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沉寂壓抑。只有火烤藥葉的細碎聲撓人心肝。
明景額前覆汗,莫言心下嗤他這受驚模樣,“怎麽?你不信?”
“不。”明景坐直身子,“星然不為何不說?”
想來也是,世間人人尋仙求命,人人尋而不得。聽見雲霧縹緲中真正仙門教派的名頭,定是一時間慌了神。
莫涯見明景佩劍華彩非凡,又有些功夫底子,料想他也是凡間三教九流的野派騙子,嘲笑道:“那教門在萬重山上,乃是仙人羽化之地,守長生門而立。怎能四處說與人聽?再者,他們那手段,說出來怕是嚇破你的膽。”
“願聞其詳。”明景為兩人添茶,多幾分敬意,“莫仙人神通廣識,還請指點一二。”
他突然以禮相待,莫涯暗自咂舌,不禁歎他識趣,清高道:“呵,你想要什麽指點?世上再無登仙梯,告與你也不過使你徒生心魔。長生門行的陰法,誰知那教主每年都殺百十來個男童女娃作法,如今得長生否?”
“星然便是百十來個之一?”
“你不信?”莫涯太久沒被人質疑,面色一冷,譏諷道:“我與她在教門相見,若她非此類,便是長生門弟子,何苦欺瞞不語?你可知這世上自稱長生門弟子的江湖騙子,但凡會畫幾筆符,也可請為王侯貴族的座上賓?”
明景低頭沉思時,莫涯又歎:“公主能逃回來,已是九死一生。你莫要再去問她,揭她傷心往事。”
他話中有話,明景疑惑問:“堂堂皇室貴體,怎淪落至今日?”
“那便是皇室之事了。”莫涯給明景一個抱歉的笑意:“我總不能替公主揭開痛處,不是麽?你早些回房休息。公主進了湯藥,正是好眠時,切莫打擾她。”
明景又問:“星然怎救的你,又如何下的萬重山?”
“這是我和她的私事。你怎這般好奇?”莫涯起身,全然不屑搭理。
明景隻得抱劍離開。
屋外夜風驟起。烏雲遮月,湖岸邊似是有幾點火光閃過,不甚清晰。明景沒有進他那間窄小柴房,轉瞬溜進星然的屋內。
昏暗的燭光裡,夢囈聲近似於泣。
明景強壓下被莫涯挑起的一肚子火去瞧她。桌上湯藥未盡,盡是安神助眠的好藥。此時脈象紊亂,應是夢魘纏身。
可是想起舊事?明景坐在塌邊,伸手撫摸她光潔的前額,她往後一縮。
此般閃躲卻叫他提不起氣。想來她是怕他的,不然何苦屢次三番試圖逃脫。她分明知曉離了他,在千重國內只有死路一條。
長生門的後山遍地屍骸白骨,不隔幾日再添一具。運屍人不是弟子,而是即將被采補的那些個籠中貢品。
明景幾乎能隱約猜到星然那時光景。後山白骨累累,陰風鬼氣間,她瘦瘦小小的身子拖著那些個就在她眼前被采補放血的屍體,費力地丟到白骨堆上,還得討好看管的長老門生怕挨鞭子。
返回路上,應是擔驚受怕,不知下一個被大家推出去的會不會是自己。
“嗚。”
床上人應是感到身側有人,悶哼一聲。扭身縮成一團,像是滾水將熟的蝦子。
雙腿白脂如玉,在這錦帳間終於有幾分皇族貴人的嬌氣。正因此,腿上鞭傷更是顯眼。
明景心頭一緊。
他隻抽了她幾鞭,挑的是最嬌嫩的軟肉。知她服過仙丹,特意抹了塔中藥液,叫她吃下痛,從此斷絕逃跑念頭。
“為何不說?”明景伸手扼她下巴,質問道:“小騙子,說什麽自國書上看,為什麽不告訴我?”
齒關被扼得極疼。星然恍惚睜眼,面前男子面容清雋,眸光複雜難解。
“什麽不說?”
嗓音沙啞細軟,幾不成音,她疼得厲害。
明景松手,她便軟軟地倒在榻上。骨酥體軟,沒半分力氣。明景指著那碗湯藥,意味深長道:“這湯藥效力極大,就是對你行不軌事,你也沒法拒絕。星然,你不知?”
“我怎會知道?”星然扭頭又想睡。
“我告訴你他是毒師,你聽不懂我的話?連湯藥效力幾分都不曉得,便喝進肚裡。”
明景掰回她的臉,深沉道:“不愧是救命的交情,如此信任。”
“莫涯都與你說了?”
見她並無多少詫異,明景心中無名火又添一把,“你對他倒是信任得很。”
“我救過他的命……”
“星然,我也救過你的命!”
明景欺身而上,居高臨下地將她壓製在下。他深吸一口氣,給她機會:“我問你,你是如何出逃教門,又如何下的萬重山?”
她緊抿著唇,又將臉扭過去。
“不願說?”明景手下用力,她咬得更狠,“從沒人逃出教門,除了你,除了竊走長生門鑰匙的人。”
吃痛聲漸起,明景心中仍是怒意居多,“星然,你知我有法子。”
輕描淡寫,語氣篤定。似是世上無人不順他心意。
星然想起塔中自己哭叫認錯的模樣,心尖泛酸:“你又要打我?”
“……”明景頓時失了音。他松手,拔出佩劍,劍鋒寒芒劈開湯藥碗,甩出水珠在空中劃下陣法。一絲風也透不進來。
“放心。我不打你。”明景收劍回鞘,見星然眨著眸子很是懵懂,不禁笑道:“多虧莫涯的藥,我連捆你都不用,你此時也不覺疼。”
他揭開錦被,來到她腿間的鞭傷撫摸,激起她一陣戰栗:“換個法子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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