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紙的地方就在棺材邊上,離得近,淡淡的酸臭味就飄過來。
屍體一般多久開始發臭?任逸飛一邊想著這個問題,一邊一臉哀思地往銅盆裡丟黃麻紙。
和他一樣沉默的還有兩孩子。
這些npc們老老少少全部演技在線,如果拍戲也都這個演技,能省多少膠片啊?
任逸飛把飄遠的思緒拉回來,繼續觀察這些人:長孫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披麻戴孝的中年夫妻跪在棺材前,哭娘走得太突然,不給他們盡孝的機會。
“唔,什麽味兒那麽臭。”
靈堂響起一個突兀的聲音。
任逸飛抬起眼皮,只見一個大著肚子,腰上有五彩繩,頭上帶著白色小花的年輕婦人。她捂著嘴,先是錯愕,後極為懊惱。
然而太遲了,她頭上已出現了金字符號——長孫媳婦。
哦豁,長孫他便宜媳婦也來了。
這個年輕婦人抱著肚子,姿態生澀不自然,全身上下都寫著不協調,任逸飛假扮孕婦都沒有這樣的別扭勁兒。
這是他見到的第五個出戲的。
前頭幾個是和尚,次孫,長孫和小美。
比起和尚和次孫的大動作,長孫媳婦隻說了一句話,之後也沒有npc發話,金色字跡就顯像了。
她做了什麽?
她說了臭。
棺材前當然臭,這麽熱的天,又不是冰棺,怎麽會沒有一點味道?然而因為是靈堂,說臭被認為是對死者不敬,所以……
不敬?
信息的海洋裡,任逸飛抓住了這尾一閃而過的遊魚。
和尚不念經,打翻燭台左顧右盼不務正業,是對死者不敬。
次孫去土地廟送漿水,回來打翻香爐,是對死者不敬。
長孫媳婦靈堂前掩鼻說臭,是對死者不敬。
任逸飛之前就在想,出戲的人那麽多,憑什麽那幾個有金字?此刻細想,或許暴露的關鍵,不在於‘行為異常’,而在於‘不敬死者’。
當然‘行為異常’也有風險。
中年婦人已經站起來,對這個兒媳婦的表現,她並不滿意:“你和我過來。”
長孫媳婦咬著牙,表情寫滿不耐煩和懊悔,但不能不去。
任逸飛看了一眼,繼續低頭丟紙錢:長孫媳婦和長孫一樣,比起恐懼,他們身上更多是一種例行公事的麻木。
是有經驗的玩家。
那邊‘和尚’和‘次孫’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小心翼翼盯著金字看。
而燒紙的長孫,一雙眼看向‘孫媳婦’玩家,如禿鷲盯上腐肉,眼睛轉動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新人和老油條,就是這樣涇渭分明。
第3章 喜喪(3)
燒了紙,按著規矩鞠了躬,任逸飛退出靈堂。從頭至尾,長孫等人都沒有分出一點注意力給這個‘npc’。
一個很普通的死者小輩,帶著這個年代的人特有的樸素感,和其他守夜人一樣,沒什麽特別的。
對靈堂的初步探索已經完成,還就近打量了這些‘外來者’,任務超額完成。
牌桌上的牌局已經換了一輪,阿亮坐在一張長條凳上吃瓜子,見任逸飛出來,就喊他:“阿飛這邊。”
任逸飛已經知道,這個阿亮和一些年長的人,對他友好度很高。在很多遊戲裡,npc好感度高了就會刷出線索來。不知道這裡是不是也這樣。
他走過去,在長條凳另一頭坐下。
“給婆婆燒紙了?”阿亮遞給他瓜子盤。
任逸飛摸走一把南瓜子,放在手裡慢慢嗑:“燒了,你不去麽?”
“算了,我這人性子左,回頭把婆婆氣著。”
任逸飛剝開瓜子肉,狀似無意地感歎:“怎麽那麽突然啊?”
阿亮動作一頓,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搖搖頭:“人老了吧。”
兩人在牌桌邊上有一茬沒一茬地閑話,夏日的夜風緩緩吹過,吹散了靈堂飄出的,讓人頭暈的油蠟味。
若這邊不是靈堂,這倒是個乘涼的好地方,天上的月亮大且亮,照得院子都是亮燦燦的。
他們聽到了貓頭鷹的叫聲,阿亮吐出瓜子殼,看了一圈找不到貓頭鷹的明顯蹤跡:“老梟又叫了。”
這期間牌桌上又換了一輪,阿亮細瞧兩眼,怪道:“今天怎麽沒看到阿松下場?這小子平日不是死賴著牌桌不走的嗎?”
任逸飛心一動:“阿松?哪兒呢?”
“你沒看見?阿傑邊上。”
阿傑邊上兩個人,但任逸飛還是一眼就看出哪個是‘阿松’。
別的人都在看牌,比打牌的還專注,只有一個身形較矮的年輕人,眼睛盯著靈堂,表情複雜。
任逸飛接著阿亮的話試探:“他今天是不是沒帶錢?”
“他以前沒帶錢也死賴著。”
阿亮言語間有些看不起的意思,還教育任逸飛:“你可不能學他,碰了賭,連先前的工作都沒了,整日叫人攆來趕去。嬸子可就你一個兒子。”
“哎喲,聽你的,阿亮,亮哥,肯定不學他。”
這話聽得阿亮渾身舒暢,他又抓了一把瓜子給任逸飛:“吃瓜子。”
這頭任逸飛如魚得水,活活把客場玩成主場,那邊幾個玩家度日如年。
npc們對出戲的玩家非常不友好,不搭理和無視已經是很好的待遇,時不時變個臉才讓人提心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