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裴言死了,死於車禍,還死在了參加前男友婚禮的路上。
那輛大客車迎面撞來的一瞬間,裴言腦子閃過的最後一句話是:“壞了,江越不會以為我是因為他傷心過度自殺的吧?”
死亡的感覺好像沒有那麽可怕,不過是把人生都走馬燈在眼前過了一遍,最後定格的,是她和江越最後一次吵架分手的畫面。江越冷眼看她,語氣裡是她最熟悉也最憎恨的高高在上:“裴言,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長大成熟,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陪你談那麽多你想要的風花雪月的戀愛,要過日子就好好過,不想過的話你現在可以走。”
聽過無數遍了,江越嫌她幼稚,嫌她不夠成熟,嫌她隻想活在浪漫戀愛生活裡不切實際。每次吵架江越總會這樣毫不留情地指責她。
憑什麽啊,他就是仗著她先喜歡他,仗著每次吵架她會灰溜溜地回來跟他和好,他一點也不怕失去她。
可是這一次裴言終於清醒,她很平靜地看向他,笑了笑:“好呀,那我就走吧。”
江越那張好看的臉閃過一瞬的錯愕,隨即轉化成更濃烈的怒氣:“好呀,那你別後悔。”
裴言想,我當然後悔,後悔整個高中都來暗戀你了,要是重來一次,一定跟各種各樣小帥哥統統戀愛一次,讓你江越滾一邊!
於是,就成了現在這樣。
物理老師握著粉筆在講台上唾沫橫飛,黑板上是裴言闊別多年的物理公式。裴言坐在教室倒數第二排的座位上,再一次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寬大藍白色醜校服。已經一節課了,裴言以為自己再醒來會身處陰曹地府或者地獄天堂,卻沒想到是嘀嘀嘀的上課鈴響和江越把她從座位上推醒後的那張冷漠臉:“要上課了別睡了,你昨晚幹嘛去了?”
再一次看到江越,裴言還有些發愣:“江越?你不是結婚去了嗎?”
後桌傳來一陣爽朗的發笑聲,裴言和江越的座位中間伸過來一個腦袋:“裴言你做的什麽夢啊,還能夢到江越結婚,新娘是誰啊,你嗎?”
江越毫不留情的給了他腦袋一巴掌把他拍回了座位,他也不生氣,隨手拿起桌上一支筆在細長靈巧的手指上轉圈:“你看吧你看吧,就江越這個臭脾氣開不得玩笑的死古板,誰跟他結婚誰倒霉。”
江越冷眼一橫:“宋柏岸,你再多說一個字,下次數學作業別抄我的。”
“別啊!我的錯我的錯!”
裴言愣愣地看著嬉皮笑臉討好江越的宋柏岸,更不可思議了。宋柏岸的確曾經是江越最好的朋友,可是後來因為江越對她的冷漠態度讓宋柏岸為她打抱不平而和江越吵架鬧翻……而後來,因為和江越分手,她也很少和宋柏岸聯系了。
“嘿嘿嘿!”宋柏岸伸出手在裴言眼前晃了晃,“你盯著我不放幹嘛,怎麽,暗戀我啊?”隨後嘴角一揚,那雙騙了無數女生的桃花眼裡泛起不正經的笑意:“我這個人吧,本來不準備談戀愛,不過對象要是你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哦。”
裴言還沒說話,江越冷冰冰的聲音就又嚴厲地從右側傳來:“上課,閉嘴。”
於是裴言花了整整一節課,終於接受了眼下的事實。
她穿越了。
回到了高一,回到了十六歲,回到了最開始,她喜歡上江越,暗戀江越的時候。
轉過頭偷偷看了一眼正認真聽課的江越,側臉很優越,鼻子高挺,睫毛纖長,下顎線漂亮又流暢,即使過了這麽多年裴言還是不得不承認江越就是長在了她的審美上。特別是對於十六歲還沒見過世面純情的她來說,江越就是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長得好成績好,性格冷冰冰不苟言笑正是女生們最愛的高嶺之花人設,要不然當年她也不會色令智昏深陷不可自拔。只可惜對於二十五歲的她而言,她已經嘗到了和高嶺之花談戀愛是什麽體驗。
是做太多說太多都換不來一個笑臉,是情人節要不來一束花,是希望對方說一句甜言蜜語時他會皺著眉頭嫌你太幼稚浪費他的時間,是永遠都得不到回應的戀愛。
回想起那幾年,裴言又深深歎了口氣。
所以說少女漫畫言情小說害人不淺。
“認真聽課。”她眼神太直白,江越終於轉過頭,皺眉出聲。
裴言撇撇嘴,移開眼。視線落到課本上的物理公式,好神奇,高一時怎麽都理解不了難懂的晦澀公式現在落在眼裡稍微看一下就能融會貫通。物理老師剛好在黑板上出了道題,裴言兩三下寫出了答案,開始無聊觀察周圍低頭做題的同學。
她前面坐的是李銘吧,上高中那會就很熱心,後來畢業當了消防員,因為衝進火場連救五人還上了新聞。
右側方的……周依依?她沒割歐式大雙眼皮前還挺清純好看的,誰能想到後來她成了女主播,整了容。
看了一圈正準備收回目光時,卻對上了一雙清澈溫和的眼。
時予。
她在心裡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他們班的學委,未來國內最年輕最前途無限的胸外科專家,還有另一層身份……
她後來的炮友。
明明是同樣款式的醜校服,也能被穿出加了日系美少年溫暖濾鏡的味道。裴言對他的記憶其實更多的是他後來穿著白大褂的精英利落模樣,和……脫了衣服時的好身材。高中時她一門心思都撲在江越身上了,壓根不記得其他人是帥是醜了,現在才發現,其實時予從高中時就這麽好看了。
她正盯著時予出神,壓根沒想到她的目光多熱切。時予怔愣了一下,不太好意思衝她禮貌微笑,隨即飛快低下頭。
???她沒看錯吧,是害羞臉紅了吧?
要知道後來的她和時予的見面就只有她敗下陣臉紅求饒不要,時予卻還能面不改色地進行一些更羞恥的動作,逼得她流淚潰敗。
一些和時予的床上記憶不合時宜地竄進腦海,裴言也禁不住臉紅起來,殊不知她和時予對視互相臉紅的樣子早就落到了某個人眼裡,成了眉來眼去暗送秋波臉紅害羞的鐵證。江越把手上的筆往裴言桌上砸落,吐出的字句有些咬牙切齒:“你不做題在瞎看什麽,老師說的你聽懂了嗎,你會做嗎?”
裴言疑惑看他,她記憶裡江越是很愛管她學習,但是也沒有到這種稍微走神他就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吧?難道真的是當年的戀愛濾鏡讓她豬油蒙了心?
“我聽懂了啊,也早就做完了啊。”裴言把手邊的草稿本往江越那邊移了移,上面清晰利落地寫著她的解題過程,毫無差錯。江越接過來有些錯愕:“這題難度挺高的,你真的會?”
裴言翻了個白眼,學著她最熟悉的江越式刻薄嘲諷他:“你自己覺得難就不要覺得別人都做不出,江同學,不要動不動就瞧不起別人,覺得別人心智不成熟幼稚低下,你不了解的還有很多呢。”
江越臉色難看起來:“我沒有這麽覺得。”
裴言冷哼:“你最好是。”
江越氣急敗壞:“你能不能別這麽陰陽怪氣?”
裴言無辜眨眨眼:“我有嗎?我沒有吧,你能不能不要這麽玻璃心,把人想得太壞啊。”
“你就是神經病。”江越終於徹底惱怒轉頭不理她。
戰鬥勝利的裴言笑得很開心,下課時去上廁所都腳步輕快,回座位後身後的宋柏岸用筆點點她後背,湊過來小聲問:“你怎麽和我們老江吵架了?”
“我沒有跟他吵架啊,是他自己生氣而已,乾我什麽事。”
宋柏岸神色古怪地看她:“不對啊,你以前可是天天哄著捧著我們老江,生怕他不理你,怎麽今天突然就轉性了,欲擒故縱?”
裴言一巴掌落到他肩上,“欲擒故縱個屁!他又不是我祖宗我還得給他磕頭上供,誰要哄他啊。”
宋柏岸默默豎起了大拇指:“你說得對,我們老江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太差,不能慣著。”
坐在一邊表面在做題實際上聽得一字不漏的江越額間青筋直冒狠狠地掰斷了手中的簽字筆。
“唰”地一聲,凳子突然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太大,偷偷講壞話的二人頓時噤聲,看向忽然起身的江越。
“越啊,去哪兒啊?”宋柏岸心虛堆起笑詢問道。
“要你管?”江越冷冷橫他一眼,拿著書出去了。
裴言和宋柏岸默默對視,彼此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你看吧,真把自己當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