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帽下的那人面容過於俊秀, 五官無可挑剔,精雕細琢,模樣已無雙, 眼睛裡沉靜莫測的東西,更是叫人看一眼就不自覺陷入其中, 蕭昀盯著他,表情卻從目瞪欲裂到驚恐萬分……
“媳婦兒?!”
蕭昀想丟燙手山芋似的把人丟了出去, 卻發現自己的手黏在了謝才卿的腰上動彈不得。
“你……你你不是端王之妻嗎?那那個毅國公之女, 你……難道是我媳婦兒胞……胞妹?”
身前人沒說話, 蕭昀自知這話拙劣,訕笑道:“媳、媳……媳婦兒,你……你你怎麽在這兒?”
身前人依然一言不發。
“我……我這不是偷吃,你看她也是你, 兩次都能看上同一個人,證明我愛你愛的深沉……”蕭昀結結巴巴說著, 話音猛地一頓, 在那個的的確確凸起、觸感無比真實的地方摸了好兩把, 瞬間嚇得魂都沒了, 顫聲道, “媳……婦兒, 你肚、肚子……怎麽大了啊?是……是在娘家吃胖了對吧?”
身前人終於有動靜了, 怕得顫抖,又羞得無地自容:“愛國醒醒, 放開我, 我已經不是你媳婦了,我是你弟弟蕭昀的妻子,我懷了他的孩子……”
“蕭愛國?”蕭昀面露驚恐, “不不不,我不是蕭愛國!我是蕭昀!”
“愛國醒醒。”
“我不是蕭愛國!!”蕭昀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徹底醒了,額上冒冷汗,後背發涼,微喘著氣,眼裡還有濃濃的陰翳。
他回憶著夢境內容,臉色陰沉,一陣青一陣紅。
什麽亂七八糟的。
謝才卿肚子大了……
蕭昀被這個詭異的念頭嚇得不輕。
都是白天又想著謝才卿又想著孕婦鬧的,這敢情好,融合在一起了,太恐怖了,一個大男人挺著個孕肚……還別說,謝才卿長得漂亮絕俗,神仙似的,身材也萬裡無一,大著肚子也怪好看……他好像怎麽都好看。
蕭昀莫名其妙輕易接受了那個融合後的形象,竟還覺得挺契合,男人大肚子怎麽了?謝才卿大肚子都比姑娘看著還和諧好看呢。
他心下就是一樂,謝才卿要真跟夢裡似的會給他生孩子就好了,那簡直完美,人生巔峰極樂。
他和謝才卿的孩子,生下來可不就是天下第一。
轉念一想,不對,自己才是天下第一,他和謝才卿的孩子是天下第一,那自己怎麽辦?
等等,可以是孩子是未來天下第一,自己是現在天下第一,這就沒矛盾了。
蕭昀為這個解決方案滿意一笑,臉色驟變。
等等……
自己還吃藥呢,夢裡謝才卿居然懷孕了?!
還給他生孩子呢,那都不是他的種!
他才回娘家兩個半月,居然肚子就這麽大了!這得有三四個月了。
他還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就偷腥了?!
他才嫁給自己一個多月……
還是他沒嫁給自己前,就和江懷逸苟且了?!找自己接盤,生個江懷逸的兒子理所應當的當太子悄無聲息偷走大寧的皇位?!
太陰險了!他怎麽可以這麽對自己?
蕭昀怒從中來,剛要罵謝才卿,猛地反應過來那是夢,松了口氣,坐在床上哼哼唧唧地想,謝才卿天天被他喂得那麽飽,都吃不下硬撐了,哪有時間去偷腥。
可謝才卿在他夢裡居然敢背叛他……找到他一定得和他說這事算帳。
……
兩日後,峻州以及附近兩州的二十萬多兵馬齊結,合軍三十萬,浩浩湯湯。
蕭昀整軍後,再也不等了,準備強攻夜明關。
他征戰數載,向來談不妥就打,打服了一般就好談了,依然談不妥,就繼續打,直到談妥了為止。
更何況在邊關耗這麽久,他怎麽也得收點利息,不能空手而歸。
他次次帶兵出征,可從未空手而回過。
現在就是端王怕了,改主意交出謝才卿求他退兵,他也非打不可了。
他沒那個耐心了。
畢竟此一時非彼一時,眼下他佔了人和,兵力雄壯,夜明關他勢在必得,是所得比不上付出,但就當他替天下去了這個屹立幾百年不倒的毒瘤,讓他們瞧瞧,傳說堅不可摧的夜明關在他蕭昀這兒也不過如此。
畢竟他總歸要一統天下的,江懷逸不肯向他俯首稱臣,還那麽橫,打南鄀是早晚的事,只是因為謝才卿的事提前了,不算胡鬧。
老祖宗非要和他對著乾,戰場上從來不講情分,就是他是太爺爺,也絲毫沒有留情的道理,畢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也不是一人戰鬥,可以隨心所欲,他得為每個為他衝鋒陷陣的士卒負責。
為將者,冷酷無情是從帶兵的第一天就要謹遵的信條。
城下蕭昀騎在高頭白馬上,一身銀色盔甲,寒光熠熠,身材英武挺拔,面容冷峻,沒有一絲情緒,盔纓隨風飄蕩,颯然瀟灑。
……
城內,江懷楚歎了口氣。
皇兄給他連下幾道聖旨,以死相逼,寧傾舉國之力而戰,絕不許他私下去找蕭昀,不許他把自己交出去,不許他再同蕭昀有一點瓜葛。
他身邊還有皇兄的人無時無刻不在監視。
其實皇兄多慮了。
這事不是他能影響的了的,他充其量算什麽?一個蕭昀中意的床伴而已,在蕭昀那裡,自己不僅從頭到尾欺騙他,還是敵國奸細,他也說了,再見絕不留情,自己能阻止他什麽?更何況自己現在這樣……
江懷楚低下頭,看著纏完束腰依然凸起明顯的肚子,無奈一笑,他現在這樣怎麽去見蕭昀?
連不確定他是不是謝才卿,蕭昀都能直接撲上來箍住他,自己要露面去找他,以他的性子,多半是要和他榻上聊的,他一定會知道的。
戰場從無私情,優柔寡斷只會對不起信任自己為自己浴血奮戰付出生命的人。
從來只有你死我活和爾虞我詐。
這個道理蕭昀肯定也明白。
各自為營,互不留情,蕭昀說的那八個字,其實是他們如果想守護所信仰的東西時,最好的再見態度。
但凡留了一點情,都是對旁人的不負責任。
他們不是兩個人,而是兩個國。
難見將軍長情,因為情分是軟肋是把柄。
勝負猶未可知,只是死傷在所難免,他讓蕭昀輕易離開,已經仁至義盡,刀劍相向,從此形同陌路。
他知道的只有夜明關不能丟。
謝才卿死了,他從此是南鄀端王江懷楚。
霍驍穿著鎧甲:“王爺……”
江懷楚淡淡道:“走吧。”
他起身,一身白袍,明月清風,湛然清雅。
……
城下,蕭昀騎在馬上。
眼前的灰色城牆高大宏偉。
城牆連綿如山巒,繞城池一周,沒有一點薄弱的地方,比北寧的城牆要高上足足一人,牆體極厚。
正是晨光熹微,東邊的光打在城牆上,說不出的肅穆,往日寧靜的時辰,被士兵的震天呼聲所取代,大地都仿佛在顫抖。
南鄀的弓箭手嚴整地立在牆頭,盯著底下密密麻麻潮水般席卷圍城的敵軍,恨不得用眼神就將他們殺死。
敵軍嚴整,軍備精良,是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狼師,盔上有紅纓的主帥更是攻城略地,無一敗績,統禦千軍,所向披靡。
可他們王爺也不是好招惹的。
可惜王爺年輕,若早生六年,大寧皇帝也未必能如此囂張狂妄。
城上刻有“江”字的蔚藍旌旗飄蕩,城下刻有“蕭”字的旗幟被風吹得囂張地呼啦啦直響。
硝煙四起,戰鼓擂擂,大戰一觸即發。
謝遮騎著馬,在蕭昀身邊。
皇帝騎著馬,在最前端,無數士卒崇拜地看著那道身影,他是不敗神話,是信仰一般的存在。
蕭昀在士兵的高呼聲中,揚聲道:“*傳令下去,此次攻城,志在必取!一鼓令下,附城!二鼓令下,登城!三鼓令下未登城,殺兵!四鼓令下未登城,殺將!”
“是!”將領面容肅然,傳令下去,蕭昀治軍向來苛刻,令下必行,鐵面無情,無人敢違背,士兵霎時紅了眼,鬥志昂揚,攻城梯和攻城錘預備,一切準備就緒,就等一聲令下。
城牆上,江懷楚被霍驍扶著,緩緩登上城牆,南鄀士兵見來人,呼聲瞬間興奮高昂起來,竟壓過了底下聲音天生洪亮過人的大寧人。
城下諸將愣了愣,南鄀什麽人有此等威信?
他們抬頭,城牆之上,那個鼎鼎有名的南鄀將軍霍驍,卻扶著一個白衣男子,姿態之謙恭小心,仿佛攙著的是自己身懷有孕的妻子。
蕭昀正同謝遮說著話,聞此動靜,漫不經心地抬頭看過去。
城上,江懷楚在一陣高呼聲中淡淡道:“傳令下去,此次守城,死守,不戰而逃者,殺,降者,殺,未盡全力者,殺,我們身後是你們的妻兒子女,是這個存在了七百多年的國,你們不是為我南鄀皇室而戰,是為南鄀而戰!為太平而戰,為妻兒子女的未來而戰!”
“是!”士兵眼睛赤紅。
城下蕭昀瞥了那人一眼。
那人迎風而立,衣帶飄飛,烏黑的發被風吹起,露出一張清雅俊秀的驚豔面龐。
蕭昀懶洋洋說:“那位應當就是端王?”
謝遮說:“想必是了。”
身邊無人,蕭昀才笑道:“也不過如此,氣質是有些像,卻遠沒謝才卿漂亮,峻州百姓所言非虛。”
謝遮點點頭:“不過他畢竟是一國王爺,皇室中人,出身高貴,自小養尊處優,名家為師,在其位,心機城府,格局眼界,怕也是謝才卿比不了的。”
“那倒也是。”
蕭昀也沒反駁,門第之差,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彌補的,不過他也不嫌棄謝才卿出身,謝才卿呆在他身邊,還能沒眼界格局?
蕭昀揚起手,剛要一聲令下,目光微微下移,落到城上那人的肚子上。
城上風大,那人迎風而立,寬松的衣袍被吹得緊貼身子,現出微微凸起的肚子。
作者有話要說: *王陽明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