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愛她。

　

　兩人當初在一起那麽久，他從未說過這三個字，事到如今，竟然說愛她。

　

　憤怒到了極點，薑棠反倒冷靜下來。靈魂脫離身體，冷冷旁觀這場鬧劇。

　

　她冷笑出聲，“周昂，人往高處走，我不怪你離開，可是你如果當初真的有一點點愛過我，為什麽一聲不吭消失，我連個短信都不配得到？”

　

　男人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終於松開，雙手用力掐著她的肩膀，他的手那樣重，捏得她痛不可抑。

　

　他的臉上有太多情緒，震驚、錯愕、悲痛……全部匯集在一起，徹底摧毀了他的沉穩。

　

　這一瞬間，薑棠恍然錯覺，以為是深深傷害了他。

　

　周昂望著她，過了許久，才說話，聲音低沉喑啞，透著無法抑製的哀涼，“棠棠，你……沒看到？”

　

　他越說聲音越輕，到最後，呼吸都是顫抖的。

　

　薑棠不知道他說什麽，可是身體被一種可怕的恐懼控制住。她聽見自己聲音遙遠而茫然，“什麽？”

　

　周昂喘息驟然急促，將她捏得更緊更重，好像她是一根稻草，他一松手就要飛走。

　他本以此生再也不會更痛，比五年前在機場等待時更痛。此時此刻，他的心臟被挖去了一塊，刀子在傷口裡絞著不肯停止，真正肝腸寸斷。

　

　不對，是恨，他恨自己為什麽沒有當面說，為什麽沒有打電話，為什麽那麽害怕聽見她的拒絕，所以選擇了那樣懦弱的方式。

　

　薑棠的呼吸也開始急促，她大聲質問，“看到什麽？”

　

　“出發前一天，我讓宋佳帶給你一封信……”

　

　宋佳是她大學舍長，她在宿舍有床位，可其實一個月住不到兩晚。她知道閑言碎語都在說些什麽，所以不想讓周昂知道父母給自己在學校旁邊買了房子，更不想讓他知道有時候司機會來接她回家。約會晚了，他送她到宿舍樓下，她就等他走了再離開。

　

　薑棠臉色慘白，爆發出無窮的力量，她推開他，轉身便要走。

　

　周昂上來拉她，他力氣比她大，她掙脫不開，終於將心一橫，揚起手來，狠狠給他一耳光。那樣清脆響亮，也好似扇在自己臉上，麻木鈍痛。

　“放開。”

　

　“棠棠……”他的臉上閃過震痛，一瞬松懈，薑棠抽出手，幾乎是衝出辦公室。

　

　電梯太慢，她等不及，於是轉入樓梯間，給郭勝楠打電話。

　

　“勝楠，你有沒有宋佳電話。”

　

　“宋佳？你宿舍那個宋佳？”

　

　“對。”

　

　“怎麽想起來找她。”

　

　“你不要管，到底有沒有她電話。”

　

　郭勝楠被她語氣嚇到，於是問，“你在哪？”

　

　薑棠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在這無人角落，她再也堅持不住，隻說，“勝楠，我需要她的電話。”

　

　電話那頭沉默下去，不久，郭勝楠報出一串數字，“小棠，你到底在哪，怎麽——”

　

　她直接掛了電話，撥出剛剛得到的號碼。

　

　仿佛一個世紀那樣漫長，終於有女聲傳來，“喂？”

　

　“宋佳？我是薑棠。”

　

　“薑棠？！天呐，真的是你，這是你的號碼嗎？前兩天我和劉倩一起吃飯還說起你來著，劉倩你還記得吧？”

　

　“記得，宋佳，五年前周昂出國之前有沒有給你什麽東西？”

　

　宋佳愣了一下，“五年前？這我哪記得，太久遠了，嗯……我想想……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是個信封，對，沒過多久他就去美國了對吧。”

　

　薑棠握緊雙手，竭力控制自己聲音，“那封信你還留的嗎？”

　

　“沒有啊，不在我這，你的東西不是都打包走了嗎，我記得寄給你了。”

　

　周昂出國後，她徹底不住宿舍，本來說東西都不要了，可宋佳還是將所有東西裝進箱子寄了過來。

　

　“下個月我們打算班同學聚會，你要不要也一起來？要是我在群裡說你來，那些男生能——”

　

　薑棠頭痛欲裂，不得不打斷她，“對不起宋佳，我們改天再說好嗎，我這裡有點急事。”

　

　“哦，好吧，那你有時間了打給我？或者上微信說，我的微信就是電話號碼。”

　

　“好，再見。”

　

　薑棠匆匆下樓，跑了三層樓梯才想起來可以坐電梯，返回電梯間，這一次，電梯來得很快。

　

　大樓前，肖則的車子還在。

　

　薑棠腳步頓住，敲了敲車窗，等他搖下來，說，“對不起，我們改天再約好嗎，我要回家一趟。”

　

　他抿了一下嘴唇，說，“上車，我送你。”

　

　薑棠剛要拒絕，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急促腳步，回頭一看，周昂正追出來，於是不再猶豫，拉開門坐上去。

　

　肖則似乎知道她在躲，油門踩得狠，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聲響，引來不少側目。

　

　她給他地址，說了兩次謝謝。

　

　第一次在報出地址後，第二次在下車前。

　

　她下車便跑，高跟鞋跌跌撞撞。

　

　“薑棠！”

　

　男人聲音在身後響起，那樣急切。薑棠停下，回身去望。

　

　肖則一隻手還扶著車門，瞳孔急速地收縮著，盯著她，像要把她盯出一個窟窿。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線，扶著車門的手背青筋凸起。而她蒼白地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說完，跑進大門。

　

　薑棠踢掉鞋子，無視徐雲清驚訝的追問，直奔二樓自己房間。儲物間內，紙箱紋絲不動擺在置物架底層角落。她從未想過拆，如果不是宋佳，這些東西五年前就進了垃圾箱。

　

　一件件看，一本本翻，她終於找到空白的信封。

　

　她拆開來，裡面是再熟悉不過字體：

　

　棠棠，

　我是個自私又懦弱的男人，遠沒有你想得那麽好。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奢望能夠成為一個配得上你的男人，一個能給你幸福的男人。

　你願意等我嗎？

　如果你願意，明天來機場送我好嗎。

　我愛你。

　

　周昂

　

　最後一行，是他的航班信息。

　

　

　薑棠鼻子發酸，膝蓋發軟，眼前一切都開始旋轉，信紙簌簌發抖，她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己的手在抖。

　

　她突然想起什麽，返回臥室，翻找右手邊抽屜，在最深處找出一部老式蘋果手機。她記性不好，手機都設置了自動充值，這部也不例外。

　

　幾分鍾後，短信聲此起彼伏。

　

　跳過無數廣告、促銷，周昂的名字下面沒有任何新消息。她說不清自己是失望多一點，還是解脫多一點。

　怔怔許久，視線落上銀行信息。

　

　點開進去，是三條轉帳信息。

　

　第一筆是兩年前，10萬美金。

　

　第二筆是一年前，又是10萬。

　

　最後一筆，是半年前，還是10萬，這一次，還有一句備注信息，準確的說是兩個字：棠棠。

　

　這是她當年專門為他開的帳戶，兩人每月初將各自生活費存進去，然後約會時就花這張卡。

　

　周昂會將所有獎學金、助教費一分不留地全部存進去，而她也會特意少存一點。

　

　他將卡交給她保管，從來不問，終於有一天，她忍不住問，“你不用給自己留點嗎，男人不都要有點私房錢。”

　

　他看著她，笑眼溫柔，“那你每個月給我發點零用錢好了。”

　“小心他們說你妻管嚴。”

　周昂沒說話，灼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