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兒媳暈倒在地,沈天樞一驚,連忙大步上前探她鼻息,見她只是暫時暈厥,心裡不由舒一口氣。
妍兒會嫁給重兒為妻,是沈天樞未曾想過的事。
妍兒的父親喬遠是他唯一的官場好友,喬遠是文臣清流之首,性直,敢於進諫,在梁帝面前字字珠璣,多次在朝堂上將梁帝罵得顏面盡失。
兩年前,沈天樞在塞外得到消息,說喬遠惹怒聖顏,被杖殺於午門之下。後來梁帝頒布聖旨,道喬遠大行貪墨之舉,貪墨的白銀高達數萬兩之巨,喬家男丁被斬首,女眷充入官妓。
喬夫人在喬遠被杖殺的那天晚上,一根白綾吊上橫梁,留下還未及笄的女兒喬若妍。
君權之下,臣子皆為螻蟻。
沈天樞幾經周旋,四處打點關系,才讓喬若妍保住身子,將她從泥濘髒汙裡解救出來。他膝下無女,最初是將喬若妍當女兒養的意思。
後來在將軍府中,重兒與妍兒兩個孩子在日常相處中互生情意,舉案齊眉。
沈天樞將昏迷的兒媳打橫抱起,目光複雜地看著懷裡的少女。
初見她時,她不過豆蔻年華。他來到教房司將她帶走時,她表面怯懦,眼底卻有傲氣,一言不發地捏著他衣角跟在身後,出門後臉上止不住的歡喜雀躍。
那時她還是個孩子,心裡想的什麽,臉上藏不住,眼睛也藏不住。
一年後,她與重兒成親。重兒來到軍中後,數次向他誇讚這個兒媳,說她嫁入府中不過三月,把將軍府管理的井井有條,真不愧是喬遠的女兒。
沈天樞想著,在離開都城之前,還是重新為兒媳擇一門親事吧。軍中有不少好男兒,定能將護好她下半生。
懷中女子的重量輕若白紙,想是重兒的死對她打擊太大,在他回來之前,她還能抱著一絲希望撐下去。
如今這點希望碎滅,身體與精神便撐不住了。
沈天樞望著她慘白的小臉,眼神略帶疲憊。
獨子早夭,君主昏庸,沈家後繼無人,他心中的痛豈止比她少一分。
百年之後,他有何顏面面對沈家列祖列宗。
君心狡詐難測,民事浮動如煙。百年之後,還有誰記得他沈天樞?不過是一處新塚埋新骨。
這些苦楚,他不能言、不能道,唯有死命壓在心底,外人面前,他還是那個頂天立地的沈天
樞,是梁國的護國大將。
梁帝今日作為讓沈天樞心灰意冷,他今日面聖,那些為國捐軀的數萬男兒、流離失所的邊關百姓,如何撫慰烈士家屬,如何安置無家可歸的百姓們,梁帝竟一字未提!
沈天樞將懷裡的喬若妍抱進房間,叫小荷請來大夫診治。
灰布長袍的大夫按著喬若妍的手腕診脈,片刻松了手。他一面摸著胡須,一面彎腰在桌面上提筆開方。
大夫道:“少夫人身體並未大礙,只是近日來大悲大慟,氣血虧損導致肝髒陰虛。老夫開幾幅藥方,多多調理即可。”
“多謝大夫。”沈天樞開口致謝,又朝小荷道:“照顧好少夫人。”
“大夫,我送你出去,請。”窗外有寒風入內,吹拂上沈天樞臉頰,他回頭看了床上的少女一眼,心中難過。
送走大夫後,沈天樞走進草木枯落的花園,高大的身影立於淒風冷雨中,他目光蕭瑟,思緒陷進家事國事中掙脫不得。
如今,梁國與韃靼簽訂二十年和平條約,二十年無戰事,他沈天樞再無用武之地,又因功高蓋主,早不被梁帝所忍受。
二十年後,他年齡已近花甲,已是垂暮之齡,所以梁帝才會賞賜他空的食盒。
食盒,是用於放置食物,幫人消除饑餓之物。空食盒,無用也,梁帝是在暗示他,他沈天樞已經沒有用了。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既然梁帝不願背負狡兔死、走狗亨的罵名,那他便順應聖心,主動解甲歸田吧。
沈天樞領軍平定塞外韃靼侵犯,功不可沒,梁帝在沈天樞回城次日,一道聖旨昭告天下,賞賜將軍府黃金三萬兩,白銀五萬兩。
梁帝行事,戲一向做的很足。
將軍府一時門庭若市,上門拜訪者絡繹不絕。
梁帝賞賜的數萬黃金白銀送進將軍府時,沈天樞乞骸骨的折子也飛到了帝王的龍案上。
“這個沈天樞,是個上道的。”梁帝翻閱著手中的精美奏折,開懷一笑,眼角的褶皺擠壓成了一朵花。
“啊哈啊哈……陛下,快來肏臣妾啊,假龍根弄得臣妾好不舒服……”
梁帝前方,大臣們平時站立著啟奏國事的位置,放著一把紅木圈手椅,身披透明大紅薄紗的柔妃正坐在椅子上難耐的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