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逸飛隨手折起放在口袋裡。
魚市就在眼前。
才走進,一股腐爛的海鮮味飄出來,門口攤子上一排死魚眼睛看著他。
“你在這裡等著。”中年男人立刻找到了熟悉的買家,指著水桶裡的海鮮與人講價,任逸飛自己找了個小凳子坐著,抱著手臂盯著一處發呆。
他不是真的發呆,是在觀察。
不過幾分鍾的觀察後,他的目光真的開始發直。
他分玩家,主要根據就是‘出戲’感,這種可以是外表,是言行,是舉止,然而這個世界的npc……
先不說長得不像漁民卻開口閉口打魚日常的中年人,也不說他這個戴著高價表還湊不齊學費的島民,就說這個市場,基本沒看到一個‘正常’的。
開著一個電瓶車,上面刷著‘某某米線’私人食鋪的招牌,應該是采購員兼職老板或小老板的人,指縫間卻殘留著很多油汙。
即便不湊近細看,他也一眼認出,那是一雙長期接觸機油的手。
這樣的手絕對不能出現在餐飲業,哪怕只是端菜的。客人一看到這雙手就會本能地認定這家店的衛生不達標。
還有那個提著籃子的中年婦女,碎花睡衣裙搭配塑料拖鞋,典型普通人家的當家主婦。
然而她卻是一頭奶奶灰的時尚短發,非常有特色,每個月都得花錢打理那種。
還有一點,她買東西太乾脆了,不問價。
一眼看過去,滿屏都是出戲人,任逸飛想要自我催眠這是正常的,都覺得侮辱了這些年鍛煉出來的眼力。
已經不是玩家或者npc的問題,這個世界,是不是有bug?
“啪唧!”一個老太太摔倒在任逸飛跟前。
水泥地,有防滑紋,無水,老太太距離他半米,無接觸:哦,碰瓷的。
“哎呀,我被人給絆倒了啊。”老太太拍著腿嚎。
任逸飛沒有回應。
“有沒有公德心啊,推我這麽一個老太太啊!”老太太眼睛瞄著任逸飛。
“……”這位老太太的人設倒是和作為很符合,沒有違和感,他心想。
“幹嘛呢幹嘛呢?”注意到這邊動靜的中年男人甩下水桶過來,夏日汗衫被汗水打濕一片,胖肚子晃動著,“你趴這兒幹什麽?”
嘶,沒想到還有家長在。老太太眼珠子轉動,一副不行了的虛弱樣。
轟隆一聲,一側的涼棚被風吹倒一個,大家嚇了一跳,幸好下面的人沒事。
這風是越來越大了。
“不用理會她,這種貪得無厭的家夥,我見得多了。”
中年人身上的氣勢忽然凌厲起來,不像個漁民。但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而是扯著任逸飛去了另一邊。
“還是早點收攤吧,我看今天這天氣,一會兒得下暴雨。”魚販子一邊不熟練地收拾海魚,一邊發出老漁民的感慨。
中年人水桶裡的海鮮只是處理掉一半,他又新找了一個買主,任逸飛依舊站著發呆。
他看到了之前的那個老太太,她又在碰瓷了。是一對年輕人,女孩子留著學生頭,旁邊男性看著是已經進入社會的社畜,穿著正裝,與魚市格格不入。
隔了太遠,風又吵,聽不清那邊在說什麽,任逸飛眯起眼,辨認那兩人的嘴型。
“……浪費時間,先找人……”
“兔子……”
學生頭玩家,和社畜玩家,任逸飛給他們打上標簽。
很快,剩下的半桶海鮮也處理完了。中年人招呼著任逸飛一起回去。
台風天,大家急急忙忙賣,急急忙忙買,腳步匆匆。
他再次坐上三輪車車鬥,旁邊放著半空的水桶,裡面有一隻個頭不大的石頭蟹,幾個海螺,還有一條不知道什麽品種的魚。都是不值錢賣不出去的。
出了魚市就是一條平坦的水泥路,左邊是海岸線,右邊是房舍和山。海風吹著他的臉,他看到兩旁的海灘和房舍在倒退。路邊行人和小樹一樣,飛快掠過,看不清模樣。
冷色調的天空和遠處的大海調和成一個色調,都是灰灰的。
如果這裡不是副本就好了,是一個適合放松自己的地方。
可惜了。
“這些你帶回去吃。”前頭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說,“今天和叔出來趕海,累了吧?喏,水桶旁邊的塑料袋裡是你分到的錢。”
他看一下,一桶海鮮賣了七百多,一人分到三百五,還都是零碎錢。
就這,中年男人還說:“要是天天有這樣的收獲,十天就能湊齊學費了。”
他對原主的經濟情況實在迷惑。
“不是有助學貸款麽?”考上大學卻沒錢,村子裡不是第一時間就給學生提供這種信息上的幫助嗎?甚至學校那邊也會提供勤工儉學的機會,就為了讓學生不要因為經濟困難失學。
或者這個世界的政府在這方面做得還不到位?
“助學貸款?”小三輪一個急刹車,任逸飛在慣性作用下差點滾出去。
中年男人的表情從迷茫到愕然:“助學貸款……我怎麽沒有想到助學貸款?”他抱著頭,滿臉都是難以置信。
“叔,你怎麽了?”任逸飛臉上帶著憂心,“是哪裡不舒服了?”
“沒有,你看我,助學貸款這麽重要的事也給忘記了。”中年男人放下手,腳下再次一踩,似乎已經調整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