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顧話一出口, 就發現那邊長公主和蘭疏蘭宵三人,望著他的神情,都變得有些微妙, 心中不免一突。
……這字兒, 已寫了整整二十七遍, 他若是還摸不到門道, 的確有些可疑。
眼下, 顯然是已經糊弄不過去了,賀顧隻得乾咳一聲, 趕忙道:“呃……也不是全無領悟, 要不我……我回頭自己再練練, 練個十天半個月, 應當也能寫個不離十了。”
賀顧生的劍眉星目, 相貌堂堂,便是此刻, 他分明是在睜眼說瞎話,竟然也能顯得無比誠懇。
裴昭珩見了他這副神色, 方才心中升起的那一點疑惑,便又隨之消散了。
隻心道, 人各有擅專之處,子環長的是弓馬武藝, 於詩書文墨一道, 便是悟性稍差了一點, 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且子環少年心性, 磊落坦蕩, 定然不會欺他。
他說學會了, 那便應當是真的學會了。
裴昭珩本就覺得, 是他害了賀顧前程,眼下賀顧不過是想學寫幾個字罷了,雖然的確有些天分不足,懂得稍慢了些,若每個字都要帶他寫二十來遍,也的確有些麻煩。
但再仔細一想,和他害的賀顧丟了前程這事一相比,眼下他也不過是受這一丁點的麻煩,又算的了什麽?
只要駙馬願意學,他便耐著性子,好生教他就是了。
想及此處,便頷首道:“你既懂了,自然最好,回去以後,也要勤加練習。習字一事,最忌惰怠,今日恐怕是臨不完這一整本《對江序》了,我便帶著你,把頭二十個字寫一遍吧。”
“若你還想學,以後每日朝食過了,可來找我,咱們再把這帖子,好好臨過一遍。”
賀顧聞言,立刻愣住,半晌才回過神來,簡直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
天呐……
天上掉下個老大餡餅,正中餓死鬼的腦門,大概也不過是這種感覺了吧!
他的瑜兒姐姐,果然是這天下最溫柔、最體貼、最有耐性、又最善解人意的女子了,辛苦了這半天,不僅不惱他,也不嫌棄他笨,竟還打算教他寫完這一整本的《對江序》!
《對江序》可足足有三百八十多個字呢,一日二十個,那豈不是能寫他個十幾二十日了麽?
這是不是也就意味著,往後大半個月,他每天,都能和瑜兒姐姐貼貼了?
賀小侯爺簡直差點沒當場笑出聲來,還好終歸是顧忌著,此刻站在長公主面前,多少有些包袱,十分努力的憋住了,這才不至於失態,叫她看出端倪。
賀顧隻故作認真,面色深沉,連連應是道:“我知道了,定然好生練習,只是辛苦瑜兒姐姐,要日日教我。”
長公主今日不知為何又帶回了面紗,聽他這麽說,那一向凜冽淡漠的眸光,竟顯得柔和了三分。
長公主道:“無妨,這有何辛苦?你雖往後,不可再入朝為官,但如今你年紀尚輕,願意習字是件好事,小可陶冶情操,大可磨礪心志,便是不考科舉,也能從中受益無窮。”
賀顧自然連連點頭,一疊聲的附和,就差高呼姐姐英明了。
他心中美滋滋琢磨,瑜兒姐姐這般處處替他考慮,想來,就算她還不曾鍾情於自己,但心中定然也是不討厭他的。
只要他能把握住機會,循序漸進,叫她看到自己的好處……
牽個手什麽的……還會遠嗎?
牽了手……親一下還會遠嗎?
親完了……圓房又還會遠嗎?
若是能圓房……三年抱倆,不也就近在咫尺了!
賀小侯爺頓時感覺,前路忽然一片光明了起來!
越想越高興,看著長公主的一雙眼睛,也愈發明亮。
賀顧相貌雖然棱角分明、英氣朗朗,不帶一絲女氣,但此刻他畢竟也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人,面頰上有些地方,仍然帶著點沒完全消去的嬰兒肥,那是種少年人獨有的圓鈍感,顯得稚氣猶存,此刻他雙眸亮如點漆,又好似漆黑夜色裡,獨明的兩點熠熠星辰。
……無怪京中的官家小姐們,一個兩個都惦記著他,打著做未來長陽侯夫人的主意,誰被這樣一雙眼睛,全心全意、一瞬不錯的注視著,心中能夠毫無觸動呢?
裴昭珩雖是男子,竟也未能免俗。
他心中微微漏跳了一拍,目光像是被燙著了一般,迅速的從賀顧臉上挪開了,隻低聲道:“……繼續寫吧。”
賀顧連忙點頭,又執起筆開始臨那《對江序》,這次他得了瑜兒姐姐承諾,會親力親為的教他寫這帖子,便又更加認真了幾分。
雖然裝傻,讓瑜兒姐姐攬著他寫字,寫他個天荒地老,的確是件美事,但他剛才一想,也不能表現的太傻了,畢竟瑜兒姐姐何等才情?
若是她發現夫君過於蠢鈍,又豈能不嫌棄他呢?
六月底的天氣十分燥熱,公主府的書房裡卻很涼爽,書案前,裴賀二人,竟真的這麽臨了整整一上午的帖子。
等到好好寫完二十個字,已近晌午,賀顧寫的認真,竟也是頭次沒覺得習字枯燥無聊,甚至還想再寫一會。
長公主卻不讓他寫了,還語重心長的跟他說,做什麽都得適度,貪多嚼不爛,今日已經很用功,不必再寫,寫得多了反而不好,賀顧也隻得悻悻的讓下人收了筆墨。
正好廚房的人跑來說午膳已經備好,二人便往膳廳去吃午飯了。
也許是因為昨晚同榻而眠,今日又湊得那般近,寫了一上午的字,賀顧隱約覺得,長公主待他似乎與之前,稍微有些不同,雖然他也說不出具體是哪裡不一樣。
但二人相處,也的確比未成親,在宗學堂時那樣的同窗之誼,要親厚了許多。
果不其然,午膳時,長公主竟然主動開口和賀顧說話,問他:“既然你家中父母弟妹,未曾遷居公主府,要不要挑個日子,我陪你回一趟侯府,見過老侯爺和侯夫人?”
裴昭珩這話,其實問的頗有深意。
他此前便得了消息,賀顧的生母,前位長陽侯夫人似乎早早逝世,後頭這個侯夫人,乃是抬妾為妻的繼室,當初便是這個繼室將賀顧的生辰八字和畫像遞到了母后宮中。
陳皇后性子單純,收到了這麽一個好兒郎的畫像,也只顧著相看適不適合自己女兒,不曾想太多。
但裴昭珩畢竟以公主身份,留居慶裕宮多年,這后宮中,婦人之間的陰私手段,他可比尋常男子要了解的多,這些年來皇后總是不理事,若是沒有他一直看顧,芷陽宮也不能這般始終風平浪靜、安然無恙。
是以他一聽說這個繼室不是賀顧生母,便立刻猜出了當初賀顧的生辰八字被遞進宮中,大概是怎麽回事。
且後來派人私底下去查回來,也果然叫他猜了個不離十。
裴昭珩便將這事告訴了皇后,皇后果然也很不悅。
陳皇后雖然想替女兒挑個好夫婿,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樂意讓旁人利用她的愛女之心,行一些苟且齷齪、不足為外人道的醜事。
這才有了上稟帝王,長陽侯府留居舊邸,不必再遷之事。
若只是如此,也便罷了,前些日子,裴昭珩竟然得了個消息,長陽侯府有個管事被送到了汴京府,告了他個侵吞侯爺元配夫人嫁資之罪。
長陽候父子今年三月以前,都一直戍守承河郡,不曾在京城裡,京中侯府管事的自然只有賀顧那個繼母,這麽一個小小管事,哪裡來的膽子乾這種事?
若說他沒得了府中主家夫人授意,只有傻子才信。
如今這管事已經被送了官,卻未曾聽聞長陽侯夫人一點消息,想必是賀顧的父親長陽候有意袒護,這才給按了下去,沒有將她送官。
裴昭珩只要一細想,就大概能猜的出來,當初這位繼夫人掌家之時,賀顧還是一個小娃娃,定然是沒什麽反抗之力的,也不知那繼夫人侵吞他娘的陪嫁,如今可否還給了他兄妹二人,又還了幾分?
裴昭珩既然已經在心中將賀顧視若親弟,便不會看著旁人欺負他,這事,他已是暗自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管。
他猜都能猜到,賀顧這般磊落心性,定然不屑於和後宅婦人相爭,但越是這樣,有的人卻越要蹬鼻子上臉。
不然老話怎麽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呢?
裴昭珩此刻身份畢竟還是賀顧新婚妻子,也不好直接表明,他已將賀顧家底查了個底朝天,是故才會這麽委婉、拐彎抹角的問他要不要回去一趟。
這麽一來,便能給賀顧個機會,將他家裡的事主動告知與他,他要伸手管,也好師出有名,若是賀顧能主動向他求助,那自然更是再好不過的了。
果然,賀顧聞言,臉上笑意瞬間淡了三分,他伸著筷子扒拉了一下碗裡的飯,半天才低聲道:“不用了,見他們幹什麽。”
裴昭珩道:“畢竟是你父母,你我成婚,若是連門也不回一趟,雖然無人敢議論我,你卻免不得要被指點,說你不孝。”
果不其然,賀小侯爺一聽這話,瞬間炸了,道:“說便說罷!我就是忤逆不孝,又怎麽了?我又不入朝為官,也不怕言官彈劾,他們再指指點點,我難道還怕了不成?況且理虧的也不是我賀顧。”
賀小侯爺氣呼呼的說完,然而話一出口沒多久,他又立刻後悔了。
此刻他面前坐著的,畢竟是瑜兒姐姐,他家裡那些糟心事,自己煩心難道還不夠麽?
作甚還要告訴她,讓她也跟著自己平白受一頓惡心呢?
便又急急低聲道:“我家裡的事,姐姐就別過問了,我親娘早就去了,我爹他……他不是什麽好玩意兒,犯不著給他好臉色,咱們以後,隻逢年過節往侯府送點禮,點個卯,也便罷了,姐姐不必特意去拜他,回頭還叫他得意。”
裴昭珩微微蹙眉。
看來賀顧不僅是被他那個繼母欺負,似乎和親爹賀老侯爺,也齟齬頗深。
賀顧既然不要他管,他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但若要裴昭珩真的不管,任由他母親嫁資被惡婦侵佔,也絕不可能。
此事還得下去派人查查,再從長計議。
正想及此處,卻聽賀顧忽然道:“姐姐,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裴昭珩愣了愣,道:“什麽事?”
賀顧放下碗筷,看著桌子那邊的長公主。
長公主便是用飯時,面紗也不曾徹底取下,只是微微拉下去,堆在頸間。
賀顧本來今日見她還帶著面紗,心中還有些奇怪,此刻見她如此,便心想,看來姐姐是實在生性內向,帶慣了這面紗,並不是不願意嫁給他,才在婚後還故意做閨閣女兒打扮。
也不再因此介懷。
隻認真的跟她提起正事兒,道:“不知,姐姐的親弟弟,金陵的那位三皇子,得的是什麽病?”
這下,無論是裴昭珩,還是侍立在側的蘭疏,簡直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心中皆是起疑,難道他們不慎之間,竟露餡了,駙馬這是察覺到什麽了麽?
賀顧卻繼續認真道:“我聽聞三殿下自小畏寒,有喘咳之症,朝中禦醫,皆是束手無策,這才送去金陵養病,是不是這樣?”
長公主道:“的確如此,你問這個幹什麽?”
賀顧道:“喘咳之症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家中舅舅亦有咳症,多年來深受其苦,所以我前些日子,尋來一位名醫,想替舅舅診治,便想著,若是她能醫的好舅舅,三殿下如果也是咳症,說不得,她也能治好三殿下的病呢?不知姐姐近些日子,可否同三殿下通過書信,知道三殿下身體近況麽?”
長公主沉默了一會,卻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三弟的病,已是頑疾,不是那麽容易治好的,你找的大夫,還是好生替你舅舅相看吧,不必再為了他舟車勞頓前去金陵了。\"
賀顧怔了怔,心道,三殿下畢竟也是瑜兒姐姐的親弟弟,怎麽看她反應,聽到有個好大夫,卻也沒有一丁點為了弟弟高興的意思,還要將其推之門外呢?
難道是不相信,顏姑娘能治好三殿下的病麽?
他解釋道:“這位大夫,妙手回春,很有本事的,若是她出馬,什麽頑疾痼疾,都不在話下的,姐姐相信我,到時候三殿下的病好了,不就可以回到汴京來,和姐姐、還有皇后娘娘團聚了麽……”
長公主卻忽然面色一沉,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發出“啪”一聲脆響,面沉如霜道:“我說了不必,就是不必,三弟的病,不是普通咳症,沒那麽簡單能治好,駙馬不必再異想天開,打這個主意了。”
她語罷,站起身來轉身就走,蘭疏也隻得跟上。
隻留下一個呆愣愣,摸不著頭腦,看著她離去背影半張著嘴,一臉茫然的賀小侯爺。
蘭疏跟著裴昭珩離開了膳廳,主仆二人,連帶著跟在後面的一眾婢仆,足足走了半炷□□夫,裴昭珩才在公主府後花園裡的荷花池前,停下了步子。
蘭疏見狀,回頭對後面的丫鬟們道:“你們先退下。”
一乾婢仆應聲退遠,蘭疏轉頭看了看,只見三殿下正望著池塘裡一株半開的七瓣蓮,眼神有些空洞。
蘭疏心中歎了口氣,道:“殿下還在生氣嗎?駙馬爺,他畢竟不知事情真相,又是無心之言,殿下何必當真呢?”
是啊,賀小侯爺又哪裡會知道,就算治好了那位金陵三皇子的“病”……
這輩子,陳皇后、長公主、三皇子母子三人,也絕不可能再團聚了。
裴昭珩沉默了良久,忽然低低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有些自嘲道:“……蘭姨,我真可笑,竟然拿他撒氣。”
“你說的對,子環…………他什麽都不知道,不過是一片好意罷了,而我……我卻惱羞成怒,跟他計較,我真是……”
蘭疏忙道:“殿下心中鬱結,這又怎能怪您呢?沒事的,小侯爺生性仁厚豁達,殿下回去吧,只要殿下同他道個歉,想必他定然,是不會生您的氣的。”
蘭疏這話,的確沒說錯。
賀顧心大,根本不知道長公主剛才是怎麽了,還隻以為是夏日裡天燥,人也難免氣大,她午膳又吃的太飽,這才回去睡午覺罷了,壓根兒沒想到長公主是在生他的氣。
所以等長公主一行人回到膳廳,發現早已空空如也,一問下人,得知駙馬已經出府後……
裴昭珩:“……”
子環這是生了他的氣,離家出走了??
賀小侯爺當然不是離家出走了。
說到底,賀顧覺得,剛才瑜兒姐姐之所以不讓他找的大夫,給三皇子診治,想來多半還是因為不相信,這大夫的確能治好三殿下的病罷了。
這個沒什麽不好解決,等顏之雅治好了他舅舅的咳症,瑜兒姐姐親眼看到了,難道還能再攔著,不讓顏之雅去給弟弟治病麽?
畢竟是親生姐弟,血濃於水,不可能的。
賀顧剛一出公主府,迎面就撞上了匆匆趕來的征野,他先是愣了愣,繼而飛快彈了征野一個腦瓜嘣,笑罵道:“你小子看看,這都晌午了,你這一天,人跑哪兒去了?欺負爺脾氣好,你就擅離職守是不是?”
征野揉揉被他彈的腦門,道:“哎呦,我哪兒敢,這不是爺新婚大喜之日,我怕我要是來的早了,到時候我一個男子,杵在爺和長公主殿下旁邊,那多討人嫌。”
賀顧一邊繼續往府外走,一邊道:“你怎麽忽然學的這麽油嘴滑舌了?說,昨晚上上哪兒去了?”
征野連忙跟上他,聽賀顧這麽問,臉上忽然泛起兩片不正常的潮紅,道:“我……我我是有正事的……昨天顏姑娘來找我,說想在京城裡盤一間店面,開個醫館,就請我去幫她相看一下,這才……”
賀顧心道,可以啊征野,本來還擔心顏姑娘來了這家夥臉皮薄,不敢跟人家說話,沒想到還不等他費腦筋琢磨,該怎麽給他倆牽線搭橋,征野就這麽上道了。
看來離娶到媳婦,亦不遠矣!
賀顧也不戳破,隻笑道:“這樣啊,那倒正好,我今日便是要去找顏姑娘,你就再跟我去一趟吧。”
征野一愣:“啊?”
“啊什麽啊,難道你不想見人家第二次了?”
征野頓時臉上一紅,道:“沒有,爺……爺你別這樣瞎說,顏姑娘還是未嫁的姑娘,怎可如此調侃……”
賀顧道:“哦,那就不調侃了,看來你確實也不想見她了,那你回府等著我回去吧,我自己去找她。”
征野:“……”
征野:“爺,還是我陪您去吧,您一個人出去,多不安全……”
賀顧“噗”的笑出聲,也不逗他了,主仆二人牽了兩匹馬,又叫公主府的馬房準備了一輛馬車跟著,便往城南顏之雅住的那個小院子去了。
今日是公主駙馬大婚第二日,汴京城中,張的紅、掛的彩,還未全部拆掉,仍然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一路看的賀顧也不由得心情好了幾分。
等到了那個院子,見了顏之雅,她果然也爽利,見賀顧來接自己,去給那個說好的病人看病,沒有一點二話,直接就上了馬車。
一行人這便趕往言府。
言府上下,都沒想到,賀顧竟然會在和長公主大婚第二日,登門來訪,而且還帶著一個……
未出閣的小姐?
“你是說……這位姑娘,能看你舅舅的病?”
言老夫人有些半信半疑的看著顏之雅。
還好今天來時,在賀顧好言相勸之下,顏之雅好歹還是帶了個面紗。
賀顧心中多少還是顧忌,若是顏之雅顯得太過於特立獨行,言家二老會不相信、也不接受她給言頌看病。
賀顧頷首道:“是,顏姑娘雖然的確年輕,卻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我知道外祖母、外祖父看她年紀輕,又是女子,可能不相信孫兒的話,但舅舅的病,畢竟也拖了這許多年,京中這麽多名醫,個個都是行醫多年的老資歷,不也束手無策麽,既然如此,為何不能讓顏姑娘試試呢?”
“總歸,她若是能治好舅舅的病,那當然再好不過,治不好咱們也沒什麽損失,我再出去尋訪別的大夫,便是了。”
顏之雅戴著面紗,坐在言府正廳下首,雖然言老夫人未曾明說,但剛才話裡意思,顯然是不太相信她的,顏之雅被人當面質疑,也不生氣,仍然優哉遊哉的打量著,言府正廳中懸掛的書畫。
等賀顧說完了,她才笑了笑,轉過頭來道:“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是來之前,小侯爺給了我三百兩定金,若是我診看後,的確對貴府老爺的病,一點辦法沒有,我也不會欺瞞,小侯爺的診金,顏之雅如數奉還,一文不取。”
她這番話說的十分氣定神閑,胸有成竹,便是言家二老一輩子識人無數,也不由得有些被唬住了,二人面面相覷,半晌,言老將軍忽然道:“既然是顧兒打了包票,我又怎會不信,那便請這位姑娘,為頌兒診治吧。”
他看著顏之雅,又道:“常言道英雄不問出處,若姑娘真能治好我兒子的病,除卻顧兒那份診金,我將軍府也不會虧待姑娘,定然重金相酬。”
言老夫人見丈夫打定了主意,也不多言,便叫來兩個婆子,給顏之雅領路,去了言頌的院子。
他們走了,廳裡一個穿著十分素靜的婦人,這才上前,看著賀顧道:“顧兒,為難你這些年來一直記掛著你舅舅,無論這位姑娘能不能治好他的病,舅母都先在這裡謝過你了。”
這婦人,自然便是賀顧的舅母,言定野的親娘陸氏。
賀顧道:“舅母多禮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麽客氣做什麽,如今容兒借宿府中,還要拜托舅母照拂呢。”
陸氏自然是連連應是,賀顧卻忽然察覺出一點不對來,皺了皺眉,環顧四周道:“表弟呢?”
堂上言老將軍冷哼一聲,道:“那個不爭氣的東西,哪裡在府裡坐得住?自然不知道又到哪兒鬼混去了。”
陸氏聞言,忍不住小聲替兒子辯解道:“定野近日已經知道悔改了,他今日也不是出去頑的,他是……”
言老將軍道:“你還替他辯解,就是你這個做娘的,對他太過溺愛,否則他……”
賀顧卻沒繼續往下聽言老將軍的話,因為他聽見了陸氏那聲音極低的後半句。
“……他是和東宮的貴人一同出去宴飲了。”
賀顧瞳孔微微放大,他看著陸氏,疾聲道:“舅母,你說他和誰,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