仔仔細細地詳說,還時不時觀察蘇瀲灩的反應。
蘇瀲灩聽了全部之後,沒有馬上下結論,而是先問江叔的意見,“江叔,你怎麽看?”
“這個線索雖然是這幾天查到的。可是真正發生卻在三個月之前。且不說真假,都三個月過去了,那個人說不定早就離開了。”
蘇瀲灩微微頷首,表示讚同江叔的話,卻也說道,“他那樣小心謹慎的人,消失的八年間沒有一星半點的消息,這是唯一一次,可能是我最後的希望。”
“阿暖,你是要……”江叔聽懂了蘇瀲灩的意思。
“江叔。”蘇瀲灩卻打斷他,“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接下來的事情我自己來做。”
“阿暖,你是不是不放心我派去的人?這次我親自去查,不交給下面的人。”江叔有些擔憂地說道。
“我要是不放心,也不會把事情拜托給江叔了。”蘇瀲灩解釋著,“這件事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如果真的是最後的機會,我想親自去。”
“可是蘇家離得了你?”這才是江叔最擔心的事情。
“離不了又怎麽樣,還不是總有一天要離開的。”
也就面對著江叔,蘇瀲灩難得說了心底裡的真話。
說話時,她還自嘲的笑了笑,那個笑容憔悴而又無力,哪裡像是不可一世、大權在握的蘇家大小姐。
江叔看向蘇瀲灩的眸光中,滿是疼愛和不舍,懊悔道,“當初小姐去世的時候,我就應該帶你走的。”
江叔口中的“小姐”,指的是蘇瀲灩的母親江輕柔……
他是江家的老人,哪怕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依舊稱呼江輕柔為小姐。
三十多年前,江叔是一個貧苦人家的小孩,在酒樓做小廝,卻被帳房冤枉偷了銀子,將他毒打了一頓,要抓去送官的時候,是江輕柔救了他。
不僅查清了他的清白,還給了他一些銀子,讓他能去看病。
緣分,就這樣注定了,就不知是不是孽緣……
江叔記下了江輕柔的這份恩情,進了江家,成了江家的下人,盡心盡責的守護著江輕柔。
在江輕柔出嫁的時候,她將賣身契還給了他,還給了他兩百兩銀子,讓他到外面闖出一番事業來。
江叔一直記著江輕柔的話,若乾年後榮歸故裡,再見到他的小姐,卻是江輕柔纏綿病榻,奄奄一息的時候。
他以為她嫁了喜歡的人,以為她婚姻幸福、夫妻和睦,以為這才是她最好的人生……也就不曾把壓在心底裡的愛意說出口。
這麽些年,他一個人漂泊異鄉,一直孤身一人,至今未娶。
江輕柔在臨死之前,把蘇瀲灩交托給他,讓他好好照顧。
也是在江輕柔死的那一天,江叔一夜白頭,兩鬢斑白。
如果他當時有勇氣跨越身份之間的差距,或許結局就不是這樣了……
江叔看著蘇瀲灩,依稀能看到江輕柔的影子,每每想起,都心口酸澀泛苦。
“江叔,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並不是你的錯,我娘親也不會怪你的。”蘇瀲灩轉移話題,故作輕松的說道,“你還多替自己考慮考慮吧,找個人一起生活。”
江叔斂了斂眼神中的迷茫,難得露出淡淡的笑容,對著蘇瀲灩反詰道,“剛才那個,就是你找的人?”
畢竟活了這麽多年,又是有歷練的人,果然一眼就看出了蘇瀲灩和楠山之間關系不簡單。
蘇瀲灩也沒藏著掖著,更沒被江叔看穿的驚慌失措,反而揚了揚眉,對他問道,“江叔,你覺得他怎麽樣?”
“你看人的眼光,一向刁鑽。”
江叔的這句話,也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誇獎,倒是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
他一直一個人,對冰冷孤獨的感覺再清楚不過,他的人生已經過了大半,蘇瀲灩卻才剛剛開始,往後的人生太長太難,的確需要有個人陪著她。
而且剛才那個人……
江叔回想著他跟楠山眼神交匯的那一瞬間,那人一身簡單裝束,可是眼神裡的氣勢是騙不了人的。
可是他還是有些擔心。
“那個人是蘇宅的下人?”江叔問道。
“嗯,兩年前去北方跟趙三爺做生意的時候,我買來的。”蘇瀲灩一五一十,都說了。
“那他……”江叔猶豫著,嘴唇動了動,擔憂的話就在嘴邊,眼中江輕柔的模樣和蘇瀲灩的臉龐交替浮現著,最終停留在蘇瀲灩提到楠山時,熠熠生輝的眼眸上。
他突然,將一切的擔憂都放下了,輕笑著說道,“阿暖,你和你的娘親不一樣。”
“那是當然。”
蘇瀲灩把這句話當做是誇讚,收下了。
江叔更加堅定了心底裡的想法,他和江輕柔之間的悲劇,不會在蘇瀲灩和楠山的身上重演,身份從來不是最重要的。
短短的閑談之後,他們又把話題轉到了之前的事情上,蘇瀲灩說了她心中的計劃,江叔偶爾給一些意見,也算讚同了她這麽做。
末了,江叔在最後離開時說道,“我去你娘親的院子看看……”
人若生死永別,就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