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真的睡眠質量,從未如此之好。
好到她一覺睡到早上九點,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隔壁的606房間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
祝真意識到出了什麽事,下床走到對面,推了推還在沉睡的蘇瑛,喊她起床:“蘇瑛姐姐,快醒醒。”
兩人都從反常的深睡眠中察覺到不對勁。
同一病房的女人名叫林芳,模樣普通,遇事卻很沉穩,從放在枕頭旁邊的背包裡摸出一把匕首藏在腰後,看了她們一眼,這才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
外面已經亂了套。
十來個男男女女圍在606房間門口,或恐懼或疑慮地看著裡面的場景,低聲議論著。
醫生和護士推著搶救床走過來,撥開眾人,道:“讓一讓,不要耽誤我們的工作。”
祝真走過去,借著短暫出現的縫隙往裡看了一眼,胃裡翻江倒海,抬手捂住嘴巴。
病房的地上,躺著兩具面目全非的屍體,看衣著是一男一女。
他們的手筋腳筋全部被挑斷,肚子上赫然出現一個碗大的血洞,腸子、胃、肝、脾、腎、心臟等血肉模糊的內髒脫離身體,被什麽人整整齊齊地擺在一旁的地上。
兩個人明明已經死得不能再死,醫生和護士卻像看不見似的,跪坐在他們身邊,拿出呼吸器、除顫儀,一板一眼地開展急救流程。
往空空蕩蕩的胸口按壓了五分鍾之久,醫生站起身,晃了晃沾滿鮮血的雙手,露出公式化的抱歉表情:“搶救無效,病人死亡。”
沒有人理會他們,只有縮在角落裡那個同為玩家的小年輕雙手抱頭,時不時神經質地尖叫一聲,宣泄著自己的驚懼。
祝真聽見身邊有人小聲道:“怎麽搞的?不是說疾病之源只會讓大家染上怪病嗎?沒說還會殺人啊!”
“你是不是傻?”一個下巴長著痦子的男人粗聲粗氣地回應他,“系統說得很清楚,只要活下來的人少於五人,就可以提前通關。十有八九是有的玩家心急,先下手為強。”
“可他怎麽還活著?”一個女人指了指瑟瑟發抖的小年輕,“如果是玩家下的手,應該趕盡殺絕才對,留一條活口的意義在哪兒?”
“也有可能賊喊捉賊,昨天夜裡動手的人,就是他呢?”痦子男狐疑地打量著年輕人,踩過滿地血泊,走到牆角,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小兄弟,你不會是在裝瘋賣傻吧?”
年輕人打了個哆嗦,目光呆滯地看向地上排列整齊的內髒,直到那些東西被護士用塑料袋收走,才遲鈍地扭過頭,看向不懷好意的壯年男人,嘴唇顫抖著,開口想要說些什麽。
“你說啥?我沒聽清!”痦子男蹲下身,和他面對面,相隔只有幾厘米。
“我……”年輕人的嘴巴越張越大,雪白的牙齒和深紅色的口腔裡,有什麽東西蠢蠢欲動。
他“哇”的一聲,吐出一股黑色洪流。
仔細看過去,你會發現,那些黑色的物質並非液體,而是一根根又細又長的頭髮。
無數發絲從舌頭和上下顎的軟組織中生出,轉瞬之間便如野草一般蓬勃生長,垂落在年輕人的胸前。
不止如此,他的臉上、脖頸、雙手,乃至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長出了烏黑如墨的長發,整個人如同一隻長毛野怪,嘴裡呼喊著,咆哮著,絕望地將痦子男當做最後的浮木,手臂緊緊箍住他的肩膀,含糊不清地發出求救的聲音。
很快,這種聲音也被長勢驚人的頭髮堵死,鼻腔和喉嚨發出呼吸不暢的“嗬嗬”聲響,他翻著白眼,雙腿癱軟如面條,眼看就要窒息。
這大概就是系統所說的奇怪病症之一。
近距離看到如此驚悚的異象,痦子男呆愣了好幾秒,這才想起來掙扎,嘴裡發出殺豬似的慘叫:“我操!我操!你他媽放開老子!啊啊啊啊啊!”
他回過頭,看向還不算熟悉的兩個室友:“老何,老張,救救我!救命啊!”
吃瓜群眾早就一哄而散,能躲多遠躲多遠,生怕引火燒身。
痦子男求救的對象甚至想要把事做絕,伸手過來關門,被江天策頗具煞氣的眼神震住,畏畏縮縮地後退幾步,拔腿就跑。
祝真見小年輕模樣淒慘,馬上就要昏死過去,心生不忍,猶豫地看了眼走過來的封紹。
封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從口袋裡摸出雙醫用手套遞過來,道:“去吧。”
祝真急急奔到年輕人身邊,戴好手套,低聲安撫著他,讓他將嘴巴張開。
纖細的五指並攏,塞進充滿了毛發的口腔裡,她忍著發絲蠕動糾纏所帶來的詭異觸感,動用能力,將頭髮連根切斷。
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年輕人雙手一松,痦子男立刻連滾帶爬地躲到門後,驚魂未定地不停檢查裸露在外的皮膚,生怕被他染上同樣的怪病。
頭髮斷了又長,祝真沒辦法,只能席地而坐,幫對方一遍又一遍清理堵塞的口腔和鼻腔。
黑色的發絲漸漸在地上聚了一大堆,發質油光水滑,烏黑發亮。
若是個禿頂患者看見,不知道要有多羨慕。
醫生見怪不怪,慢條斯理地和護士們合力把兩具屍體抬到搶救床上,交待道:“送到太平間。”
他回過頭看了眼被頭髮遮蓋住頭臉的小年輕,毫無救死扶傷的緊迫感,慢吞吞說道:“應該是多毛症。”
“醫生,有辦法治療嗎?”祝真這樣的處理方法並不是長久之計,聞言抬頭問道。
醫生點點頭:“我給你開個藥方,去藥房拿一盒毛發去除劑,口服之後不久便可以好轉,只是這藥有副作用……”
他語焉不詳,情況迫在眉睫,祝真也顧不上問那麽多,轉過頭對江天策和楊玄明道:“隊長,楊哥,你們快去拿藥!”
江天策點了點頭,記下藥方,和楊玄明一起離開。
封紹戴上另一雙手套,態度溫和地對醫生道:“我幫你們把屍體推過去吧。”
醫院人手顯然不夠,醫生並未推辭,態度和氣了些,扭過頭對祝真額外提醒了一句:“這位病人康復之後,一定要遠離小顆粒的物品,不然情況會很麻煩。”
祝真一頭霧水,見頭髮又有鑽出口腔的跡象,連忙再度將手指伸進去,處理那些難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