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起了雨，寶蘭進屋收拾，不忍芙珠憂心太重，“現在時辰還不晚，街上人也不多，夫人若是嫌悶，不妨坐在馬車裡，讓下人們牽著馬兒，帶您繞上一圈，逛逛中秋夜的風景。”

芙珠肚皮被孩兒輕輕踹一腳，仿佛在應和寶蘭的話，她一笑，命人準備車馬。

馬車牽在府門前，芙珠由寶蘭攙著登上車廂，腰後墊上綿軟的枕頭，閉目休息。

雨聲中，門前護衛送走夫人，不久又見頭兒冒雨折回。

男人翻身下馬，隨手將蓑衣解下，交給一旁的護衛，唯獨剩下頭頂的草帽，半掩著面容。

深夜，簷上的燈籠來回晃蕩，沾了雨水，燈色昏黃，打在男人半邊臉上，隻瞧見他茂密的胡茬，開口是一副沙啞的嗓子，指揮道：“衙門裡頭有些貓膩，你們幾個，現在去盯著，另外值班的，多盯著碧桃院。”

芙珠住在碧桃院，尋常時間不大出來，外頭日夜有護衛把守，格外森嚴。

護衛道：“頭兒您來遲一刻，夫人剛坐馬車上街去了，不過您放心，撥了三披護衛在後頭跟著，不會有事兒。”

“去哪個方向？”崔安鳳腳步微頓，不經意問。

護衛道：“往青龍大街上去了，今天正趕上中秋夜，王員外家分月餅，聽說月亮的分量足足有一個男子般重，每份切好的月餅派發下去，誰吃到了有銅錢板子的月餅，算他走運，王員外賞他一百兩銀子。”

“夫人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大概半個時辰。”

“撥了多少人跟著，別出差錯。”

“頭兒您放心，派了三支隊伍跟著，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會平平安安的。”

經過花園，一株紅梅開了，顏色格外耀眼。

崔安鳳停下來，掃了一眼。

還沒到臘月，府裡就長出了一株紅梅，色澤嬌豔，猶如帶血翡翠，實在稀奇。

護衛看在眼裡，笑道：“頭兒今天不在府上，有所不知，這株紅梅叫紅翡翠，世間奇珍，今天剛運過來的，要不是外邊流民爆發，早就半個月前送到，據說是大人親自去中嶺之境找，才找到這麽一株，悉心培養，養精神了才送到夫人面前。”

府裡上下，無人不知夫人是個啞巴，無人不知大人極敬愛自己的啞巴夫人。

想起遠在上陽的大人，護衛歎口氣，“也不知道戰事什麽時候結束。”

耳邊響起頭兒幽涼的聲音，“或許就在今夜呢。”

護衛隻當頭兒也盼著大人快回來，沒有多想，隨後二人走進碧桃院，照例檢查。

往日正屋不能擅自進入，護衛在門前掃視一圈，打算走了，卻見頭兒徑自推開屋門，沒一點顧慮，在屋裡肆意走動，翻看物件。

起先隻當頭兒在檢查，又見他自顧自打開衣櫥，甚至翻出了夫人的貼身衣物，拿在手上摩挲幾下，像是貪戀，像是單純的窺伺，漸漸發現不對勁。

“頭兒進來這麽久了，草帽該摘了。”護衛悄然按住劍，將要抽出來，崔安鳳突然轉身，毫無征兆掐住他脖子。

哢嚓一聲，護衛溫熱的屍體倒下去。

原本安靜的院外，也響起此起彼伏的廝殺聲。

崔安鳳彎下腰，撿起遺落在地上的肚兜。

他的人潛伏已久，只等今夜，他先進來開個好頭，隨後他們攻進來，經歷一場血戰，將全府護衛殺個精光，掌控住整個裴府。

鮮血染紅的花園裡，榮卿稟報，“屬下沒有在府裡找到四公主的行蹤，聽府裡丫鬟說，說是出去賞月，不多時就回，屬下已經派人去找。”

崔安鳳打住他，“不必了。”

榮卿一怔，抬眼。

崔安鳳揉碎紅翡翠的花瓣，掌心裡流滿鮮血一樣破碎稠紅的汁液。

這個人，他親自去找。

……

一炷香功夫兒。

青龍大街，雨漸漸熄了，王家酒樓不斷拋出來月餅，人們紛紛爭搶著，人頭攢動，人少處，停著一輛馬車，馬車周圍還有一班護衛守著，目光警惕掃視來往行人。

芙珠靠在軟枕上，撩開車簾往外看這麽多人爭搶月餅，等著最後吃到銅錢板子的人，看倦了，放下簾子，和寶蘭說會兒話，打發時間，渾然不知危險即將來臨。

不遠處，擁擠人群中，一個男人披蓑衣，戴著一頂草帽，他身形魁梧，眼波入鬢翠眉長，放在人堆裡十分打眼，就見他目光明滅不定，在人群裡來回逡巡，一下子鎖定馬車。

他拂開人群，朝馬車走去。

他借李琢之手除掉裴駒，同時也失掉上陽這塊肥肉，怎麽甘心。

要想再次奪回來，必須拿捏住李琢的把柄。

李琢的軟肋，他的獵物，就藏在小小的馬車裡。

越來越近了啊。

崔安鳳打得好算盤，忽地，酒樓上方落下一陣月餅雨，無數塊月餅從天砸落，人群瘋狂爭搶。

他面前，忽然跌出來一個小孩子，尋不到母親，兩手抹在眼皮上，哇哇大哭，“阿娘！阿娘！”

崔安鳳本不欲理會，偏生這孩子尋不到親人，拽著他的衣角不撒手，哭著要找娘娘，找阿爹。

孩子哭聲響亮衝天，引來行人側目，還以為他是孩子的親爹爹，當街要做出遺棄的行徑，都指指點點，譴責不已。

“住嘴！”

“不許哭！”

崔安鳳不是耐心之人，被孩子啼哭聲吵得腦筋直跳，眉間隱隱動了煞氣。

這時，母親神色慌張找過來，見孩子無事，大松一口氣，連忙向他道謝。

崔安鳳佯裝微笑，“無事，孩子受驚了，回去給他些糖吃。”

臨走之際，那孩子忽然牽住他衣角，忽然喚道：“大哥哥。”

崔安鳳垂眸，就見他張開一隻小小幼嫩的手心，裡面有幾粒薑糖，咧嘴一笑，都給這位大哥哥。

芙珠睡夢中，隱約聽到外面的對話聲。

“頭兒，夫人在車廂裡睡著，有一會兒了，正等著看哪個人見到銅錢板子。”護衛壓低聲道。

男人聲音沙啞，“別忘了大人的吩咐，夫人和小少爺若有一點差池，咱們都擔待不起。現在外頭人多，局勢又亂，先回去。”

馬車搖搖晃晃行駛起來。

到一處偏僻處，晃動更劇烈，外頭隱隱有廝殺聲。

寶蘭焦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夫人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芙珠睡意淺，很快被搖晃醒了，見寶蘭一臉驚慌，“夫人，有刺客。”

芙珠心驚，趁著刺客沒有殺進來，帶著寶蘭立即牽馬離開。

寶蘭剛掀開車簾，迎面一隻腳踹上來，將她踹出馬車，隨即一個陌生男人彎腰鑽進車廂。

他身穿護衛服飾，戴一頂寬大草帽，滿身血氣，手中提著利劍，滴滴答答流著鮮血，幾乎快流到她繡鞋上。

芙珠還沒做出反應，男人已經傾身逼近上來，刻意壓低的草帽下，他下巴滿是胡茬，呼吸聲重，帶來野獸般的喘息，一股氣匪氣，顯然是乾燒殺擄掠的強盜。

芙珠雙手掩護肚子，不斷往後退，後背抵到車壁上，一陣陣發疼，她被男人拽過來，手墊著她下巴，粗硬的關節像刀子，刮過她的臉，摸到眼梢上來。

崔安鳳在黑暗中看清楚了她，懷孕不僅沒使她身材臃腫走樣，反而各種藥湯滋補之下，膚如凝脂，臉蛋跟嫩豆腐一樣，吹彈可破，氣色越發好了起來。

花骨朵兒嬌豔，近在咫尺，崔安鳳心思一動，這樣的女人，只能供他享用。

他掂住她胸前兩團肉，重重一揉。

芙珠吃疼，擰起眉頭，小手推開他胸膛。

崔安鳳手直接滑到她肚皮上，撫摸圓滾滾的肚皮，聲音沙啞而怪異，顯然是刻意變調，藏起身份，有心捉弄她，“想一屍兩命？”

芙珠下意識掩住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