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楚和榜眼探花一起進了塔。
榜眼和探花都是世家子弟,應當是認識,一進塔就走到了一起,互相朝謝才卿所在方向使了個眼色,飛速達成一致,步伐明顯加快,很快將謝才卿遠遠在身後。
江懷楚知道世家子弟肯定會排擠出身寒門的自己,也並不想耗費心力融進去,他只是來要個孩子,又不是要在北寧扎根。
他平日公務繁忙,多方周旋打點,身體上有所疏忽,加上一些旁的原因,體力不比同齡人。
反正也跟不上,江懷楚走得不緊不慢。
身後忽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在跑。
那人和他在同一層。
腳步聲漸遠。
塔是圓的,往左繞還是往右繞,最後都能繞到階梯處更上一層塔。
那人應當是往另一頭繞了。
江懷楚隻道自己走得慢,後面的人都追上了,無奈一笑,繞到階梯口,卻發現這層除了自己的腳步聲不再有任何別的聲音。
明明沒聽見那人上階梯。
江懷楚皺了下眉,不動聲色地夾住三枚毒針,又試探地往前走了兩步,黑暗裡,一個人影餓狼撲食般朝他蓋了過來。
江懷楚有所提防,勉強側身躲過,並未第一時間擲毒針刺他。
這是在北寧,如非迫不得已,絕不能輕舉妄動。
借著點塔裡燭光,他看清了那人的臉——俊俏風流的五官,膚色卻暗沉蠟黃,眼袋很重,唇色虛白。
祁王。
好男色的祁王。
心念疾閃,江懷楚貌似驚嚇地後退兩步,厲聲道:“你是何人?”
“不認識本王麽?當今聖上是我親舅舅,你說我是誰?”
那人調笑著,一臉肆無忌憚,大步流星靠近謝才卿。
謝才卿又退了兩步。
祁王見他這舉動,臉色一陰:“怎麽?狀元郎見到本王不行禮就算了,這是什麽意思?藐視皇族,你該當何罪?!”
狀元郎惶然道:“郡王恕罪。”
小美人像是被唬住了,祁王笑了:“過來,過來就沒得罪本王,本王還要好好賞你。”
狀元郎猶豫半晌,往前走了兩小步。
塔裡光線柔鬱且曖昧,祁王從下往上一寸寸打量著眼前人,目光掠過他一塵不染的衣袂、修長筆直的腿、招人的風流腰線,最後落在他如絲綢般光滑的頸間肌膚上,想象著在那裡吮出動人的顏色,或是咬到他哭著掙扎,意動前所未有的明顯,眼底晦暗一片。
乾淨,無與倫比的漂亮,年紀尚小,還有幾分涉世未深的天真,如此好拿捏。
和他一比,家裡、南風館裡的那些瞬間索然無味了。
“再過來點。”祁王誘哄著。
狀元郎抿了抿唇,眸光微動,又往前走了一步,在祁王就要得逞的笑容裡,轉頭往階梯上跑。
祁王一愣,一時大怒,跑上去追。
他到底二十有五,體力旺盛,又身材高大,步子都比狀元郎大些,才追了兩層,便又將狀元郎堵在了角落裡,這回已然沒了先前的耐心,冷聲道:“狀元郎可別不識抬舉!”
剛和謝遮下到階梯口的蕭昀腳步一頓。
“你能往哪兒跑?告訴聖上?你覺得聖上會信你不信我這個外甥?到時候我說是你主動勾引我,被我拒絕後惡人先告狀,他就是不信,今日那麽多人在,他為了皇家顏面,保你還是保我?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謝遮就要出聲呵斥,皇帝擺了擺手,無聲笑了一下,儼然是讓他說的意思,謝遮隻得退回來,心驚膽戰。
狀元郎臉色煞白,攥緊手,又退了一步。
祁王嗤笑一聲:“一個六品官,翅膀還沒硬,敢得罪本王?你以為當了官還和以前一樣,只要埋頭苦讀書就行?本王只要想,有一百種方法叫你滾回峻州!你要是再不識抬舉點,大牢、棺材可都等著你!”
狀元郎渾身微微發抖,漆黑的瞳孔裡倒映著深深的恐懼。
祁王見想要的效果達到了,慢慢朝他靠近,駕輕就熟地柔下聲:“京城水深著呢,沒靠山寸步難行,你這種出身,能考上狀元,本王不用想都知道要付出多少,你就甘心努力全打了水漂?你就不想輕輕松松飛黃騰達平步青雲,將那些欺負你的、看不起的踩在腳底下?”
狀元郎沒吭聲,身子顫抖的幅度卻微微變小了,儼然是聽進去了,只是依舊不肯,倚在欄杆邊別過臉不去看他。
祁王一笑,知道這事兒一開始都是最難的,耐著性子像以往循循善誘:“指揮使那是聖上身邊的人,就算真心想幫你,那也得顧忌聖上呢,本王才是一門心思為你好,只要你點個頭,以後本王就是你的靠山,哪個世家的不長眼敢再欺負你?只要你聽話,所有事本王都會替你張羅好,想要什麽本王都給你,好不好?”
謝遮悄然看向皇帝。
皇帝明明是見祁王去找謝才卿才下來的。
皇帝慵懶一笑,甚至有閑情逸致理了理起皺的袖口,用唇語說:“不急,朕怕萬一攪了狀元郎的好事。救人也得先弄清楚人家願不願意被救,不然他們心下要怪朕的。”
吃力不討好的事他不乾,他沒那麽閑,向來不愛管閑事討人嫌。
謝遮愣了下,想起祁王過往屢戰屢勝的風流事跡,頭皮一陣發麻,帝王心難測,他還真怕謝才卿一個拎不清就栽在這兒了,畢竟他也不是個安分的人。
那邊祁王聲音溫柔甜蜜:“本王模樣如何你也瞧得見,又是這地位,你以後想通了再想找,可找不著比本王更好的了,到時候可別後悔。”
祁王見謝才卿低頭不說話,以為他有所意動,心頭大喜,湊到他近前,低低調笑道:“這檔子事沒你想的那麽不堪屈辱,舒服著呢,他們試過一次的之後都纏著本王要呢,你和他們不一樣,隻肖張.開腿就好了,本王樂得伺候你,好不好?”
他見人臉色緋紅,心頭越發激蕩難耐:“別怕,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現在來不及了,讓我先嘗一嘗。”
謝遮聽得心頭直沉又亂跳,面紅耳赤,一想到那個是樣貌一絕的謝才卿,更羞恥了,心道謝才卿真是糊塗,請示地看向神色不明的皇帝。
皇帝一哂,用唇語說:“朕可別攪了好外甥和狀元郎的好事。”
他給謝遮使了個眼色,轉頭就要上階梯。
這邊祁王把謝才卿逼在狹窄的角落裡,就要摟著人好好親熱一番,頭剛低下,胸口就被一隻手抵住了。
那隻手修長纖細。
祁王以為他是欲擒故縱,忙不迭就要握上,狀元郎卻用盡全力將他往外推。
祁王愣住了。
好話歹話都說盡了,結果是白費唇舌,他還從來沒見過人這麽不識好歹,頃刻暴怒,揪住他的衣襟,抬手就要扇他耳光,狀元郎不躲不避:“……郡王息怒。”
“息怒?”祁王冷笑,他獵豔多年從未遭人拒絕至此,耐心被徹底耗盡了,就要來硬的,謝才卿死死握住腰帶,深吸一口氣道:“郡王息怒,才卿並非……並非瞧不上郡王。”
蕭昀剛要出去,聞言停了幾秒,又準備倒回去。
祁王的怒氣陡然一滯,狐疑道:“那是為何?”
謝才卿當著祁王的面難堪地解了點衣襟,顫著手從衣襟裡掏出一塊白玉。
蕭昀懶散立在陰影裡,猛地看到那塊玉,瞳孔一縮,臉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徹底消失不見。
“你想賄賂本王?”祁王像是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狀元郎搖頭,臉上緋紅擴散,聲音極低道:“才卿已經有人了,他同郡王說的是一樣的話,才卿答應了,同他……睡過了,不乾淨了,這是他留給才卿的信物,他要求才卿戴著,才卿是他的人,所以並非瞧不上群王,只是實在配不上,也不好背叛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