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洛的師父紅砂， 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妖女。

　玄陰教裡不僅有教眾，還有紅砂養著的許多人。

　玄陰功本就是靠與他人雙修來壯大自身的邪功，幾乎每個出師的玄陰教女子， 都會有那麽幾個入幕之賓。紅砂身為教主， 她身邊圍繞的男子也是教中最多的，她的寢宮中常常燈火不息、夜夜笙歌。

　見多了師父與各種男子耳鬢廝磨，阿洛男歡女愛早已習以為常， 從不知避諱為何物。

　師父曾說過， 身為玄陰教的妖女， 卻不想著與人雙修， 那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妖女。

　阿洛深以為然，並且一直將句話當做真理， 認真貫徹下去。

　“和尚，你的內力暖和，麽時候你才答應與我雙修呀？”

　沐浴在溫泉般的暖流中，阿洛身心放松之下，下意識將心裡話吐『露』了出去。

　話音剛落， 黑暗中那具溫熱堅硬的軀體驀然一顫， 抵在阿洛掌心的大手也跟著一蜷， 似被麽東西燙到， 迅速往後收回。

　佛珠“喀喀”碰撞幾下， 一股力從阿洛肩頭傳來，和尚將她推離他身旁。

　熱源突然消失，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車廂中， 背靠著冰涼的車壁，阿洛神智才稍稍回歸。

　她身上『潮』濕的衣裳已變幹了，昏昏沉沉的腦袋， 也似乎有所轉，甚至她手臂上隱隱痛的傷口，也不難受。

　原本冰涼的手腳暖融融的，下，想要湊近他的借口都沒了。

　阿洛莫名覺得，和尚給她傳送內力，就是為了阻止她湊上去。

　真小氣的和尚！靠一下又不會少他一塊肉！剛才他給她傳的內力不算少，放在她身上，起碼要修行半個月，和尚付出麽大代價，就為了跟她拉距離？

　阿洛內心腹誹不已，嘴上卻是不敢說麽。

　她覺到旁邊那人散發出的冷意，武林高手若是緒發生變化，身上的氣勢也會改變，阿洛自與他相識，從他身上隻受過平緩如河海一般的氣息，此刻那寬闊柔和的大江大河，內裡仿佛翻湧著波濤駭浪，變得深沉危險起來。

　即便身處在黑暗中，也叫她有些坐立不安，心中惴惴。

　欺軟怕硬的小妖女決定暫時還是安分一點，若不是仗著和尚是個出人，她也不敢樣放肆。

　接下來的路上，阿洛一聲不吭、安靜如雞，乖的不像話。

　狹小的車廂內，只聽聞車軲轆碾壓地面的聲音，車夫抽動馬鞭聲，馬車“吱呀吱呀”的搖擺聲，以及一下又一下的，佛珠碰撞時的“喀喀”聲響。

　在條路不長，阿洛也就憋了一會兒，馬車就停了下來。

　阿洛閉上睛，重新裝昏『迷』的樣子，想了想還是衝一旁靜默的人影小聲：“和尚，你會保護我的吧？”

　雖然阿洛猜血衣教最多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但就怕萬一，裡邊有個難纏的人物呢？

　之前沒遇上和尚的時候，阿洛初生牛犢不怕虎，膽敢一個人夜探血衣教，還想著去領教領教那血衣教主的厲害。

　會檀無在身旁，那麽血衣教便全被她拋在腦後，心裡裡只剩一個和尚。

　師父說過，男人都喜歡嬌弱的姑娘，適當的示弱會激起方的保護欲。

　阿洛暗暗想著，等會不管那血衣教教主厲不厲害，她都不要出手，隻裝弱女子的模樣，叫和尚來保護她。

　小妖女心裡的小算盤得劈裡啪啦響，然而現實永遠比想象骨。

　李老四口中的血衣教只是山坳裡的幾幢破屋子，血衣教主是個賊眉鼠的老頭子，穿著紅豔豔的袍子，老頭子聽聞李老四帶回來個漂亮姑娘，喜得直接從屋子裡跑出來，要來親自迎接自己的第十三房小妾。

　李老四：“教主，車裡還有個啞巴和尚。”

　血衣教教主名叫黃三，但他一直自稱血衣客，認為名字才符合他氣質，“麽啞巴和尚？”

　李老四苦著臉說：“我也不知哪裡來的和尚，說是要見您，我就帶他來了。”

　血衣客：“我血衣客豈是想見就見的嗎！管他麽和尚，給我殺了了事！”

　說著，血衣客一掌劈車廂，破碎的木板四散分，『露』出裡面兩個人來。

　一個是一身紅衣伏倒在車上的少女，還有一個，則是李老四口中所說的啞巴和尚。

　啞巴和尚穿著暗藍『色』僧衣，靜靜端坐在那裡。夜『色』朦朧昏暗，周圍有人舉著火，火光映照在他臉上，光影交錯間，將他臉部線條修飾得越發清雋。

　和尚無聲抬眸，一雙黑眸無波無瀾，靜靜看向血衣客。

　血衣客頓時倒抽一口涼氣，明白此人必定來者不善。

　他在此為禍多年，不是沒遇見過來懲惡揚善之輩，但一來雲棲鎮偏僻，二來他也注意分寸，些年來倒也沒有出過大『亂』子。

　可見和尚第一，血衣客的直覺便告訴他，和尚很強，是他完全付不了的強。

　血衣客額頭冷汗涔涔，他彎下腰和尚躬身行了一禮，強笑：“位大師，不知何故來此？”

　藍衣僧人不言不語，從袖中翻出個巴掌大的黑『色』木牌，橫在血衣客面前。

　血衣客定睛一看，只見黑乎乎的木牌上，鮮明的白『色』字跡寫著幾個大字：“放下屠刀，棄惡從善。”

　血衣客瞪著，瞧著那八個大字，險些以為自己花了。

　李老四不識字，但見教主的表，以為他是怕了和尚，忙出聲：“教主，啞巴和尚不殺人！我們哥幾個想要殺他，也只是叫他了一頓，您上去給他點顏『色』瞧瞧！”

　別看李老四表面憨厚，背地裡也有著自己的算計。

　和尚看似很厲害，李老四早受夠了血衣客的壓榨，前幾年血衣客沒來的時候，他過得那叫一個瀟灑，若是和尚誅殺血衣客，他們哥幾個可就自由了！

　血衣客聞言，臉上驚懼的表慢慢收了起來，他驚疑不定地量著和尚，見他果真並未出手，似乎隻想勸他向善一般。

　樣迂腐的人，血衣客已許久沒見過了，一般只有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沒見過江湖險惡，才會有一腔俠義心腸、滿身赤誠熱血。

　“哈哈哈，大師真是說笑了，放下屠刀、棄惡從善？你著一隻老虎樣說，你看老虎會不會去吃兔子？”血衣客大笑，“江湖本就是誰強誰有理，誰拳頭大誰便過得，大師還是就此離吧，我也不難為你。”

　和尚緩緩搖了搖頭，無聲垂首，念了句佛號。

　就在俯首低眉間，一血紅的影子瞬息間襲來，那紅影快若閃電，鬼魅般竄出，直直指向和尚的後頸。

　清涼的夜風似在一刻停駐，有人屏住了呼吸，氣氛一瞬間變得劍拔弩張！

　紅影來到藍衣僧人面前，僧人仍未抬頭，卻平平伸出一隻手，修竹一般的手指微微一轉，竟眨間將那紅影驀地夾住。

　時候，才有人看清，那紅影原來是血衣客手持的一血『色』彎刀。

　此刻，鮮紅『色』仿佛染著鮮血的刀刃被兩根手指挾著，那手指瑩白如玉、修長筆直，猶如夾著一片樹葉，輕輕松松將血『色』刀刃夾在指間。

　血衣客握緊刀柄，額頭上冷汗直流。

　他想要拔出彎刀，可使盡了全身力氣，也撼動不了那兩根平平無奇的手指，整個人握著刀仿佛被定在原地。

　想他血衣客也是個江湖二流高手，甚至因為修習的功法陰毒，與一流高手鬥也不落下風。

　可在不知名的啞巴僧人面前，他卻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血衣客心中又驚又懼，他倒也乖覺，一看自己不贏，立馬改口討饒：“大師饒命！大師饒命！大師若要麽，隻管告訴我！我血衣客也藏有一些寶物，都可以獻給大師！”

　夾著彎刀的兩指輕輕一震，血衣客猛地往後倒退幾步，遭受重擊般滾在地上。

　見教主也敵不過人一擊之力，所有人靜若寒蟬，如臨大敵望著那邊垂眸默默誦的和尚。

　眾目睽睽之下，只見和尚動了動，次那寫著八個大字的黑『色』木牌舉了起來。

　血衣客：“……”

　其他人：“…………”

　一直在旁邊悄咪咪旁觀，暗戳戳看熱鬧的阿洛：“………………”

　血衣客從地上爬起來，眯縫著睛，顫顫巍巍走近幾步：“大師若要我向善，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句還沒說完，便被一清脆嬌嫩的女聲斷。

　“大和尚，勸人向善不是你樣勸的！”

　血衣客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那話是誰說的，又是麽意思，視線便被灼灼的紅『色』佔據。

　本該人事不知的少女疏忽間自車上躍起，纖細柔韌的腰肢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猶如一隻蝴蝶翩翩向他飛撲過來。

　血衣客也穿一身紅，可他的紅衣隻叫人聯想到黏膩的鮮血，少女身上的紅衣卻明豔地像盛至荼靡的海棠花。

　閃爍的火光之下，少女明媚動人的小臉上漾甜甜的笑容，她飛舞的姿態美麗極了，速度卻絲毫不慢，就在血衣客出神的那一刹那，她便已迅速撲到他面前。

　沉沉夜『色』中，那隻雪白纖柔的小手似發著熒熒的白光，輕飄飄撫上血衣客的胸膛。

　下一瞬，一股劇痛順著胸口蔓延來，血衣客大叫一聲，整個人倒飛出去。與此同時，他終自少女的美貌中蘇醒，意識到自己可遇上了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