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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尊始亂終棄》5. 且入蒼山
鋒刃再往前一毫厘便可沒入皮肉。兼竹涼嗖嗖地瞥了眼劍刃,掀開嘴皮,“命運的指引。”

 頸側被壓緊,他補充,“外加傳送陣。”

 懷妄皺眉,顯然是不信。兼竹明白了,看來這個陣法的存在懷妄並不知情。

 他收斂了神色,看向池潭,“就在落泉那裡,仙尊不知道?”

 懷妄的劍移開了幾寸,兼竹繞開劍鋒走向池潭,“嘩啦”下到水中重新淌回剛才的地方。

 凍骨的潭水沒過半截身子,發絲和青色的長袍在水面散開,在這天寒地凍的池潭中央浮出一碗青蓮。

 懷妄看了他一眼,也跟著下了水。

 落泉水勢不小,在池中濺起大片水花。兼竹探手在泉後石壁上摸了摸,又用靈識掃了一圈池底,並沒有絲毫結界松動的痕跡。

 “整座蒼山都覆蓋了本尊的陣法,擅闖必誅。”懷妄站在他身後。

 兼竹現在倒不是怕懷妄不信任自己,比起這點,有人能悄無聲息地設下一道通往蒼山的陣法更令人細思極恐。

 “應該是單向傳送。”兼竹收回靈識轉頭看向懷妄,“我剛進入蒼山時並沒有觸發陣法,直到我催動了靈力,才被你發現。”

 他對上懷妄的雙眼,“蒼山並不安全。”

 懷妄也注視著他,兼竹眼中的凝重不似作偽。隔了幾秒,懷妄繃緊的氣勢卸下,散去周身劍意,“你是怎麽想的?”

 “陣法布在乾淵峰一處隱蔽的河溝,人跡罕至,到現在都沒被發現。”兼竹說,“不敢確定還有沒有其他符陣,通向宗門別的地方。”

 懷妄忖了片刻,上前一步伸手覆在落泉後的石壁上,靈識細細探過。

 兩人一前一後離得很近,懷妄寬大的袖袍落在兼竹身側,水花濺了些在兩人面上。

 兼竹側頭看向懷妄,後者細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水珠,山根挺直,如玉山雕琢。他怔了一下,心想自己千裡追來,大概是貪圖美色。

 睫毛一垂,懷妄看了過來。

 視線相交,兼竹聽見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

 懷妄開口,“你在看什麽?”

 兼竹色令智昏,“仙尊生得好看。”

 懷妄面色驟然冷厲下來,“既然口口聲聲來尋舊情,就莫要再胡言亂語。”

 “……”

 昏聵的頭腦被猛地泚醒。

 兼竹神色麻木:謝謝提醒,你他娘就是我的舊情。

 懷妄還冷臉把他看著。

 對視半晌,兼竹驀然一笑,“仙尊說得是,我一定銘記在心。畢竟我對前夫情根深種、一片癡心。”

 …

 在這裡搜索了會兒沒有發現別的線索,兩人又回到池岸上。懷妄的衣袍全部濕透,他微一振袖,靈力將袍上水汽烘乾。

 兼竹還拖著一身濕噠噠的衣衫,他現在是“元嬰期”,理論上不具備烘乾功能。

 懷妄沒管他,徑直往林中走,兼竹抬步跟上,一路瀝瀝拉拉地滴著水。走出幾十米,他轉頭看了眼懷妄正經的側臉,想起後者剛剛的冷意。

 他悠悠開口,“仙尊屋裡有多的衣物嗎?”

 懷妄腳步微頓,正要拒絕卻又止住。這不算什麽逾矩的要求,他屋裡確實還有些沒穿過的新衣。

 “跟本尊去……”

 “算了。”兼竹突然又擺擺手,“衣物太私人了,這樣不好。”

 懷妄默了一秒繼續往前走。

 兼竹看著他把話吞回去的樣子,在這短暫的一瞬沉默間感到了無比的快活。

 敢這樣遛懷妄的,他可能是天下第一個。

 地面覆了一層積雪,四周是高大的林木。兩人並肩穿過林間,在雪泥上留下兩串長長的腳印。

 寒氣自腳下升起,兼竹拉了拉外衫。

 懷妄轉頭看了他一眼,後者長發沾濕,有幾縷貼著白淨的面頰落入襟頭。有的人越冷越沒有血色,兼竹卻相反,嘴唇殷紅,在一片茫茫的雪景中顯得惹眼。

 浸濕的衣服緊緊貼合身體的曲線,中衣底下甚至隱隱透出肉色。一顆顆水珠順著鬢間的發梢滑落,在肩頭的青衫上浸開一團水痕。

 懷妄眉心一跳,抬手輸出一道靈力。

 兼竹隻覺得身上一暖,反應過來已經被懷妄隔空烘乾。

 他,“……”

 往前走出一裡,遠遠地望見了這片山林的出口,隱約還能聽到兩聲鶴鳴。

 “前面就是仙尊的住處?”

 懷妄“嗯”了一聲。

 兼竹揣著袖子走出幾步,腦中忽然浮現出幾天前的一幕——鷺棲城上空,遠方來客,懷妄親迎。

 他嘴唇抿了一下,狀似無意地開口,“院裡有其他人在嗎?”

 懷妄,“怎麽。”

 兼竹靦腆,“我比較怕生。”

 懷妄皺眉,似在思索自己對詞意的理解是否存在偏頗。他道,“沒有別人,整座蒼山就只有我一個人。”

 “就從來沒有外人來過?”

 “沒有。”懷妄瞥他,“你是第一個擅闖的。”

 兼竹忽略掉加了重音的兩個字,不去計較他的措辭。

 出了山林不遠就是一處庭院,院舍布置簡單,院中立著一棵遒勁的青松,下方一張石桌。

 已變回正常大小的白鶴抖著尾翎梳理翅羽,黑豆大的眼睛看見懷妄回來,張開長喙叫了一聲。接著瞧見旁邊的兼竹,叫聲戛然而止,撲棱著翅膀飛到一邊去了。

 兼竹,“仙尊,你的鳥不太熱情。”

 懷妄淡淡,“它比較怕生。”

 “……”

 進了院門,懷妄讓兼竹先坐在石桌旁,接著回屋拿出一套紙筆,“還記得那符陣長什麽樣嗎?”

 兼竹閉眼回想了片刻,提筆按照記憶畫了個大概。他在轉移過來的一瞬確實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星位圖,上面繪製了複雜的符文,細節處有些模糊。

 筆落,懷妄拿起紙看了看,面色逐漸沉凝。

 兼竹熟知他的性格,猜想對方是有了頭緒,“仙尊認識這符陣?”

 “不能確認。”懷妄說,“但這屬於瀛洲派系。”

 瀛洲,位於東國,五大仙山之一。

 兼竹腦海中浮出前幾日臨遠宗的來客,白鹿駕車,自東方而來。

 “那天來訪的貴客是瀛洲的?”

 懷妄對他的敏銳感到詫異,“萬佛宗,墟淨大師。”

 兼竹,“……”

 他再次感歎流言的離譜。

 能分析出的線索都已經擺在面前,其余的一時半會兒也理不出頭緒。兼竹和懷妄面對面在石桌前坐了會兒,日頭漸漸偏移,青松的樹影被悄然拉扯。

 兼竹盯著那樹影出了會兒神,“影子又變長了。”

 懷妄,“畢竟過去半個時辰了。”

 兼竹沉默片刻,“試煉是不是結束了。”

 懷妄抬眼,“……”

 兼竹刷地起身,袖子一甩朝著山下極速飛去。

 …

 前山廣場中央,掌門長老列座,場中三十余名弟子,最後的入選的弟子已經確認。

 唯有一人不見蹤跡。

 未乙真人沉下眉,一言不發。檜庾往乾淵峰的方向看了眼,原地踱步一二,“時間早就過了,不管人去了哪裡,他都沒有通過試煉!”

 未乙道,“至少先把人找到。”

 檜庾冷哼,“我早說過他疑點頗多,說不定趁機潛入了宗門別的地方,還是速速將他捉拿……”

 話音未落,人群中忽然傳來小陣驚呼,眾人抬頭,便見一青色的人影自遠處飛來。

 “來了來了,人來了!”

 “怎麽不是從乾淵峰的方向來的?”

 兼竹落入場中,站定後向掌門長老行了一禮,“抱歉,有事耽擱了。”

 “有事耽擱?”檜庾不信,“你未完成試煉要求,已經被淘汰。但在你離開之前,必須交代清楚!”

 他說完,後方幾名長老紛紛點頭讚同。

 未乙真人保持中立,“不如先聽聽他的解釋,再決定他的試煉結果。”

 全場的目光匯聚在瞬間兼竹身上。

 兼竹,“……”

 別看了,還沒編好。

 十來秒後,他開口,“迷路了。”

 檜庾頓時被氣得口不擇言,長老架子散落一地,“你是不是把我當傻瓜蛋!?”

 未乙輕咳一聲,“檜庾……”

 四周也掀起一片質疑聲:迷路,迷什麽路能從這座山頭迷到另一座山頭?

 “他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好歹編個靠譜的借口,迷路也太敷衍了。”

 “這下誰也救不了他了,唉……長這麽好看可惜了。”

 江潮雲急得不行,顧不上其他,三兩步衝出人群拉住兼竹,“道友啊你就別說夢話了,趕緊如實相告!”

 兼竹看他是真的很急,說話都不押韻了。

 但自己也沒法如實,不管是乾淵峰有個陣法,還是自己剛剛和懷妄待在一起,讓有心人知道怕都是會打草驚蛇。

 “刷拉——”下一刻,結實的縛身鎖捆上他的四肢,兼竹順著鎖鏈看向另一頭。

 檜庾攥緊鎖鏈,“再不講實話,就只能將你送去地牢關押!”

 兼竹歎氣,“我講了你又不信,你這就很主觀唯心。”

 檜庾,“……”

 江潮雲一臉絕望,他的好道友是真的沒救了。

 隔了不遠,江殷掩下幸災樂禍的神色。他對兼竹一面是嫉恨,一面又懼怕,此刻巴不得人被逐出宗門,或者關押地牢不得翻身!

 鐵鎖“哐啷”響動,兼竹沒有反抗,直接被檜庾長老拽了過去準備帶入地牢。

 比起周圍各色各樣的目光,他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睡覺。

 江潮雲無能為力地退回隊伍中,難掩沮喪。

 江殷就站在他旁邊,見狀輕嘲,“急匆匆地跑出去還以為自己能扭轉乾坤?他兼竹有多大的臉,不過是個元嬰期,宗門還能為他改規矩?”

 江潮雲咬牙切齒,“你敢當著兼竹道友的面這麽講嗎?牆倒眾人推,說的就是你這種勢利小人!”

 江殷得意,“那又怎麽樣,我現在已被掌門收入門下,這宗門也是我師尊說了……”

 哐啷,鐵鎖突然一震。

 江殷的話頭戛然而止,四周眾弟子紛紛停下議論。

 在檜庾驚愕的目光中,天際劃過一道流光,捆住兼竹的縛身鎖被一道靈力蕩開。

 風起,帶著料峭的寒意,卷起兼竹的青衫嘩啦作響。

 眾人還未回過神,便見一道如劍般銳利的身影立在上空,懷妄俯視場中,“蒼山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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