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這片天地而生的雪,現在居然在倒飛。
它們形成一道又一道光柱,衝向黑壓壓暗沉的天。整齊匯聚在一處,形成一條雪粒化作的銀河。漫長狹窄,撕裂天幕。
但是看久了,你會發現,這根本不是銀河!這是一道縫!一道天縫!
魔域的所有人都在看雪。
百城城主齊聚在梅城之外,神色各異,以為言卿歸來勢必會掀起腥風血雨的他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驚到了。
原本還想著怎麽在梅宮鷸蚌相爭中漁翁得利,結果這條天幕的出現,徹底打斷他們的計劃,讓他們每個人都陷入了新的瘋狂。
“這是……”
“這是!”
言卿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變故就已經四面八方開始。像是乾渴很久的魚遇水,久經黑暗的人見光。不斷有人騰空飛去,奔著那道銀河。
他們的身形跟風雪一起,穿過了魔域萬年撕不開的長夜——瞬息之間,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逃出魔域。七公公是去上重天走過一遭的人,不像這些人一樣急切,猶豫地看著這一切問道:“少城主,現在該怎麽辦?”
言卿立在危樓之畔,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滄妄之海的霧散盡,露出了最澄澈的天空和最瑰麗的海面來。
碧海浮花映照明月,說不出的空靈通透。可對於人間來說,噩夢才剛剛開始。
言卿動用十方城底下的大陣,暫停了這場自地升天的大雪,阻止天縫的擴大。
然後又下令封鎖梅城,讓七公公和腐水城冥城城主以兵力強行困住了不少野心勃勃的魔種。
可天縫依舊存在,依舊有源源不斷的魔種往外面跑。
劇情真的走到了仙魔大戰這一步,如同宿命一般。
謝識衣不知道在思索什麽,跟他說:“我們先出去。”
“嗯。”
留下七公公和幾城城主善後,言卿和謝識衣離開魔域,來到了正面戰場。
“先回南澤州報信嗎?”言卿問道。
事情緊急,要是等九大宗反應過來,人間可能早就被魔種禍害了個遍。
謝識衣:“不用,我能直接傳信給忘情宗。”
謝識衣繼續說:“我們現在先去找到蘭溪澤。”
言卿愣住:“你知道他往哪裡跑?”
謝識衣抿了唇,神色晦暗冰冷:“障城。”
言卿詫異:“障城?”
言卿沒想到自己間隔那麽短後,要第三次去障城。他是十方城的少城主,修為高的魔種基本都避他而行,而那些修為低下的魔種也不足為懼,路上安靜得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切風平浪靜。
重新回到煙雨靡靡的障城,這一次謝識衣帶著他直奔狩獵山。
這裡沒被青色的雨暈染。
喬木遮天,花草葳蕤,到夜間螢火成片,織成一條明亮的長帶,帶著他們走向一個山洞。
微生妝死前最後呆的地方。
上一次言卿的調查主要是圍繞宗親府城主府,沒有上山。
而謝識衣明顯對這裡的路況無比熟悉,牽著言卿的手,死都不放,帶著他往林深處走。言卿見他神情有些嚴肅,沒忍住拿著隨手扯的花枝去戳弄他的臉,花葉和露珠濺上謝識衣雪白的衣襟。
言卿問:“謝識衣,你有心事?”
“嗯。”
“是因為我在清淨台跟你說的那番話,還是因為蘭溪澤?”
謝識衣抿唇,沉默片刻低聲說:“在想你重生的事。”
言卿:“啊?”
謝識衣垂眸斂住情緒,偏頭認真問他:“你是什麽時候醒的,你記得嗎?”
言卿不假思索道:“晚上,跪在祠堂裡。”
謝識衣:“好。”
言卿眼都不眨看著他,然後走著走著,被謝識衣突然捂住了額頭。他抬過頭才看到,一條盤旋在樹枝上的毒蛇,正眼吐著信子朝他襲過來。
言卿不怕毒蛇,但被謝識衣這樣的小心翼翼和珍重給逗笑了。
很快,螢火海流匯入山洞,一片白光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斂了笑意,變得嚴肅。
這裡面,有魔神的氣息。
“言卿,抓緊我。”謝識衣朝他伸出手,言卿也很聽話很乖地把手伸了過去。謝識衣握著很緊,力度很大,讓言卿手骨都有點微微發疼的感覺。
怎麽那麽粘人啊?
言卿在螢火發白的光中,忍笑著側過頭去看謝識衣,眉眼疏朗動人,如夢似幻。
也真如一場夢。
步伐走進潮濕漆黑的山洞,等腳步徹底落入實處,謝識衣抿唇,轉過身去,他開口想對言卿說些什麽,但馬上臉色化為冰霜。低頭,久久看著指間緊握那那一截木頭,冷硬的觸感像是人的手骨。
謝識衣回身望去,盡頭只有零零星星的螢火,好像這一路只有他一人走來。
就在這樣萬籟俱寂的時候,謝識衣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離開了魔域,你們居然也敢追過來?”
螢火照亮山洞,謝識衣穿過青石滑苔垂如簾的藤蔓,在一片純白的世界裡,看到了那個他一直知道卻曾未見過的人。
黑色的裙子,碧色的雙眼,魔神坐在一塊青色的石頭上,面前擺放著一桌一殘棋,像是久等一個故人,朝謝識衣露出一個笑來。
她半臉皺紋堆在一塊,以少女的聲音說:“找我找了很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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