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表情, 宗祈在太多鬼身上看見過了。
早一點的有當初在旅館裡遇見的那個鬼,晚一點的也有當初在公寓裡吃了大虧的小紅,再往後還有誤把他當軟柿子捏結果奉獻了自我的血屍, 免疫蠱蟲誤以為收獲好大兒的荒木。
總之幾乎是宗祈每一位入職的厲鬼都會經過這一遭, 除了膽小鬼以外,畢竟這家夥連人都怕。
所以這回的受害者換成了鬼嬰,也來的不冤。
刺耳尖叫之後,灰黑色的臍帶粉碎在空中,鬼氣憑空從中間被撕裂,露出背後鬼嬰的真面目。
忽略對方青灰色的皮膚和漆黑透不出一絲光亮的黑色眼睛,渾身環繞以外, 也只有小小一團, 身上還穿著一件深黃色的嬰兒裝,看起來也和平常嬰兒沒有多大區別。
宗祈開著導演權限給它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周圍皮膚乾癟下去,神情痛苦。
“別跑!齊寧舟,快!”
宗祈看鬼嬰想回頭跑, 轉頭就呼喚天師這個場外援助。
很快,一張符咒從他身邊擦過, 桃木劍尖端挑著燃燒的符篆,將鬼嬰牢牢固定在空中。
宗祈也立馬上前一步, 準確無誤地抓到了鬼嬰背後的嬰兒帽,單手將它像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
“奇了,這鬼嬰都還沒被生下來,怎麽身上就穿著衣服了?”
齊寧舟氣喘籲籲:“可能是薛又晴給他穿的吧,我們當時不是看嬰俑上也套著一件一模一樣的衣服嗎?”
一落到宗祈手上,剛才還囂張地不得了的鬼嬰立馬就蔫了下來, 耷拉著個頭,半天一聲不吭。
這個人真的很香,香到讓它失去理智,所以剛才嬰靈幻化出無數條臍帶,想要在黑發青年身上抽取母體的養分。然而八字還沒一撇就被教做鬼,現在僅僅只是拎著它的嬰兒帽,鬼嬰都似乎能感受到剛才那種渾身被千萬根針扎般的刺痛感覺,登時一動不敢動,安靜如雞。
宗祈把它拎起來看了又看,冷笑:“就是你吧,這幾天在醫院裡搗亂,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現在擱這裝什麽無辜?待會就叫這個道士小哥給你送走,看你下輩子還害人不害人。”
齊寧舟在一旁心驚膽戰地看著他拎著這隻厲鬼,欲言又止。
他想說這種程度的厲鬼,即使元氣大傷,但畢竟已經跳脫天地輪回,也不是他這種程度可以淨化的,頂多就是封回嬰俑裡,等拿回師門讓師父處理。
不過既然宗祈這麽說了,齊寧舟也不會當面出來拆自己兄弟的台,於是他選擇了收回桃木劍,裝出一副高冷並且深以為然的模樣。
經過這回,齊寧舟是真的對宗祈佩服地五體投地了。
他甚至想問宗祈願不願意去他們山門做個客,到時候師父看見了這種天賦異稟的體質,估計也得見獵心喜。
“還不老實交代清楚?”
鬼嬰咬緊牙關,怎麽問也不說一句話。
宗祈才不信它不能說話。他谘詢過小紅,除非像她那樣變成鬼之前就被灼燒了聲帶,不然不至於連交流都不行。
齊寧舟:“事不宜遲,現在已經快一點了,我們先去樓上吧,不然再過一會,薛又晴就要推進麻醉室了。”
“好。”宗祈點頭,抓著鬼嬰就往電梯上走。
很顯然,在聽到薛又晴這個名字後,鬼嬰對此反應格外激烈。
特別是走到vip病房前,聽到裡面傳來的聲音,它竟然試圖掙扎著想逃。宗祈連忙讓齊寧舟又補了張符篆,反手警告它:“你要是再不聽話,我就不扯著你帽子,改為抓著你的手了。”
嬰靈瑟縮兩下,瞳孔中滿是怨恨,終究沉寂下來。
現在時間是深夜,vip病房的隔音效果自然不用多說。
然而就這樣的隔音效果,也攔不住門內傳來的聲音。
劉柏芳飆高了聲音:“你說什麽?”
“你知道明天的新聞發布會有多重要嗎?各大新聞媒體,記者,全部都會來。你身上背著多少商業代言你不清楚嗎?剛剛才簽下合同進組,這個角色你怎麽爭取來的你不清楚?當初那幾個月摔的還不夠狠,你是不是還想再爬一次投資商的床?”
或許是氣得狠了,裡面傳來打火機清脆的響聲。
劉柏芳點燃了一根煙,胸脯起伏,半天說不上話來。
這一回,她聲音放軟了些,“又晴,你當初求小鬼,為的不就是功成名就,登上這名利場的巔峰嗎?當初酒局,飯局,潛規則......這麽多艱難我們都扛過來了,為什麽你現在反倒不願意打掉這個孩子了呢?”
被宗祈拎在手裡的鬼嬰緊閉雙眼。
另一道從沒聽過的女聲終於開口了:“劉姐,不管這個孩子怎麽來的,只要它是從我肚子裡生下來的,那就是劉家的種,劉博達不可能不管。”
“劉博達的孩子,就算是私生子,你也應當清楚是什麽概念。”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低下頭去,撫摸著自己高高挺起的肚子,眼神複雜。
“醫生早就說過,我流產吃墮胎藥太多次。我這輩子,原本是不可能再懷孕的。”
她早就知道自己懷的是鬼胎!
宗祈和齊寧舟站在外面,敲門也不是,退後也不是,只能交換一個震驚的眼神。
劉柏芳的牙齒都在抖動,她生平第一次覺得薛又晴的面孔如此恐怖:“你是借了小鬼的勢,這才懷上了劉總的孩子?可你知不知道,劉總根本不想要這個孩子,他前兩天才簽了張支票過來,讓我盯著醫生把胎兒打掉!”
“這你就又不懂了,劉姐,我以為你在圈裡當了這麽多年經紀人,多少都是清楚的。”
薛又晴的聲音十分冷漠:“你要是跟著我,把這胎打了,又能撈得到什麽呢?劉博達在外面總會有新歡,我總會有人老珠黃的那天。這圈子那麽多新人,誰又能保證自己一直長紅下去?”
她摸上自己的臉:“停止通告的三個月裡,我就想明白了,我有的只有這張臉。”
“這小鬼是個男胎,只要吸收到了足夠的養分,根本不需要懷胎那麽久,我們大可以先把孩子生下來,瞞著劉家那邊,等養大一些,再模糊他的出生時間。”
趁著劉柏芳松動,薛又晴再次補上:“我跟在劉博達身邊這麽久,自然清楚的很,他的身體早就被掏空,如果不借用特殊手段,很難再有子嗣,我這一胎也是偷偷植入的試管,再借小鬼安下來的。”
“當初求這嬰俑,我求的就是一個榮華富貴。在娛樂圈裡當明星,哪有母憑子貴的富太太舒服?不管劉博達給不給我名分,劉家都不可能不要這個孩子。如果劉姐願意幫我,我保證日後劉姐跟著我一定不會差。”
宗祈朝齊寧舟搖了搖頭,兩個人抓著鬼嬰,慢慢從門口撤退到了黑暗的樓梯間。
剛剛意外聽到的這番對話,實在給了他們極大衝擊。
原本他們都以為薛又晴是沾上了小鬼,被小鬼反噬。現在看來,人家根本不想打掉這個鬼胎,甚至還想著把它給生下來。
齊寧舟十分不能理解:“她到底在想什麽......如果鬼胎能夠生下來,那代價就是她腹中原本的孩子會被鬼嬰吞噬殆盡。而且重新讓厲鬼獲得一副新的身軀,以前從沒聽說過這種情況,誰知道生下來的會是什麽東西。”
“她以前應該早就嘗試過了,才會鋌而走險。”
宗祈歎氣,“而且我們之前的猜測也有了結論,為什麽嬰靈費盡心思去別人身上掠奪養分都不吸取她身上的養分,多半就是她在背後指使的。”
想到薛又晴的自私害死了那麽多無辜人,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所以......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兩個人看著一言不發的鬼嬰,同時陷入了沉默。
他們本來就是被委托來除去鬼嬰的,劉柏芳之前也站在他們這邊,現在被薛又晴一番金錢許諾,多半會叛變。
如果這兩個人都不願意打胎的話,他們也就只能乾瞪眼。
畢竟鬼嬰本體嬰俑還在薛又晴床邊放著,如果想把小鬼封印,就得拿到嬰俑。以現在這個情況,她會把嬰俑拿給他們才怪了,總不可能硬搶,不然對方反手一通電話,宗祈又得進局子喝茶。
綜上所述,他們發現自己現在似乎什麽也乾不了,什麽也不能乾。
“人真的好複雜啊。”
齊寧舟蹲在地上,神情沮喪:“怎麽會有人想著把鬼生下來呢,我真的不理解。”
“可能因為人心比鬼還可怕吧。”
宗祈也跟著他一起蹲在地上,看著手上的鬼嬰,忽然又覺得這熊孩子也蠻倒霉。
剛開靈智,什麽都還不懂,就被宿主算計上了,還指使著它去害人。
“傻不傻,你害人業力是算在你頭上的。厲鬼殺多了人,便越難被天地所容。她只要把你生下來就能當富太太,你還得給人還陰債。”
鬼嬰垂頭喪氣耷拉著頭,就是不講話。
宗祈倒是越說越起勁:“真是的,你這種小鬼,要是放在我公......額,被我遇到了,我都是要打的。”
黑暗的樓梯間裡靜寂無比,只有他們兩個抓著鬼嬰,你一言我一語地教育。
很快,時間慢慢流逝。
等到三點鍾的時候,宗祈搖醒了快睡著的齊寧舟。
“薛又晴應該是進手術室了。我們先去vip病房看看,如果能找到嬰俑,不管會有什麽後果,我們都得封印鬼嬰,不能讓薛又晴生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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