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卿辦事速度快，第二天，整個上陽知道胡蘇小姐要嫁人了，嫁的還是當朝大司馬。

自古以來，婚姻講究三書六聘，六聘之中的第一聘叫納禮，男方家裡送聘禮給女方，通常會準備一雙大雁，寓意比翼雙飛，好事成雙。

崔安鳳沒有讓榮卿送去大雁，隻準備兩匹精良的馬，汗毛如血，肌肉矯健，一匹送去城主府，至於另一匹，崔安鳳道：“前幾天南疆送來一味藥，給這畜生服下，就送裴府，賀裴夫人有喜。”

南疆送來的是最烈性的春藥，畜牲服了會發狂瘋癲，做出踐踏人的鬧事，這不是擺明讓四公主被發春的烈馬踐踏，輕則流產，重則身亡。

榮卿再缺德，也不敢對一個孕婦做出這樣的勾當兒，但看主公的意思，擺明是不讓四公主懷上這孩子，甚至動了殺心，也隻得照辦。

崔安鳳在水榭裡喂魚，等了會兒，榮卿折回來，“回主公的話，裴府早已搬空，說是今早兒就出城門，搬去瀛洲了。”

崔安鳳眉梢一抬，顯然並不意外，仿佛早猜到這一刻，揚手將飼料拋到湖中，“倒忘了，老天爺一向和我作對。”

沒辦成差事，榮卿不敢接這話。

他隨主公回到屋裡，第一眼看到桌案上那張擺放許久的面具。

遠古凶獸，猙。

亦是人深藏的心魔。

人退出去後，崔安鳳朝桌案走過去，抬手拿起面具，眼睛這塊是挖空的，漏出明亮的光，灑在他臉上晦澀幽暗。

原本在這世間，只有她知道他所有的秘密，現在她腹中多了一個孩子，意味著多一個人分擔他的秘密。

他憎惡孩子。

她跟裴駒的孩子，會得到世間最純粹的愛意，這讓他更加憎惡。

崔安鳳唇角一點點揚起來。

當然。

這還不是結束。

……

這一年，大司馬與上陽城主訂親借兵攻退各地世家，穩住京城，也重振旗鼓，待汛期一過，渡江北上，將淮北剛成立的政權一網打盡。

就在一個月前，天子遷都淮北，仗著淮北老牌門閥的勢力，改新國號，發布檄文，聲討大司馬崔安鳳。此檄文一出，天下文人武士各自戰隊，大有聲討崔安鳳之勢，也有人審時度勢，看清淮北政權勢弱，不會是長遠的對手，於是紛紛加入崔安鳳麾下。

時局動蕩，各地叛亂頻發。

唯獨一處，宛若世外桃源。

瀛洲。

時近端午節，酷暑的天氣，城西一處幽靜典雅的宅子裡，亭台樓閣深處，侍女仆人寥寥。

一棵大樹底下，涼氣幽幽，就見一位薄衫玲瓏的美婦人挺著肚子在小憩，躺在藤椅上，臉上蓋著一塊薄帕，胳膊搭在扶手上，手腕上圈著兩串翠綠剔透的翡翠鐲子，襯得肌膚潔白滑嫩。

婦人睡夢中感到酷暑悶熱， 蹙起了眉頭，半睡半醒中，似被人抬起腳，捏著小腿肚的軟肉，一點點往上，來回按摩酸軟的兩腿，睜眼醒來，就見俊美的丈夫坐在一旁，替她按摩捶腿。

芙珠小手搭住他肩膀，裴駒小心翼翼抱起她往屋裡。

屋裡頭安置著窖冰，案上擺放沙糖綠豆、椰子酒、荔枝露水、金桔團雪泡這些當下新鮮的冰飲果子，更加涼快。

芙珠被放在床上，薄紗從肩頭滑落，裴駒替她拉上去，撐著身子躺在她一側，拿了本書卷來念，說得磕磕絆絆，也慢吞吞的。

裴駒有無底線的耐心，一個字一句話，教她怎麽發音開口，他手裡拿著《三字經》，聲調溫潤緩慢，正念道：“曰喜怒，曰哀懼。愛惡欲，七情具。”

芙珠躺在他臂彎裡，跟著慢吞吞念一遍。

聲音到後來，漸漸弱下去。

裴駒低頭一看，看到妻子闔上眼昏昏欲睡，輕擰她鼻尖，“不許偷懶。”

芙珠自從懷孕了，特別嗜睡，人也懶洋洋的，這會兒半睜開眼，勉強打起精神來，認真跟著他念。

屋裡的涼氣透進天青色紗帳子裡，芙珠手腳涼起來，忍不住縮在男人溫暖的身軀裡，但他身軀僵硬起來，似有若無避開著她的觸碰。

芙珠起先沒有察覺，漸漸兩人中間隔了一層薄被，裴駒放下手裡的書，低頭親了親她眉心，“累了就先睡會，時辰到了，我再叫你。”

芙珠點點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輕咬唇。

她在宮裡見過無數妃嬪，一旦懷孕，身形會變得臃腫，腿粗腰肥，臉皮衰老，甚至連私處也會松弛，遭了皇帝的厭棄。

她對孩子懷著十分的期待，內心深處卻隱隱害怕自己色衰愛弛，遭丈夫嫌棄。

芙珠翻來覆去睡不著，聽到裴駒回來的動靜，連忙閉上眼，沒過一會，忍不住睜開眼偷看。

裴駒剛剛出去沐浴，用冷水清心戒欲，回來時已經換了身衣服，撩開帳子，就見芙珠小臉粉白，睫毛一顫一顫的，知道她在裝睡，裝得一本正經，就起了逗弄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