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明子閉關,我也不知道他在折騰什麽東西。但這老頭在化神期巔峰很多年了,要對付他,應該很難。”
謝識衣說:“嗯。”
言卿坐在鏡前,又說:“你從神隕之地離開後是去了忘情宗嗎?”
謝識衣:“嗯。”
提到分別的事,二人又沉默了片刻。言卿手指落在桌上。
他在宮殿搞這面鏡子,當然不是為了照人,最主要的是監視。這面鏡子能折射萬方,把宮殿的每個角落記錄下來。
言卿低下頭,慢慢解開手指上的織女絲,長長的紅線一如衣袍曳到地上。書桌靠窗窗外是蓮池,到了夜晚,鬼火蓮燈也不會熄滅,赤紅灼熱的紅蓮開滿湖面,水光瀲灩了月色。
風輕輕吹過那掛滿九曲回廊的頭骨,挨個相碰。長久的日曬讓骨頭變質,撞在一起時居然真的有了幾分鈴鐺響動的清脆錯覺。
言卿一愣,指上紅線一扯,忽然半是玩笑地道:“謝識衣,聽一下,你覺得這聲音熟悉嗎。”
謝識衣也真的認真聽了會兒,隨後冷靜地給出回答:“不熟悉。”
言卿翻個白眼:“哦,那你真沒想象力。”他織女絲一繞,竟然沒控制力度,把手指弄出血了。
“?”言卿眨眨眼,盯著那抹紅。
唏噓地想,還好剛剛他沒有在扯頭髮。
謝識衣見狀走了過來,輕描淡寫問:“你在十方城就是這麽不設防的嗎?”
言卿嗤笑說:“你都敢一個人獨闖十方城了,有資格問我這問題?”
謝識衣沒說話,他垂眸道:“我給你解。”
織女絲是神器,劃下的傷口,哪怕是化神期修士也不能忽視。
言卿頗感稀奇,陰陽怪氣:“不太好吧。這怎麽好意思呢。”
謝識衣在窗邊鏡前微微俯身,冰涼的手觸上言卿指上的線,漫不經心說:“事無巨細,不是嗎夫君?”
言卿:“……”
為什麽拿來折辱謝識衣的詞後面吃癟的是他。
織女絲是有靈的,而謝識衣過於危險,幾乎是他觸到線神的一瞬間,織女絲的殘影尖叫猙獰,染了言卿血的一端直直襲向謝識衣的眼睛。被魂絲入眼入識海凶多吉少。言卿慌忙把線扯了回來,可紅線上的血還是濺到了謝識衣的睫毛上。
言卿心提起來:“你沒事吧?”
謝識衣情緒內斂,唇角意味不明勾了下說:“沒事。也就眼睛快看不見了而已。”
言卿心虛道:“咳,不會的,魂絲沒進眼裡。我幫你把血擦乾淨就好了。”
他伸出手去碰謝識衣的睫毛。
剛開始只是很隨意的一個動作,但是謝識衣睫毛顫抖、搔刮過指尖,言卿整個人也跟觸電般呆了下。
一瞬間沉默無言。
其實他還是覺得骨頭相撞的聲音像鈴鐺,像十五歲登仙閣簷下,叮啷叮啷,與心緒一起起伏。
“謝識衣,你覺得這一幕熟悉嗎?”言卿忽然開口:“先是灌酒,後是描眉。像不像登仙閣結業那晚?”
謝識衣沒說話。
“我那時用的是風,花葉帶雨全落到了你臉上。我記得我還問過你一個問題來著。”言卿想到這,沒忍住笑起來:“我是該說你烏鴉嘴呢,還是該祝咱倆都夢想成真?這陌路人,真成陌路人了。”
謝識衣任由他手指拂去眉睫上的血,在沒人看到的地方,身軀僵硬,像是有薄冰在血液裡凝結。
言卿想到什麽說什麽:“不過其實我也是烏鴉嘴。你猜我早上跟那太監說了什麽?——他問我怎樣的美人能入我眼,我說從萬鬼窟中出來的美人。”
謝識衣聽到這裡才笑了下。
言卿又想到謝識衣扭斷赤城城主脖子,穿過青煙霧障踏著白骨從萬鬼窟中走出的畫面。詭異地沉默了下,決定把跟老太監說的“天定姻緣”那段話掐掉。
言卿道:“不過烏鴉嘴好難聽,我應該叫預言家。”
謝識衣說:“那麽預言家,你有預言過自己的結局嗎。”
言卿:“嗯?”
謝識衣將他把傷口附近的線全部解完,道:“還有預言家。天降姻緣,不該是右眼跳。”
言卿愣住,這才反應過來謝識衣說的是他前面隨口胡扯的話。
他自己都忘了說過什麽,謝識衣居然還記得。他還以為這位性格高冷、脾氣別扭的金枝玉葉,對他的調笑都是恨不得當水倒出左耳右耳的。
謝識衣說:“右眼跳的是災。”
言卿不假思索道:“你難道沒聽說孽緣?”
謝識衣抬起頭來,愣了片刻後,竟然笑了一下。
他其實很少笑。疏離和拒絕寫入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表情。即便是笑也是輕輕的、低聲的、漫不經心的。不會過於複雜,卻也不會過於純粹。帶著獨屬於謝識衣本身的冷意和危險。
可如今這笑意漾開在眼底,融化經年不化的積雪。燈火下,言卿居然察覺出了一點溫柔的錯覺。
謝識衣輕聲問:“言卿,什麽叫孽緣?”
言卿道:“壞的緣分吧,反正挺煞的。”
謝識衣臉色蒼白唇卻如血,低笑一聲,意味不明說:“那你還真是當了回預言家。”
第33章 浮台(九)
預言什麽呢。
預言最後一步一步走向死局的終結。
淮明子與謝識衣兩敗俱傷後,被言卿追殺到主殿,用魂絲碾碎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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