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種詭計多端,障城的居民早就對外界的聲音失去了信任,沒有一個人願意打開門窗。
言卿看著那位師姐站在主道中心,拿鈴鐺搖了半天各家各戶也沒有一點動靜,走上前,笑道:“道友,我從那位老太太口中還聽到一個詞,聖水,或許你再加上它,會有點用。”
師姐愣了愣,咬唇說:“好,我試試。”
結果果然有效。
之前好說歹說都不發出一點動靜的障城人民,聽到聖水兩個字就像是聞著氣味傾巢而出的毒蛇,推開門窗急不可耐地衝出來,烏泱泱站滿了長街。
九宗弟子直面一張張泛著幽幽寒光的臉,都嚇了一跳。
障城人,尤其是女子,樣貌更是奇怪。
她們眼皮薄唇薄,臉卻跟個發面饅頭一樣膨大。而且幾乎所有障城女子都大著肚子,穿著極為寬松衣衫。
上陽派師姐強逼自己鎮靜,告訴自己這都是一群無辜的老百姓,她道:“多謝諸位信任,我奉師門之命來此除魔,就一定會保護你們平安的。”
可障城人沒人理她,甚至沒有一句感恩的話,他們只是麻木又焦急地看著她,等著她兌現承諾。
言卿走在前方,看著上陽派和佛相寺,一人搖鈴一人敲鍾,驅散長霧召集凡人,浩浩蕩蕩往城主府的方向走。
這樣萬人空巷的場景,兩百年前也曾有過。
言卿在隊伍的邊緣處看到了一個拿桃枝的小孩,小孩穿得紅紅綠綠,頭上扎著兩個小角,生得玉雪可愛。他明顯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睜著大眼睛去看城裡一磚一瓦,但是因為觀察得太入神,沒注意看路,被一個石頭所絆直接栽倒在地,發出一聲可憐的啊嗚聲。
言卿久久看著他,走過去把他從地上扶起來,低聲問道:“小孩,下雨天,你怎麽不打傘也不看路啊。”
小孩委屈得眼睛泛紅,卷起褲腿才發現自己膝蓋已經破皮了。他走不了路了,於是只能含淚巴巴望著言卿。言卿也不推拒,把他從泥地裡抱起來。
小孩子的體溫都是溫熱的,衣衫間有一股桃木的清香。
“謝謝哥哥。”
小孩子吸吸鼻子,然後又奶聲奶氣問道:“哥哥,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啊。”
言卿淡淡:“哥哥也不知道。”
小孩子惶恐地說:“哥哥,城裡最近死了好多人,我會不會死啊。”
言卿說:“可能吧。”
小孩子扁著嘴快哭了:“哥哥,你真不會安慰人。”
言卿微微一笑,卻是毫不相乾地冷聲問道:“你的法力恢復幾成了?”
小孩子眨眨眼,分外無辜:“啊,哥哥,你在說什麽?”
“障城根本沒有小孩。”
言卿從他手裡拿過桃枝,手腕一轉,那尖尖地枝頭就直接抵著小孩子的喉嚨,他微笑,眼裡蘊著紅光:“我懶得跟你廢話,謝識衣現在在哪裡。”
小孩子嘻嘻笑了,祂不再偽裝,也不再跟言卿打啞謎。一雙綠色的眼睛在孩童身上更顯無辜和清純。
“你想救他?”
言卿說:“沒必要嚇唬我。就你現在,根本沒資格殺他。你大費周章也不過是關他幾天,有什麽用呢?”
魔神勾起唇角,神情爛漫無辜:“當然有用啊哥哥。”
祂忽然舉起手來,指向前方的人群。天光直照而下,那些影子長而扭曲,重疊在地上,形成一條黑色的暗河。
“言卿,還記得我在十方城跟你說過的嗎。我說每個人體內都有魘,就像影子一樣,永生永世無法擺脫。”
言卿說:“然後呢。”
魔神笑嘻嘻道:“然後你就必須承認一件事,只要這世上還有人,我就不可能滅亡。”
言卿抿唇不再說話。
魔神說:“我的誕生是因為誅神的惡,可我的續存卻很簡單。”
“人的七情六欲太複雜了。惡念可以誕生在每一瞬間。”
“哦對了,你們佛家不是有八苦之說嗎?生老病死是苦,怨憎會是苦,愛別離是苦,求不得是苦,五蘊熾盛是苦。”
“你看這座城市,生老病死,無時無刻不再上演。”
魔神嗤笑一聲,從言卿手裡重新奪回桃枝。它變幻身形,再次縮小了一倍。像個娃娃般晃著兩條赤裸的腿,坐到了言卿的肩膀上。
抱著桃枝,碧色的眼睛不含任何情緒審視著這座為祂而建造的城池。
“甚至,它的誕生好像就在詮釋‘生’之苦。”
魔神說:“你覺得他們可憐嗎?”
言卿諷刺地笑了下。
魔神說:“你想救他們嗎?”
言卿早就練就了把祂的話當耳邊風的習慣。
魔神也不再執著於這個話題,祂只是偏偏頭,拖長聲音笑著說。
“你肯定不想救他們。但是你的愛人就不那麽認為了。”
言卿一臉冷漠。
魔神見他這樣,卻也咬牙一字一字道:“言卿,謝識衣不想救也得救——他是忘情宗首席弟子,是南鬥帝君親傳,又是仙盟盟主。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責任,他必須救!”
言卿只看著前路,淡淡說:“原來最會道德綁架的是你這種人。”
魔神:“這怎麽是道德綁架呢?總有人要犧牲要付出不是嗎。他享盡了權力享盡了世人的崇拜,享受了琉璃心帶來的天賦,就理所應當踏出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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