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陽來到病房,床上躺著的老人依舊陷入昏迷。
床尾病歷卡被拿走,顯然是故意在隱瞞她的病情,她身旁那些儀器,都已經預兆了結果。
焦竹雨在床邊陪著奶奶時候,一直試圖捂熱她的手,手指松動好像沒有了骨頭,只剩沉甸甸的重量,焦竹雨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虛弱的奶奶。
趴在了她的身上,望著乾枯褶皺的臉,還要跟個孩子一樣撒嬌去戳她的臉。
“奶奶,醒過來好不好,看看焦焦嘛,焦焦回來了。”
“奶奶快點醒,不要睡了,奶奶。”
她戳來戳去,好玩的捏起她的臉,手指觸碰到氧氣面罩,裡面微弱的呼吸白霧時顯時無。
白陽在護士台前,翻找著她奶奶的病歷資料,被他一臉嚴肅嚇到的實習護士,小心詢問:“您到底是患者什麽人啊?她特意叮囑過我們,如果孫女來了,不能把病情告訴她。”
“我不會告訴她的。”
從一個月前入院開始的病歷資料全都在這了,大致掃了一眼,合上問:“她的這台手術做的成功嗎?”
看到護士的表情就知道了,吱吱嗚嗚,猶豫要不要告訴。
“我是她親屬。”
被他眼神盯得實在難以隱瞞:“手術,不是很順利,她都已經這個年紀了,況且得病這麽多年,檢查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晚期。”
白陽沉默看著那本病歷,頭一次,有點不知所措。
要是讓焦竹雨知道了,她會不會哭的死過去。
趴在床邊都等的要睡著了,撐著下巴腦袋一栽一栽的掉,眼皮耷拉成一條直線,迷糊看到奶奶的眼皮動了一下子。
她趕忙睜開眼確認,晃動她的胳膊:“奶奶,奶奶!焦焦在這呢,你看看焦焦!”
終於聽到了呼喚聲,老人松弛的眼皮艱難往上撐起,光澤暗沉的眼睛,死氣沉沉。
她見到了孫女,即便她的臉上帶著口罩,那雙眼也能一下辨認出來。
榮依玉的嘴唇在動,乾燥裂開細紋唇瓣,上上下下,費力挪動著,從她的口型,她是在喊她的名字,焦焦。
“焦焦在呢,焦焦在這呢!”焦竹雨抱住她的右手,貼在自己的臉蛋,可她的手指彎曲著根本沒有力氣,像是拿了一件假玩具,不像是奶奶的手。
“奶奶對不起,是我氣的你住院,我以後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對不起,村裡面的人都說我不好,我知道錯了。”
只有露出一雙眼,蓄滿淚的往下掉,榮依玉搖頭,她已經費了很大的力氣,疲憊痛苦表情,焦竹雨看的一直哭。
“奶奶對不起,奶奶對不起,對不起。”
“沒錯……”沙啞年邁的聲音,猶如在沙土路上的軲轆,瑟瑟嘶啞:“你沒錯。”
“嗚嗚,嗚我沒有趕回來看你,對不起,焦焦有錯,都是焦焦的不好,奶奶你別有事。”
白陽靠在虛掩的病房門後,靜靜聽著裡面騷動。
榮依玉除了腦袋,全身已經都動不了,她的偏癱很嚴重,連撫摸她的臉甚至也做不到。
痛苦的折磨,交替在兩人之中。要是自己沒了,她疼愛半輩子的孫女,可舍不得在別人家裡受苦受累。
焦竹雨哭累趴在她身上一抽一抽呼吸,鼻涕和眼淚黏濕在口罩裡面,她喘吸急促,漸漸平複,很長時間後,累的在她身上睡著。
白陽等了好些時候,才走進病房,看到她終於止住哭聲的一幕,床上的老人也在直勾勾盯他。
焦竹雨醒過來,是在酒店床上了,她的口罩被摘下,臉上抹滿了藥。
白陽在打電話,他聲音天生就有一股威懾力的磁性,剛睡醒的人被這聲給嚇到,抓著被子隻敢露出一雙眼。
等他掛完電話,回過頭來,快速朝她走過去,她嚇得趕緊閉上眼,被子也掀開了。
“臉上剛塗完藥,別用被子碰,你明天去醫院做手術,今天什麽東西都不能吃。”
“我想陪著奶奶。”她鼓起臉,打腫的臉皮厚度增加不少,像是嘴裡含著核桃在說話。
“行啊,那就別要腿了唄,反正我也不想讓你好。”白陽把手機扔在床頭桌,哐當一聲,她又嚇得不輕。
都已經快忘了,她以前活潑開朗的性格,無論被人怎麽欺負都不會怕的這麽狠,經他手裡的幾番折磨,更像是已經被虐待不堪的貓咪,見人就躲著發抖。
“那,我做,焦焦做,能不能,在奶奶的醫院做。”
“不能,手術已經預定好了,再敢多說一句我現在就取消。”
她用手背使勁蹭掉眼淚,也想要腿,也想陪著奶奶。
白陽看她這副樣子沒由來的煩躁,怎麽偏偏調教成這般膽小如鼠的模樣了。
拉開抽屜,他要拿煙的手頓在空中。
抽屜裡除了一盒火柴和一只打火機外,空空蕩蕩。
有很久沒打開過這個櫃子,但他記得很清楚,半包煙放在這裡面。
“焦竹雨,你偷我煙了。”
“我沒有,我沒有偷你煙!”
“你把我煙偷哪去了!”他低聲吼道:“買避孕藥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帳,又來了一件,準備讓我一塊收拾你,嗯?”
眼如黑漆,嚇聲威力,焦竹雨清楚的知道他生氣起來有多可怕,如果她說了,白陽不喜歡聽到蘇和默的名字,那樣似乎會更可怕。
“我沒偷。”
頭一次見她脾氣這麽強的時候,都這樣被他給威脅了,還敢嘴硬。
“你是挺欠抽的,我就不信我還訓不了一個傻子。”
他轉身去找毆打她的武器,被打怕的人翻身趴在床上,哭哭啼啼爬下床,自以為躲進安全的地方就會得到庇護,她傻的時間太久了,多少次了還是沒有記性。
無論怎麽跑,白陽都會收拾她,他是個缺乏同情心的野生動物,在野獸自殘的社會裡面野蠻生長,統領暴力就能掌控他自己的世界。
白陽拿著鐵鍋鏟走來,今天就算是她誠實點說出來,依然逃不過這頓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