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糖紙被陽光照『射』,隨著角度變化而顯出不同的顏『色』,沈辭把它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也沒發現這糖紙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
又湊到鼻端聞了聞,什麽味道也沒有,應該是清洗過,看這個平整程度,可能夾在書裡很久了。
秦抑為什麽要把這麽一張普通的糖紙洗乾淨夾在書裡?當書簽嗎?
雖然沈辭並不覺得糖紙適合當書簽,可想到秦抑種種奇怪的癖好,他還是把這歸於“個人喜好”,又把掉出來的糖紙重新夾回去,就是不知道是從哪一頁掉出來的,隻好隨便找了一頁夾。
他把書放在床頭,同時被一個透明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一個裝糖的盒子。
裡面有半盒糖果,所用的糖紙和那枚“書簽”一模一樣。
沈辭瞬間明白了“書簽”的出處,心裡有點驚訝——秦抑居然喜歡吃這種糖?
這不就是……那種市面上非常常見也非常廉價的水果糖,他偶爾嘴饞想吃糖的時候,會去家門口的小賣部買一點散裝的,幾塊錢就能抓一大把。
總覺得像這樣普通到叫不上名字的糖,不應該出現在秦家這種豪門裡才對。
不過,既然秦抑喜歡吃糖,那應該也會喜歡其他甜食,他或許可以跟廚房阿姨說,加一些飯後甜點,沒準能讓秦抑多吃點呢?
意外得知秦抑又一項喜好的沈辭有些開心,也顧不上管什麽糖不糖了,他走到窗邊拉上窗簾,給室內營造出適合睡覺的光線。
隨後拿著秦抑手寫的兩頁指導,高高興興回到琴房“複習功課”去了。
*
秦抑難得睡了安穩的一覺。
他醒來時,發現寫了字的白紙不在身邊,便猜測是被沈辭拿走了,他本來是想當面交給他,卻因為太疲倦,沒能撐到對方過來就睡著了。
他拿起放在枕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下午五點半。
居然睡了整整三個小時。
秦抑有種奇怪的習慣,喜歡聽著琴聲入眠,並且睡眠質量和伴他入睡的琴聲質量成正比,神經痛不那麽劇烈的時候,琴聲可以讓他睡得更香。
他坐起身,正想下床,卻看到輪椅又停在他夠不到的地方。
他不禁皺眉,喚道:“沈辭。”
沒人應答。
他隻好抬高音量:“沈辭!”
“怎麽了怎麽了?”沈辭從琴房跑回來,看到某人緊皺的眉頭,趕緊把輪椅給他推過去,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我剛拉窗簾的時候挪開了,忘了挪回來。”
秦抑抬眼看了看他,沒說什麽。
總覺得他是故意的。
又沒有證據。
“要不你換到另外一邊睡吧?”沈辭好心地提出建議,“離窗戶太近容易受風的。”
“不用。”秦抑坐上輪椅,視線忽然掃過對方的手,留意到他泛紅的指尖,“你整個下午都在練琴?”
“啊,我看到你寫的鋼琴指導,就回去接著練了,”沈辭小心地問,“應該是……給我寫的吧?”
秦抑沒回答他的問題,就算默認了,轉而問:“上午也練了?”
“練了兩個小時。”
“夠了,”秦抑說,“今天就到這裡,晚上休息。”
沈辭一怔——秦少是在關心他嗎?
感受到這別扭的男人拐彎抹角的關照,沈辭有點開心,乖乖答應了未婚夫的要求,並衝他眨眨眼:“那我們去吃飯吧?”
秦抑沉默。
少年腦子裡好像只有“吃飯”和“練琴”兩件事,秦抑看上去很不情願,可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和他一起吃了晚飯,又不出所料地在“吃不下了”之後被他強塞了兩口。
時間尚早,沈辭晚上不練琴,也沒什麽事情可做,正準備找秦抑借點琴譜看,忽然發現他『操』縱著輪椅往浴室去了,腿上放著換洗的衣服。
於是他跟上去問:“你要洗澡?”
秦抑冷淡地回以一聲“嗯”,就要關門,被沈辭一把擋住:“自己能洗嗎?”
“能。”
秦抑再次試圖關門,沈辭卻沒放手,後者道:“可我昨天給你按摩的時候,看到你腿上好多淤青,都是你自己洗澡的時候磕出來的吧?”
秦抑被他戳穿,一言不發地抿住了唇。
沈辭就猜到肯定是這樣,秦抑這個人脾氣太古怪,不接受任何人的觸碰,自然不會讓別人幫忙洗澡。
他看向對方的眼神又是心疼又是心焦,這麽一個不會表達自己的人,腿沒知覺,生活中肯定處處充滿了不便,非要逞強自己洗澡,摔倒了爬起來還好,要是爬不起來呢?
沈辭越想越覺得不能放任他這麽折騰,昨天看到他腿上的傷,有幾處磕得相當嚴重,都破皮結痂了,他自己覺不出疼,萬一磕骨折了也感覺不到。
於是他道:“我幫你洗。”
聽到這句話,秦抑渾身就是一僵,用了更大的力氣想把門關上:“不用。”
沈辭才不給他機會,直接擠進浴室,反手把門鎖了:“反正都要結婚了,遲早要坦誠相見,大家都是男人,幫你洗澡有什麽不可以的。”
秦抑瞳孔微縮,扣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一緊,『操』縱著輪椅向後退去。
浴室很大,地面的瓷磚擦得一塵不染,光可鑒人,一看就是容易讓殘疾人滑倒的樣子,沈辭看著正處在戒備狀態的某人,覺得他現在的樣子簡直像一隻炸『毛』的貓科動物,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抗拒。
秦抑已經退無可退,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命令道:“快點出去。”
“我不,”沈辭上前,把他放在膝蓋上的衣服拿到一邊,反客為主,“不是要洗澡嗎,快點。”
“……”秦抑手指更緊了,用力得指節都有些泛白,“這裡是我家,出去。”
“你都是我未婚夫了,遲早是一家人。”
“我現在和你解除婚約。”
沈辭一頓,隨即忍俊不禁:“不用這樣吧,到底有什麽看不得的?”
他說著,上前給浴缸放熱水:“快點洗完,一會兒還要給你按摩呢。”
秦抑渾身僵硬,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許久他呼出一口氣,像是下定什麽決心,開始解睡衣扣子。
上衣褪去,男人蒼白的皮膚徹底暴『露』在燈光之下,縱然昨天沈辭已經看過了,現在在光線更充足的地方仔細觀察,依然覺得觸目驚心。
他忍不住抽了口涼氣,輕聲問:“需要幫忙嗎?”
“不用,我自己來。”
沈辭接過秦抑脫下的睡衣,無意中碰到了對方的手,秦抑的手指一如既往地冰涼。他並不太利索地將衣服脫完,也不肯再和對方對視,把自己從輪椅挪到了浴缸邊上。
浴缸是嵌在地台裡的,地台高出地面兩個台階,他坐上去倒是比較容易,但出來就很難,有水更滑,摔倒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浴缸裡已經放滿熱水,浴鹽在水流衝擊下泛出大量泡沫,沈辭扶他進去:“小心。”
秦抑把大半身體埋在泡沫底下,這似乎讓他好過了些,沈辭跪在浴缸邊上,覺得對方這過分蒼白的膚『色』也不比泡沫深幾個度,一看就常年不見陽光。
他把手伸進水中,輕輕幫他『揉』搓腿部的皮膚,好奇地問:“秦抑,你到底多高啊,為什麽腿這麽長?”
這麽好看的一雙腿居然站不起來,實在是太可惜了。
秦抑指尖動了動,並沒對他的問題做出回應。
他閉眼躺在浴缸裡,反正腿沒有知覺,也感覺不到對方在對他做些什麽,乾脆由他去了。
忽然,他不知被沈辭碰到哪裡,整個人就是一驚,秦抑猛地睜眼,一把捉住了對方的手:“沈辭!”
由於掙扎得太過激烈,浴缸裡的水都晃動起來,沈辭面『露』驚訝:“這裡有知覺?”
秦抑低沉的嗓音帶上了些許怒意:“當然!”
“啊……”沈辭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悅,忙松開手指,“對不起,我以為你沒感覺的,想幫你清潔一下來著,你別生氣,我不碰你了。”
秦抑的情緒稍微緩和下來,放開了他,再次警告道:“不要到處『亂』碰。”
“知道了哥哥。”
秦抑不讓他碰,沈辭隻好乖乖坐在一邊,等到水溫漸漸冷卻,才謹慎地重新開口:“那我幫你洗頭總行吧?”
這一次秦抑總算沒有抗拒,他坐起身來,衝對方低下腦袋。
沈辭拿起花灑,幫他把頭髮打濕,將洗發『露』抓『揉』出細細的泡沫:“洗完就出去吧,水要涼了。”
“嗯。”
比起被觸碰不該觸碰的地方,秦抑對洗頭髮這種事還比較能接受,他可能是被沈辭『揉』得舒服了,表情變得順從,緊皺的眉頭也重新打開。
沈辭放掉浴缸的水,幫他衝洗乾淨全身,好一通折騰過後,秦抑是洗完了,他自己也濕了個七七八八,忍不住小聲嘟囔:“新換的衣服……”
秦抑睜開眼,忽然留意到對方身上濕透的睡衣有點眼熟。
好像是他給沈辭準備的那一櫃子衣服中的其中一件。
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親自去給沈辭挑選衣服顯然是做不到的,隻好把這件事委托給管家,衣服拿回來後他過目了一遍,因此有些印象,但又記得不是那麽清楚,經他提醒才想起來。
意識到沈辭穿著他準備的衣服,秦抑心裡僅剩的一絲不悅被某種奇怪的情緒抹平了,他表情松懈下來,低聲道:“換一件就是了,不是還有很多嗎。”
聽到他這句話,沈辭動作一停:“所以那些衣服確實是你給我準備的?我們以前沒見過面吧,哥哥怎麽知道我穿多大號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