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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城》蕙蘭香片(五)
孟婉秀不曉得傅羨書為什麽如此待她。

 傅羨書把她帶去舞場,瞧他跟其他女人親熱,無非是想讓她知道,他不喜歡她。

 能有什麽辦法呢?傅羨書不喜歡她,她是一點法子也沒有的。孟婉秀也做不來糾纏不休的事,為著他能順心,自然早日與他扯清瓜葛也好。

 可如今,傅羨書又不準退婚,還對她做了這樣的事……

 孟婉秀自覺那讓傅羨書曾經填滿、撐裂的私處正火辣辣得疼,又淒蕩蕩得空……他現在又似條哈兒狗在她臉頰上舔來舔去,吻吻她的睫毛,含含她的耳朵,又取毛巾給她揩乾淨亂淌的精液。

 這時的傅羨書又是極溫柔的。

 可方才為什麽那樣殘暴、野蠻?一臉的驍悍,仿佛把她生吞活剝了才滿意。

 孟婉秀淚眼朦朧地看向他,問:“你到底想怎樣呢?你又不喜歡我,為什麽要奪我的清白?你念書,我在家替你孝敬姆媽,你不願意成婚,我也不纏著你……我沒有對不起你,你這樣對我……”

 

 傅羨書瞧她的眼睛又紅又腫,往她胸脯子上親了一口,輕聲罵道:“蠢貨。”

 她顫顫低吟了幾聲,又咬住下唇。

 “再咬,我還欺負你。”他撥弄開她的唇瓣,看她受驚噤聲,傅羨書心裡也不見得有多痛快。

 他抵開細白的牙,逐著她的舌攪弄。

 孟婉秀恨自己怎就沒個脾性,有人欺負她,她就沒法子說出厲害的話,隻曉得哭;就算說,也只會不斷地問為什麽,明明她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可如今這樣的世道,單單是存在就是罪孽了,沒有強硬的手腕,誰會同你講道理?

 傅羨書手指攪得她口中嗚咽咕噥,下腹又硬燙起來,他收了手,指腹撚著濕漉漉的津液。

 “別哭了,哭得我心煩意亂。”

 傅羨書起身,戴上眼鏡去書房。

 

 孟婉秀蜷在床上默默流淚,因著被他折騰得太狠太累,沒一會兒也睡著了。

 晚上,孟婉秀渾渾噩噩起來,經人服侍著,換了身陰藍色的大圓襟旗袍,不那麽嬌豔,更顯端莊溫柔。

 傅羨書已穿戴好,正在樓下看報紙,聽見高跟鞋篤篤的脆響,抬頭去看,見孟婉秀正扶著樓梯下來。

 孟婉秀見他,不免怔了怔。

 傅羨書穿立領黑色長衫,戴著紳士禮帽,已完全不像個生意人,而是個儒雅斯文的讀書人。

 孟婉秀眼睛腫成了桃兒,方才冰敷後消去些,可眼圈兒還是紅紅的,委委屈屈地走到傅羨書跟前。

 他撚揉她耳垂上的珍珠耳環,“講你穿旗袍好看,以後見我,都要穿。”

 他是真變了主意,又決不退婚了麽?否則怎要講“以後”的事。

 孟婉秀摸不透他,如今也沒心思再琢磨他去。

 她正恨他恨得要死。

 

 孟婉秀不給他好臉色看,傅羨書當她使小性子,先前也的確讓她疼實了身子,就攬著孟婉秀哄上兩句。

 孟婉秀素來耳根子軟,面上不與他好過,可到了傅公館,也不想讓他難堪,更不想讓傅家老太太為他們小輩兒的事憂心。

 

 “傅先生回來了?呀,四小姐,可把您盼來了,老太太今天還念叨您。”

 ……

 麻將桌已經擺上,傅老太太見孟婉秀來,忙讓傭人添上椅子在她身後。

 傅羨書站在孟婉秀身邊,也正看牌,手指無意識地撫著婉秀後頸上的碎發。

 其他陪牌的幾位太太瞥見,笑:“傅先生別來鎮場,嚇得牌都不要來了。”

 傅羨書笑:“今天輸的,記在我帳上。”

 “傅先生既發了話,可別怪我們當真。”

 傅老太太嗔瞪羨書一眼,“你搗甚亂,我正調好了風,做你男人的事去。”

 傅羨書笑著,打過招呼就走開了。

 “婉秀,吃碗燕窩,秘書打電話講你要來,姆媽專門燉的。”

 “謝謝姆媽。”

 麻將桌上愛講八卦,不免有一嘴問傅先生的婚事。她們知道老太太認定婉秀當兒媳婦,也圍著討好她,講外頭女人的不是,現在的記者都在瞎報道。

 老太太態度也堅定,講好就這幾個月的事,再拖下去淨讓別人說四姑娘閑話,讓親家沒臉,更怕有人以為傅家的門那麽好進。

 孟婉秀坐在後頭,不免有些尷尬,話也少了。

 等散了場,孟婉秀要回梅泉裡弄的家去,臨走前,她陪老太太坐著說了會兒體己話。

 老太太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囑咐:“婉秀,羨書就是渾,心沒定下來,招這個惹那個的,可他沒有壞心。”

 他哪裡不壞呢?明明壞事都做盡了。

 孟婉秀聽著委屈。

 “他跟人談生意,現在手還要伸到政府去,到一些場合,女人挽著男人的胳膊,是外頭吹來的風俗,不講親密,講禮儀。”

 “我懂的。”

 “而且你跟他的情意,打小看到大,深得很,不是隨便一個女人就能比得上的。你瞧瞧他頭上的疤,羨書父親走之前,他多好的脾氣,哪裡見他跟誰紅過臉?隻為你同人打架,縫了七八針的,醒了還不放過,吵嚷嚷的要殺人……”

 她怎可能不記得?她心甘情願等他那麽些年,不就是那道疤害得麽。

 傅羨書還在念書的時候,就是崢嶸人物,辦讀書會,組織社會運動,旁人都講實業振邦,他要講教育救國,在學生當中出盡風頭。

 招人擁護,自也招人嫉恨。

 同他結過梁子的人知他這樣青的年紀就有個未婚妻,拿此事取笑他,他不理不睬。

 越不理睬,他們就越恨。

 孟婉秀那時與他還會傳書信,她字寫得不好,通常好幾周才寫出一封,寄給他,講自己也好想去他說的寧德湖邊走走。

 傅羨書就令家裡的司機來接她去學校。

 在寧德湖,他們就碰見傅羨書的對頭,對方指著孟婉秀笑話。

 起首傅羨書還有耐心,同他們講道理,一副好商量的樣子,後來他們見躲在傅羨書身後的孟婉秀柔柔弱弱的,生了欺負的心思,便油嘴滑舌地問她,要不要一起坐電車兜圈子。

 傅羨書低聲講:“與我怎樣都可以,別動她,否則我真不會客氣。”

 他們笑,去扯婉秀的手腕,把她嚇得尖叫,又向傅羨書挑釁,“你要怎麽不客氣?”

 他那時知斯文,不曉得打架,真動起手來,全憑本性的狠。

 他是狠的,埋在骨血裡,否則也不會有今日黃埔灘的傅老板。

 那次之後,他額角上就烙下了那塊疤。

 孟婉秀看著它裂開,看著它愈合,仿佛那疤是長到了她的身上。

 

 有老太太催,婚期最終還是要定。

 孟家這便見傅公館態度反覆,惱他們不將自家四姑娘看重,拖著遲遲不給答覆,也不再讓孟婉秀出門。

 她記恨傅羨書,心裡不掛念,平日裡不是看書識字,就是在臥室裡織圍巾。

 一切都很好,唯一不好的是,這幾天掛在壁上的西洋鍾卡嗒卡嗒的響,比之前格外煩人。

 孟婉秀偶爾聽母親提起,賀維成在外撞壞了胳膊,去醫院接上後,匆匆告別回蕪湖去了。

 她不敢告訴母親,這裡頭有傅羨書的壞,隻托弄堂裡租了孟家一爿門店做綢布生意的老板,他日去蕪湖,幫忙問一問賀維成的好。

 孟婉秀托人幫忙,也帶了紅紙包的糕點作謝。那賀維成住在梅泉裡的時候,也幫綢布門店做過不少力氣活兒,老板連連答應。

 

 傅羨書還是登門來了。

 汽車停在弄堂口,捧著不少禮物,頂氣派的樣子,自有一番熱鬧好看。

 婉秀在樓上臥室,貼著門聽,聽得不清不楚的,沒個所以然來,只能聽到傅羨書低沉的嗓音。

 她忽地就記起來,在洋房裡那回,傅羨書伏在她身上緩緩喘氣的聲音。

 她腦子轟地炸了,回過神來又恨不能打自己一巴掌,暗罵著:怎麽這麽賤,他都那樣對你了!你合該殺了他才是!

 孟婉秀惱自己管不住心思,也不貼著門聽了,扎進床裡紅著眼眶,又開始掉淚。

 

 孟家老爺拄著拐杖,眼皮子半抬不抬,四處睥睨,沒給他好臉色看。

 婉秀的母親見傅羨書登門來,就是最大的誠意,往後打著燈籠也不見得能尋到他這樣的好女婿,她便一個勁兒地給老爺使眼色。

 孟老爺豈能不知麽。以傅羨書現在的氣焰和脾性,若不甘願,本也不必拉下來臉來遷就他們孟家。

 他說:“婉秀雖是個女兒家,我們看她也是寶貝,養得嬌氣,可也是識大體的,不會無理取鬧。”

 言下是在講,這回是傅羨書的錯。

 傅羨書承認:“是。”

 孟老爺鄭重其事地說:“你既要人來了,孟家也得講信,不該毀約。不過孟叔問你兩句話,你要好好回答。”

 “您講,我不瞞。”

 孟老爺手握了握拐頭,“你棄文從商,生意門是朝哪兒開?”

 傅羨書回答:“南京。”

 孟老爺頓了頓,再問:“做不做煙土生意?”

 “除了煙土。”

 “好。你有志氣,但要惜命。”孟老爺說,“等我們去了,還要指望你照顧婉秀。若你們真有一日斷了夫妻情分,也請看在我的情面上,別讓她受苦。”

 “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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