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北魚醒來,伸手在床上摸摸,發現身邊沒有人在,他猛的坐起來。
“丞相?”
我這麽大一個丞相呢?
有點宿醉,他扶著額頭。
他調的藥倒沒有什麽副作用,只是在喝酒後還多次釋放精力讓他有點虛脫。
回想昨晚的事……昨晚的事有些模糊了,他想問的問題沒有合適的契機問出口,因為丞相突然動了,還把他壓了。
他記得丞相說他太小了,說他應該……
應該什麽呢?
北魚想不起來,突然他恍然大悟,捶著手心說:“如果是丞相的話,應該是說朕應以國事為重。”
他太了解丞相的為人了。
但是丞相也沒有嘲諷他,反而是盡了人臣的本分,北魚覺得這也是丞相會做的事情。
最想問的問題沒有契機問出口,但至少他知道丞相不反感龍陽一事,否則就不是替他紓解,而是用道德的眼光殺死他。
但是丞相對他有沒有想法呢,他似乎想起了,丞相說他胡鬧,沒有互通心意就想用借藥物行雲雨之事,這是不是說,如果按部就班來的話,丞相對他的接受度會高一些嗎?北魚偏著頭想。
隨之他又想。
還是說,那只是丞相的措辭,其實心底已經在批判他是昏君了。
想到這個,北魚肩膀發抖。
正做著閱讀理解,北魚突然發現紫色的被褥下有一塊青影,他拾起來,發現那是一塊青色的手帕。
那手帕誘發了一部分記憶,北魚瞬間臉紅。
想到那條手帕昨晚事後是如何溫柔地替他拭汗,北魚心裡嗚咽了一下往後倒去,整張小臉都是潮紅。
這是丞相給他留下的態度!
雖然人走了,但是信物在,丞相留下這個暗示,是想告訴他他們可以再次見面!
他又一個振奮坐起來,水潤潤的小臉微笑著想,可是直接上門還太過明顯,應該以個什麽名義把丞相請過來,借著合適氣氛再把手帕還給他,丞相看到手帕就會想起兩人的事情,冷白的臉上可見羞窘的紅暈,空氣中瞬間就曖昧了,他也可以將丞相一舉拿下!
雖然說是想強製愛丞相,但北魚並不想在他人非自願的情況下強行發生親密關系,而且丞相已經教導他了,要先心意相通,比起把人迷了,北魚更喜歡兩個人躲在被子裡醬醬釀釀的感覺。
“可是要用什麽名義請丞相過來呢?”北魚思考著。
“最好是那種,只有我和丞相知道的暗號……”
思考了一炷香,沒有頭緒的北魚決定先起床,幹什麽不能忘了先吃飯。
待用了早膳之後他盤腿坐在閑榻上繼續思考,雙手撐在茶幾上,手心托著臉頰左右搖擺,正思考的他突然聽見女官稟報:“陛下,瀛洲刺史求見。”
“瀛……洲?”北魚緩緩坐直起來,從記憶裡調出了瀛洲的資料。
一進入工作模式,他臉上稚童般的煩惱不見,慢慢帶上了貴胄的威嚴。
他蹙眉想,瀛洲這個不聽話的洲,居然會在除了指定供奉日出現。
接過求見帖,上面寫著刺史親自攜禮而來,希望能夠受到帝王的款待,如果今天不能相見,也會一直在宮外等待。
北魚說:“如此好聲好氣,倒是陌生了,那就讓刺史大人到朕的書房來罷。”
北魚說著便去換衣服。
瀛洲不聽話,因為它太有錢了,也因為它有錢,所以還是得見一見。
這個朝代的帝王服飾不是金燦燦的,在顏色上也有諸多選擇,只是紋路一定要帶上活靈活現的龍,或者是國瑞之物魚,神鹿是最低標配。
北魚今天的服飾正好帶鹿。
一身寬袖紫袍,顏色是深重而低奢的墨紫色,白描繡法的神鹿弱化了深色帶來的沉悶,但也不失威嚴。
北魚讓宮人替他整理腰封。
其實他更適合仙童般的亮色,或仙子般的淺色,但是他經常為自己臉上的稚嫩感到煩惱,只能用深色來加深君王的威嚴。
他到書房時,刺史已經伏跪等候,看到那近乎五體投地的刺史,北魚心裡吃驚,穩聲開口:“愛卿為何做此狀?”
瀛洲因為太有錢,對他這個少年天子是有些輕視的,這種大禮他還未受過。
“陛下!”那刺史年過五十,抬起頭來滿臉油光,他顯然是陷入恐慌情緒已經很久,連嘴唇都發白,“微臣此次前來,是想給陛下獻上薄禮,再請陛下懲治臣之罪!”
他說完一個大拜,這是臣子的最高禮節了。
北魚說:“愛卿起來說話。”
刺史大呼:“臣不敢起。”
北魚對這種客套不是很喜歡,但還是要耐著性子說:“愛卿起身,若有什麽委屈對朕說就是了。”
那刺史才倉惶起身,北魚也看見他大腿上的木匣。
因他體型太胖,那木匣一直掩在他的肚皮之下,北魚問:“卿帶的什麽?”
那刺史恐慌的眼神染上狂喜的閃動,高舉木匣說:“陛下請親自過目,定能讓陛下大喜。”
北魚盯著那刺史看了一陣,擺擺手,讓宮人將“薄禮”呈上。
那宮人是北魚身邊的新人,儀態優雅地接過木匣,娉娉婷婷在北魚面前停下,微笑著打開匣口,嗒的一聲!
頓時臭氣熏天,幾隻蒼蠅狂猛撞出,那女官花容盡變,失聲尖叫,“呀啊!”
那木匣被失手打翻,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滾了一地,在北魚和刺史中間拖出一條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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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魚心中也是狂喊,但是九年儲君教育讓他表面還保持著冷靜,只是微睜了一雙美目,茶幾上指節捏得發白。
“愛卿這是何意!”
新人宮人被女官趕了下去,北魚有些生氣問。
那刺史又是雙手一伸,一伏拜,磕頭痛聲說:“臣並非是為了驚擾陛下的緣故將此逆賊頭顱呈上,只因這是白草原的大將肖記,是攝政王收復白草原後在逃的叛黨之一,臣與國之賊子不共戴天,故想當面呈給聖君。”
北魚恍然,因為那頭顱的血漬已經淹沒了五官,北魚一時認不出來。
他記起了這場戰役,確認:“這確實是肖記嗎?”
見那刺史更加伏拜,他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說:“臣能確定此人便是肖賊,因為……”刺史咬了咬牙,陰狠說,“因為臣便是這叛黨的姐夫!”
北魚眉間一蹙。
裙帶關系使這件事複雜了。
那刺史交代:“肖賊為人卑鄙,行為不軌,但□□用的極好,白草原一戰曾射穿攝政王左肩,使得戰役艱難,後來肖賊戰敗,被攝政王削了雙肩,但未屠殺,將追不追,攝政王將肖賊逼到了瑤這個地方,便收兵撤離,瑤是白草原和瀛洲的交界處,肖賊為求一線生機,前來投靠我,但陛下!”
刺史渾身驚顫,“臣萬萬不敢收留肖賊的啊!”
他說:“臣與一切叛國黨羽不共戴天,肖賊投靠我,我卻不敢留,不僅不敢留,臣手刃賊人,給陛下、給攝政王呈上頭顱以表真心!”
他說著將肖記縈著蒼蠅的頭顱高舉,北魚才明白瀛洲這是在借花獻佛,而討好的對象也不是他,是那個權勢滔天的攝政王。
“你先把腦袋放下。”他看著那腦袋眼前發暈。
他已經聽明白了,攝政王將肖記削去雙肩,肖記生存艱難,如同溺水之人一樣抓住刺史這根稻草,這真是攝政王算計的。
刺史並未參與白草原一戰,但是也被攝政王盯上了,原因就是因為刺史太肥了。
攝政王估計是看中了瀛洲這頭大肥羊,才將肖記趕到那裡。
你收,便以叛國之罪,將你全部身家充公。
你不收,便要花錢消災,以後還要源源不斷上供以示真心。
本來這錢應該是北魚收的,但是出於這皇位遲早要讓給攝政王,自然也是攝政王收了。
北魚突然覺得很寒,攝政王這篡位先使國庫豐盈之舉,讓他覺得很可怕!
那刺史不知道北魚和他一樣戰戰兢兢,將頭顱放下,哆哆嗦嗦掏出一份奏折說:“陛下,瀛洲今年欠收,但為了支持國祚,臣仍願意以七成的收入供奉陛下,請陛下相信臣的一片誠心。”
刺史將奏折遞上,北魚瞥了一眼。
頓時覺得攝政王好有錢。
所有供奉都比去年提升了兩到三倍,光是金銀就是幾千萬兩起算,寶石香料、絲綢綾緞難以數計,若真按這個入庫,國庫馬上要從緊澀轉向充盈!
“好多……”北魚小聲說。
這就是一張世界級的黑卡,連接著全球最大的財庫。
那刺史體力不支,抹了一把汗繼續聲情並茂:“臣侍奉君主,真心不改,臣敬畏攝政王,多年如一日,臣是萬萬不敢收留叛黨,更不曾想過要與攝政王為敵,當即劍指肖賊,以表對攝政王的敬意,攝政王不日回京,請陛下在攝政王面前美言幾句,讓我二臣能消除隔閡。”他說著對著北魚再次大拜了一下。
那刺史一口一個求情,可是北魚自己也煩惱,他也是攝政王刀下亡魂預定。
“不是朕不想幫你……”北魚還是小小聲。
肖記一弩射傷重厭肩膀被削去雙肩,他這全身都躺了重厭想坐的龍椅,還能留幾片?
北魚不敢想,越想越歎氣。
但是他在被滾動的頭顱刺激後,又因為大悲的心境松懈下來,突然靈光一閃,悟了。
大起大伏的情緒刺激了他的大腦,此時他已經完全知道要怎麽把丞相引過來了。
他更坐直了幾分,對刺史說:“若刺史真是心境澄明,想必攝政王不會為難你。”
他揮手讓人將重老板的支票代收,說:“朕會將今日之事向攝政王轉達,愛卿放心。”
刺史立刻大言感謝,又要說什麽客套話,但北魚很快打發了他,跳下凳子來到書架旁邊。
重老板的支票北魚是不敢覬覦的,但是在重老板踢他下位前的這一個月,北魚還有丞相這個美人可以貼貼。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炮灰空後悔。
他腳步迅速且輕盈地來到書架旁,踮著腳尖對著最上面摸摸,想要找點什麽。
女官看他身形搖搖欲墜,急說:“陛下,讓臣來代拿。”
北魚指尖已經摸到細膩手感,說:“不用。”
平腳收了細薄腰身,從上面拿下一卷輕羽絹。
女官認出這是宮裡最好的禦紙,問:“陛下要作畫嗎?臣去準備。”
北魚眉眼一彎,狡黠一笑說:“不是朕。”
能讓丞相來跟他見面,又要暗示只有兩人才懂的秘密,需得借助這絹紙不行。。
他說:“昨晚那位大人的住所,你去一趟。”
女官聽到君王竟要她去那令人又敬又怕的攝政王的府邸,不禁哆嗦了一下,肖記的頭顱還赫赫在目,她弱聲說:“去,去做何事?”
北魚說:“那大人丹青高超,你去讓他,將我二人昨晚獨處的情形,畫上一畫。”
女官吸氣:“真要如此?”
她雖不知道新帝和攝政王昨晚在房裡談了什麽做了什麽,但早晨在門口等候看見那大人從房間走出來,神情溫和了許多,微微有滿足之色,不似昨夜晚宴冷肅冰冷,想是君臣促膝長談,增進了了解。
想到這少年天子本就和氣可親,她又放緩了神色,說:“若是此舉能使陛下和大人關系增進,臣立刻去辦。”
北魚想起兩人的關系,忍不住用絹紙擋了一下臉,放下絹紙他小聲輕說:“此事不要驚動旁人,你私密去辦,跟那位大人說,朕今夜,不,今夜太倉促了,作畫也需要時間,跟他說朕明夜派轎輦過去,請他到宮中一聚,這次是賀他歸來,替他接風洗塵。”
女官笑道:“諾。”
北魚看著女官離開,隻覺得臉頰生熱,心猿意馬。
他在書房低頭打轉,襟角旋出紫色小花,他滿臉通紅,隻覺得自己真是太大膽了,連自己的春畫圖都敢約稿。
但他又覺得有些興奮,因為這次他很快,立刻,馬上就要和美人丞相真正地貼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