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對師尊大逆不道呢");
玄齋所有人不受控制倒吸一口涼氣,
驚駭看著宮梧桐。
宮梧桐就算坐在長老講案旁,也不講究坐姿,他懶洋洋盤膝歪坐,手肘撐在講案上,
支著下頜隨手撥弄了兩下琴弦,
哼唧了一聲:“上課了,
不該向宮長老行個禮嗎?”
眾人皆是一愣。
宮……長老?!
宮梧桐不怎麽喜歡玄齋門口那塊刻著“天道玄默”的石頭,
這些年幾乎沒來過玄齋,這些弟子們也從來都不知道此人竟然還有個學府長老的稱號。
雖然只是掛名的虛銜,但已經極其唬人了。
景澈一愣,連忙站起來,行禮:“見過小聖尊。”
其他弟子也如夢初醒,
爬起來跟著行禮。
宮梧桐也是頭一回上課,
見到一群弟子朝他行禮,
滿意地點點頭,
道:“嗯,上課了就叫我宮長老。”
眾人臉都綠油油的,卻只能點頭稱是。
“坐下吧。”宮梧桐道,
“今日上課的長老臨時有事要出門一趟,我來給你們授課。”
眾人恍惚地坐下。
臨時有事?之前怎麽沒聽說?
明修詣怔然看著唇角含笑,懶洋洋撥弄琴弦的宮梧桐。
宮梧桐察覺到那股視線,
抬頭穿過人群朝著明修詣看去,而後也不管現在是在上課,極其不莊重地衝明修詣眨了一下右眼,
輕佻得很。
其他弟子:“……”
明修詣卻沒覺得這眼神有多傷眼睛,反而不著痕跡松了一口氣。
看來宮梧桐是記得這事了,應當不會讓自己被千仞學府逐出去。
確定好了能繼續修行後,
明修詣的臉色也沒那麽蒼白了。
宮梧桐散完德行後,好險還記得自己是個長老,他隨手翻了翻琴譜:“上節課教的是哪個譜子?”
景澈不愧是齋長,在其他人還在神遊太虛的時候,反應十分迅速,回答道:“第七首《報明王》。”
“哦。”宮梧桐將琴譜一闔,勾唇一笑,“這上面的譜子我都不會,要不教你們個新鮮的吧。”
景澈一看他這個神情,就知道宮梧桐要教的肯定不是什麽好曲子,他試探著道:“小聖尊,以琴操控靈力之術本就困難,我們往往都是練琴譜上的,若是換其他……”
他還沒委婉拒絕完,就見宮梧桐滿臉詫異:“以琴操控靈力,有何難?”
景澈:“……”
所有人:“……”
弟子們又想起來了被宮梧桐那句“天資愚鈍”吊起來打臉的羞恥,根本無法反駁他。
越既望和睢相逢兩個牆頭草,一聽宮梧桐連操琴之術都會,一個個的眼睛放光,滿臉寫著“我要學琴”。
宮梧桐微微挑眉,手指放在琴弦上,頗有種賣弄炫耀的意思:“聽好了。”
景澈見他竟然真的打算當著所有弟子的面用那以琴操控靈力之術,怕少年們撐不住宮梧桐化神期的靈力,正要阻止,就聽到一股極其溫緩輕柔的曲調從宮梧桐長琴中傾瀉出來。
琴音空寂幽遠,好似散雲流水,恍如天籟。
宮梧桐彈琴也是自己閑來無事琢磨的,竟然也彈得有模有樣,只是他總覺得琴音無趣,一彈就想睡覺,所以很少撫琴。
玄齋弟子聽著都恍了神,迷迷瞪瞪間竟然產生一種“彈出這等琴音之人必定是個清冷絕豔的世外高人”的恐怖錯覺。
一曲終了,宮梧桐慢悠悠將纖細的手指收了回來,笑眯眯看著眾人,道:“如何?”
眾人這才回過神,猶豫好一會才真心實意地稱讚道:“天籟之音!”
雖然宮梧桐此人不怎麽端莊,但撫出來的琴音卻讓人不能違心地說難聽。
“嘻。”宮梧桐狡黠地一眨眼,“你們可有人知曉這曲子叫什麽名字?”
眾人面面相覷,好一會才有一個弟子怯怯舉起手,不太確定地道:“難道是……「霜下孤客」?”
“特別好!”宮梧桐拿著玉簫瀟灑地朝那人一點,寬袖振了一下,讚歎道,“這是霜下客特意請我給他譜的,往往說書至動情處時會有人在一旁彈這個曲子——小崽子,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然也去過霜下客那聽說書。不錯不錯,很有前途,往後跟我一起去吧。”
弟子們:“……”
那答對的弟子也沒想到會有這一茬,當即滿臉羞紅,恨不得以頭搶地,羞憤欲死。
「霜下客」的稱號名揚三界,更何況是這些意氣風發愛湊熱鬧的少年,沒有人不知道此人那隻講斷袖和豔俗話本的威名。
剛才還在稱讚“天籟”的弟子恨不得將方才那些話給拽回來吞了。
明修詣是個奇葩,他自幼被約束慣了,很少和同齡人交流,更是不知道霜下客講的話本都是些什麽不堪入耳的東西,他沒多想,只是在好奇宮梧桐方才彈曲時到底用沒用靈力,那靈力到底是怎麽用的。
明少尊好想學。
他正想著,卻見宮梧桐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好了,課也上不成了,小聖尊帶你們出去玩。”
眾人愣住,疑惑問道:“怎麽上不成課啦?”
明修詣一低頭,發現那桌子上的長琴琴弦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斷了。
接著只聽到砰砰砰一陣陣的悶響,整個學堂桌案上的琴弦竟然斷了個徹底。
明修詣:“……”
所有人:“……”
宮梧桐朝他們一招手,道:“愣著幹嘛啊,走,出去玩。”
千仞學府的長老們各個肅然高深,每堂課恨不得將自己畢生所學全都一股腦教給眾位弟子,玄齋弟子在學府這麽久了,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把他們的琴弦弄斷,歡天喜地帶他們出去玩的長老。
果然很不可靠!
眾人猶豫一瞬。
宮梧桐“嘖”了一聲,道:“成天悶在學府裡,也不怕憋壞了。怕什麽啊,若是掌院過問起來,就說是我帶你們去的。”
玄齋的弟子大多都是未及冠的少年,修行太苦,他們也很向往普通人一樣出去玩樂,想起宮梧桐和秋卻蟬的關系,大部分弟子都隱約被說動了。
明修詣一見宮梧桐這個神情,眉頭輕輕一挑,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在蓮畫道宮梧桐說“請幾天假不就行啦”的時候,也是這個表情。
……然后宮梧桐玩的起勁,根本沒想到幫他請假。
一群少年被宮梧桐哄得蠢蠢欲動,在見到宮梧桐竟然真的孤身要出學堂,猶豫好一會,終於歡天喜地地跑出去,漫山遍野地撒歡去了。
整個學府只剩下明修詣一人。
明修詣已經出去玩了三天,根本沒興趣出去玩鬧,他去學府長老要了新的琴弦,拿著工具將學堂中的長琴一點點換好弦。
擺弄好後,他便開始拿著景澈給他的手記,去補這幾日落下的課。
補了一半,本來寂靜的學堂外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明修詣微微抬頭,還以為有人回來了。
只是門一打開,卻是一身黑衣的秋卻蟬。
明修詣一愣,起身行禮:“見過掌院。”
秋卻蟬見到空蕩蕩的學堂,眉頭輕輕一皺,氣勢不怒自威,沉沉看向明修詣。
明修詣也知曉千仞學府的掌院素日裡沉默寡言巨多,便先開口同他解釋來龍去脈。
秋卻蟬聽完,眉頭皺得更狠了。
明修詣見他的神情就知道宮梧桐肯定沒和秋掌院說帶弟子出去玩的事兒,在心中無奈歎了一口氣,隻覺得宮梧桐這種性子,多虧了他家世師門靠得住,否則這麽多年早就被人按著揍了不知多少回了。
明修詣正在暗自思忖著,就見秋卻蟬緩步走到他身邊,從袖子裡拿出來一個儲物袋,重重按在桌案上。
明修詣眉頭輕輕一跳,覺得這個舉動似乎有些熟悉,就見秋卻蟬隨手一抖儲物袋,一堆閃著光的靈器靈丹嘩啦啦堆了一桌子。
明修詣:“……”
秋卻蟬眸子幽深注視著明修詣,雖然一個字都沒說,但明修詣詭異地從他師叔的眼神中看出來了和溫春雨小師叔一樣的意思。
吃。
吃多了好把修為堆上去,救你師尊。
秋卻蟬送完東西後,直接揚長而去,隻留明修詣對著一桌子靈物不知所措。
九方山,宮梧桐正坐在一棵梧桐樹上,鬢發間插著一枝紫桐花,晃蕩著腿看著下方弟子跑來跑去。
花不逐送他的那顆妖狐內丹被宮梧桐注入了一絲靈力,化為一條白狐在山間林間四處逃竄,玄齋的弟子在後面嗚嗷亂叫地追,開心得不得了。
在外面滿山地跑,可比在學府裡整日對著心法和書來死讀書要快樂得多。
宮梧桐將神識鋪滿山,謹防有弟子受傷,順便看他們被一隻妖狐溜得漫山遍野跑的狼狽樣子,笑得差點從樹上摔下來。
宮梧桐心情大好,將腰間別著的碧蕭拿出來,垂眸吹奏了一曲。
他雖在千仞學府是掛名長老,根本沒教過課,但音律還是勉強能拿出手的,蕭聲經由靈力遊蕩飄向漫山遍野,將弟子們追妖狐追得有些紊亂的內息緩緩安撫,好似酷暑遇涼風。
正在追妖狐的眾弟子被安撫了靈力,愣了好一會才發覺這是宮梧桐簫音的效用,也終於意識到宮梧桐竟然真的是教音律的長老。
仔細想來,宮梧桐雖然精通劍道煉丹符陣,現在還得再加個音律,任意拿出一個都是三界大能的程度,但他不知哪來的神通,一露面就能讓人完全忘卻他有多厲害,隻將他當成是個一事無成的紈絝子弟,恨不得避著跑。
一曲了了,玄齋弟子再次為看輕了小聖尊而羞愧不已,小臉通紅,連妖狐都不追了。
就在這時,宮紈絝將簫在手間挽了個花兒,揚聲道:“方才那曲子誰能聽出來是霜下客哪本話本裡用過的曲,小聖尊重重有賞。”
眾人:“……”
還是繼續追妖狐吧。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還有一更,看我時間大法。
2("說好對師尊大逆不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