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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駙馬,真皇后》第49章 第 49 章
轉眼間進了十月, 汴京城的天氣,也開始漸漸轉冷。

 賀顧自與長公主成婚, 做了這駙馬,徹底成了個真真正正的富貴閑人,整日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以往在侯府中,起居上的瑣事有時還要自己動手,如今到了公主府,莫說是動手了,便是想都不必想, 根本用不著他煩心, 就有婢仆早早的把什麽都替他安排好了。

 怪道將門人家都不敢太嬌養兒郎,這麽下來一段時日,別說是尚未定性的少年人, 便是賀顧這樣,上輩子在沙場上滾了一輩子的,都能生生給磨的骨頭都軟了。

 這些日子, 賀顧書沒怎麽好好讀, 連以前日練不綴的刀, 如今也是三五日才想得起來摸一回,自己都沒察覺到,竟不知不覺間就怠惰至此, 還是那日和三皇子在京郊莊子泡溫泉,見了人家那幅好身材——

 他再摸一摸自己小腹上,日漸模糊的腹肌, 賀小侯爺這才感覺到了一絲慚愧, 心道再這麽下去可不行, 雖說這一世不必上陣廝殺,但總得叫身板好看些,否則他日若是長成了陳大人的幼子那副尊容,瑜兒姐姐從宗山回來,可不得嫌棄死他了?

 這才又開始早起,練起刀來。

 做了駙馬,雖說科舉不成、仕途無望,也不能放縱自己,畢竟軟飯想要吃的安穩,還得有個靠得住的皇帝小舅子,日後才好安心不是——

 賀顧也愈發開始對鋪子裡的生意上起心來。

 要說這一世,賀顧自覺運氣好的,有兩件事,頭一件最要緊的,便是有幸娶了長公主,做了她的夫婿;第二件,便是無意之間,撿到了蘭宵——這個賺錢鬼才。

 當日安排她去文盛書坊,本來賀顧還多少有些擔心,那賈掌櫃敝帚自珍,不願將鋪子經營的門道教給蘭宵,賀顧有意替她撐腰,那時還叫了府上幾個膀大腰圓的長隨,日日跟著她去鋪子裡,就為了嚇唬嚇唬那賈老頭,好叫他知道厲害,別在蘭宵面前拿喬——

 誰知蘭宵後頭,卻又盡數把這幾個長隨遣了回來,笑著跟賀顧說,其實大可不必如此。

 賀顧心中雖然半信半疑,但他上輩子畢竟也是領兵之人,心覺既然起用了人家蘭宵,那便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沒多置喙,隻隨她去了。

 誰知一段日子下來,他再去書坊裡,卻見蘭宵和那賈掌櫃,言談之間竟然頗為親厚。

 賀顧去時,只見蘭宵拿著筆在帳冊上記,賈掌櫃拿著算盤在旁邊算,一老一少說說笑笑,賈掌櫃一口一個“宵姑娘”,那幅其樂融融的模樣,看的賀小侯爺一愣一愣,若不是他早知是怎麽回事,險些就要以為,這兩人是親爺孫倆了。

 且他仔細觀察過,還不止賈掌櫃,整個文盛書坊裡,上到帳房、下到夥計,竟然各個都和她關系不差,不過仔細想想也是,蘭宵一個花樣年華的姑娘、生的又好看,又會說話、知道人情世故,最難得的是——

 有真本事,不是個花瓶,能叫人心服口服。

 這樣一個姑娘,討人喜歡又有什麽稀奇了?

 書坊的生意,在蘭宵的打理下,也逐漸開始變得井井有條、蒸蒸日上起來,再加上有顏之雅時不時給她提些奇巧主意,短短三個月,文盛書坊一直往裡貼錢的局面,竟然就得到了改善——

 開始扭虧為盈了。

 反正賀顧對她是服了,甚至連蘭宵跟他說,以後若是局面再好些,說不準還能往京外開分店,賀顧也覺得可行了起來,若是三個月前,他肯定會當蘭宵是不知天高地厚、癡人說夢,但現在賀顧卻是打心眼裡相信,蘭宵有這個能力。

 至於另外幾家鋪子、最大的一家綢緞鋪、還有另一家酒樓,賀顧也問過了蘭宵管不管的過來——

 他本想著蘭宵畢竟是個女子,精力也有限,若是她管不過來,他就再找幾個能管事的來,誰想蘭宵聽了卻眼直發亮,連道沒問題沒問題,多多益善。

 甚至還不止這三家店面,顏之雅在京中開的那醫館,因著她實在掏不出足夠銀兩盤心儀店面,賀顧一來是信任她的本事,二來是也有意感謝她一二,便替她盤了店面,和顏之雅約好,以後醫館進帳,他三顏之雅七,所以如今賀顧也算是那醫館半個東家——

 蘭宵和顏之雅又關系好,便索性連醫館的帳,也一並管上了,這些日子更是幾家鋪子來回跑,連軸轉的腳不沾地,整日都不見人。

 顏之雅見了都要連連搖頭,感歎道:“原來這裡也有九九六啊。”

 賀小侯爺茫然。

 只是他雖然不知道九九六是什麽,看蘭宵忙成這樣,還是有些良心不安,又給她足足翻了好幾倍月銀,這才罷了。

 不過,賀小侯爺雖然心思在鋪子上,卻也記得府中借住的三殿下。

 正好眼下天冷了,賀顧惦記言府的小妹,叫下人從自家的綢緞鋪裡,選了幾塊好料子,給小賀容做了幾身漂亮衣裳,又給言府的長輩、表弟一人製了一身。

 只可惜如今瑜兒姐姐遠在宗山,他也關心不到她,便只能關心關心她的弟弟,替三殿下也選了幾塊上好料子,趕了兩身冬衣,只是要做前,下人問賀顧三殿下身量,見他竟然對答如流,不免有些驚訝,心道駙馬爺和三殿下果然是親郎舅,竟然連殿下的尺寸都知道,這可真是不一般的好關系了。

 衣裳做好了,賀顧正準備拿著新衣去找三殿下,誰想,這一日,三殿下卻自己找他來了。

 長公主走了多日,賀顧卻還是住在偏院裡,不曾動過她主院一絲擺設,只是每日叫下人打掃。

 此刻,三殿下和他同坐在偏院正廳之中,賀顧見他一來,面色肅穆,又遣退了一眾婢仆,心中便不由得起了些疑惑,正要發問,卻聽三殿下道:“子環,今日之事,你聽了恐怕不信,但我已叫承微細細查過了,人證物證俱在,不會有假。”

 賀顧疑惑道:“殿下,究竟是什麽事?”

 裴昭珩抬眼看了看他,側頭示意承微遞東西給他,承微見狀會意,果然兩步上前,躬身抬手奉上一封書信。

 賀顧接過書信,有些茫然的看了裴昭珩一眼,這才拆開手中信封,抖落抖落展開了信封中的薄薄信箋,他左手端著茶盞,右手拿著那信箋,然而——

 只是看了兩三行,賀顧的臉皮便劇烈的抽搐了兩下,他眼裡帶上了三分不可置信的震驚,把茶盞往身邊案幾上胡亂一放,拿著信箋的手都有些微微發起顫來。

 賀顧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第一頁、又翻到了第二頁,待他將四頁信箋全部看完,目光落到了最下方那兩個重重按過的的紅手印上,臉色終於再也繃不住了。

 賀顧的嘴唇幾乎是控制不住的顫抖著,半晌他才乾澀著聲音問:“這……這是真的?”

 裴昭珩道:“那兩個家生子,都找到了,手印俱在,豈會有假。”

 賀顧先是沉默了一會,繼而“蹭”的一下從長椅上站起了身來,他聲音都有些乾澀低啞起來,語氣裡的恨意,卻絲毫未加掩飾,隻一字一頓道:“這個賤婦……”

 “……我定要她也瞎一隻眼睛,償了誠弟這些年來受的委屈!”

 裴昭珩早就料到賀顧會這般,隻淡淡道:“子環稍安勿躁,她自會有她的報應,只是如今,你要想想,二公子在你家族譜上,還記在她的膝下,你難道要一直如此嗎?”

 賀顧胸膛急促起伏了片刻,他被這突如其來、埋藏了十余年的真相氣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一時腦海裡怒火澎湃,一片空白,半晌才稍稍緩過來幾分,道:“我……我自然不想,可是我家也是世襲罔替的勳貴,子侄出生,族譜造冊歸入宗祠,都是要朝廷認可的,如今這麽多年了……又該如何更改?”

 裴昭珩沉默了一會,道:“我今日問你,便是為此。勳貴宗冊改動,必得上請聖意,若你想要二公子認回親生母親,改回宗冊,我可以幫二公子,和父皇言明此事,求個恩典,只是……那便免不得要將此事,捅到汴京府衙門去,說個清楚明白了。”

 “可若是真的如此了,屆時……你父親寵妾滅妻、縱容惡婦之事,便將天下人皆知,到時候長陽侯府,恐怕就要顏面無存了。”

 “若是你有心留三分余地,那便也只能在你家中,私下解決,二公子的宗冊,怕是也改不回來了。”

 賀顧沉默了一會,忽然冷笑道:“……給誰留余地?”

 “……丟的是他的顏面,不是我的,更不是誠兒的,他若是真的身敗名裂了,那也是他的報應。”

 “只是,宗冊之事……”

 裴昭珩站起身來,垂眸看著他道:“無需擔心,此事有我。”

 

 皇宮,攬政殿。

 午時末一向是皇帝休憩的時候,平日裡無論是誰來,要麽吃閉門羹,要麽就得老實等著,王忠祿是一概不放進來的。

 可今日來的這位,還沒等他婉拒,殿裡的聖上聽了外面動靜,就隔著殿門遠遠喊了一句:“可是珩兒嗎?”

 王忠祿隻得走到殿門前,躬身答道:“回陛下,是三殿下。”

 皇帝道:“叫他進來。”

 王忠祿連忙應是,心道陛下對三殿下可真是恩遇非常……再聯想一下近日頻頻觸怒天顏的太子殿下……

 若不是三殿下性子確然閑適,並無那心思,恐怕日後這大越朝禦座上是誰,還不好說呢……

 他心中感慨,面上卻仍是那從來連弧度也未曾變過,雷打不動、叫人如沐春風的淺笑,道:“三殿下,陛下叫您進去呢,請吧。”

 待裴昭珩進了攬政殿門,王忠祿又十分有眼色招呼了殿中內官,全跟著他退出去了。

 此刻殿中便只剩下皇帝和三皇子父子二人,皇帝看著這個小兒子,近日來一向繃緊的神經,也微微放松了幾分,他笑的慈和,溫聲道:“珩兒近日過得如何?可還習慣嗎?”

 裴昭珩撩開下擺,跪下道:“勞父皇掛心,兒臣一切都好。”

 他這幅模樣,卻叫皇帝看了微微蹙了蹙眉,他心中對這個兒子的秉性甚為了解,心知若是沒事求他,他定然不會這般模樣,也不會這個時候來尋自己,便問道:“不必拘謹,說吧,有什麽事?”

 裴昭珩頓了頓,也不拐彎抹角,隻把賀顧家中那事,一五一十和皇帝陳述了一遍。

 最後他才叩了一首,道:“父皇,長陽侯府二公子本該是元配夫人所出,當年被調包後,不明不白盲了一眼、損了仕途,已是叫人唏噓,若是還要記在害他之人膝下,認賊做母,未免叫人感歎天道不公,駙馬是賀二公子的親大哥,更因此誤會、疏遠了他多年,兒臣見了,心中也不免戚戚然,便想和父皇求個恩典,若是汴京府能查明此案,能否改動賀家宗冊,將二公子重新記回生母膝下?”

 皇帝聽完,先是愣了片刻,半晌才訝然道:“竟有這等離奇事?”

 裴昭珩道:“證據俱在,不會有錯。”

 皇帝沉默了一會,皺眉道:“若真是如此,二公子的眼睛也的確是因此盲的,這女人確是個毒婦,他家族譜宗冊,自然也該改,朕允了,你起來吧。”

 裴昭珩這才站起身來,道:“謝父皇恩典。”

 皇帝笑道:“你一向性子冷,更不愛管閑事,今日特為了賀家的家事來求朕,恐怕不是為了二公子,而是為了駙馬吧?”

 裴昭珩衣袖下的手指微微緊了緊,道:“……父皇聖明。”

 “……駙馬秉性純良忠直,那位二公子是他親生胞弟,這些年來卻未曾相認,賀二公子雖然年少,也是勤勉好學之人,兒臣……”

 皇帝在禦案前坐下,擺擺手道:“珩兒不必解釋了,朕知道你的心思,你自覺害了賀顧一生再無前途,便不免心中愧疚,總想著要給他找補回去,不能虧欠了他,這才見不得他、也見不得他家中親眷受了委屈,總想著要庇護他一二,是也不是?”

 裴昭珩垂眸,沒說話。

 “你要護著駙馬,朕也沒說不好,當初他與你成婚,這事也是我裴家對不起他,他家裡這樁案子,朕便準你以皇子身份,會同汴京府府尹,全程監理此案。”

 裴昭珩一愣,微微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皇父,卻見他一張微微生了皺紋的臉上帶著幾分和煦笑意,並無不悅神色。

 皇帝道:“既然是珩兒自己在意、提了的事,你便好生處理去吧,等此案審結,朕會親自吩咐,更改他家宗冊,恩準賀家二公子如常應考,京畿各府道,不得因他眼盲之由隨意黜落,這樣可好?”

 裴昭珩立刻跪下,磕了個頭道:“兒臣代駙馬、二公子謝過父皇隆恩。”

 皇帝卻不知為何,看著殿下跪著的兒子,歎了口氣,道:“珩兒……你可曾想過,如今朕尚且還在,可以幫你護著你在意的東西、在意的人,日後若是朕不在了,你要怎麽辦?”

 皇帝這問題問的意味深長,裴昭珩聽了心頭微微一跳,他甚至沒有抬起頭來,仍然跪著,隻道:“父皇必將千秋萬壽,安康長樂的。”

 皇帝道:“今日只有你我父子二人在此,你不必這般,朕雖然是九五至尊,卻也是肉體凡胎,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沒一個躲的過……總有要從這禦座上下來的一天……你大哥二哥都惦記著那一天……難不成……珩兒就真的一點不惦記?”

 “……不必跪著了,起來說話吧。”

 裴昭珩依言起身,起來卻見皇帝看著他的眼神,既幽深,卻又意味深長,皇父這幅神態,既好像是早已把他心中所思所想看了個透徹,又好像什麽也不知道,真的是在滿心期盼的等他回答。

 ……而他自己,真的不想嗎?

 他閉了閉眼,眼前卻忽然出現了和賀顧成婚前那日,陳皇后語重心長的臉。

 ……

 “……成了太子,便好像都會變成另一個樣子,可我卻還是最喜歡,那個在河邊撿燈給我的公子,而不是你父皇如今這副模樣……你說,做太子、做皇帝便快活麽?我瞧你父皇,就沒多快活……總之,你要記得勸勸他,千萬別讓他犯糊塗,做個閑散王爺,沒什麽不好的……母后這輩子,也沒什麽別的想頭,隻盼著你們姐弟倆,都能好好的,一輩子健康順遂,兒孫滿堂。”

 ……

 他想回答君父,說自己沒有非分之想,可下一刻,賀顧在湯池中的暗示,卻又明晃晃的出現在他腦海裡。

 ……

 子環說:人活一世,也不過短短幾十載,有什麽想要的、在乎的,與其放在別人手裡,讓別人掌握著,搖尾乞憐,最後搞不好還落一場空,倒不如拚一把,即便最後發現不成,也算無悔了。

 ……

 裴昭珩沉默著沒說話。

 他真的對那個位置毫無一點非分之想嗎?

 說沒有,或許騙騙別人可以……但此刻,他卻已經騙不了自己了。

 尤其是在他這幾日,發現自己誤會了賀顧以後——

 子環言談之間……若是真的沒有,他那份對長公主的愛慕和癡情,是斷斷裝也裝不出來的。

 賀顧總是出府,先前他還是“長公主”時,未曾多想過,隻當賀顧是少年心性,一時失了前程,於讀書習武也沒了興致,這是自然,畢竟再也派不上用場了,是以總是當他是出去玩樂。

 可那日湯池,聽了賀顧一番“經營產業以求長公主能一生衣食無憂”的言論後,自然也多了幾分心,叫承微去查過,駙馬近日出府都在做什麽,果然——這才知道賀顧整日都泡在京中那幾家鋪子裡,而蘭宵……也不過只是在替他打理家中產業罷了。

 子環……對他的“瑜兒姐姐”……一片癡情,從未有過一點花言巧語。

 他誰也沒騙過。

 可是自己……卻騙了他。

 誠然此事最開始便是陰差陽錯,也非他所願,可如今錯已釀成,越是發現賀顧癡情,他心中便越冷了三分。

 最後,只剩一片寒涼徹骨。

 他這才發現,原來心底,其實一直在隱晦的、病態的,期待子環是個濫情之人,這樣裴昭珩這個人,還有三分可能,走進賀子環的心裡去。

 ……可如今他便是再自欺欺人,也知道定是不能了。

 ……

 皇帝見他忽然發起愣來,蹙了蹙眉,喊了一聲:“珩兒?”

 裴昭珩一怔,這才猛然回神,

 皇帝道:“你為何不說話,朕在問你,你就一點沒有此想嗎?”

 沒有嗎?

 不,有的。

 裴昭珩心知肚明。

 坐上了那個位置,富有天下,富有江山,富有一切的一切,甚至是……心中不屬他的人。

 這一刻,若不是在君父的逼問下,他也從來沒有這麽清楚過的審視自己的內心——

 他變得貪婪了。

 貪婪,齷齪。

 ……

 但裴昭珩沉默了片刻,只是低聲道:“大哥是名正言順的東宮儲君,兒臣敢有任何非分之想,都是大逆不道,兒臣豈敢。”

 皇帝一言不發的看著他,神色沉了下去,面色如霜,看著就叫人心驚。

 若此刻他眼前的不是裴昭珩,任是誰,恐怕都要被帝王這冰刀一般的目光,看的雙腿發軟。

 半晌,皇帝斂了笑容,才淡淡道:“甚好,珩兒記得自己的本分,既然如此,以後也要記得今日說過的話。”

 “你去吧。”

 裴昭珩應了是,這才轉身離去。

 三皇子走了,王忠祿送走了他,這才又小步踱進殿來,小心翼翼偷偷打量了一下皇帝神色,心中便不由得咯噔一聲。

 他正尋思,方才陛下分明好神色,三殿下到底說了什麽陛下才忽然黑了臉,卻聽皇帝低歎了一句,道:“……人啊。”

 王忠祿不敢說話。

 卻又聽皇帝道:“若我當初,也是這般……如今……怕是連阿蓉和珩兒母子兩個,也保不住的。”

 “朕雖有心……可他卻是最不像朕的。”

 王忠祿眼皮一跳,隻當自己什麽也沒聽到。

 皇帝卻忽然道:“忠祿,你親自出宮一趟,去宣王庭和進宮來。”

 王忠祿躬身應是,退出了殿門。

 

 裴昭珩離宮的時候,正好經過了禦苑裡那片波光粼粼的荷花池,如今花盡謝了,池裡只剩碧綠荷葉,隨風搖曳。

 他忽然頓住了腳步,看著池邊某個方向,靜默不言。

 承微見狀,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殿下?怎麽啦……”

 話音未落,卻忽然聽三殿下道:“……你吃過蓮蓬嗎?”

 承微被他問得莫名其妙,撓了撓頭,道:“我……我小時候吃過,不過都好久了,殿下怎麽忽然問這個……”

 三殿下卻沒看他,他那雙桃花眼始終隻定定看著一個方向,低聲道:“……我也不想這樣自私。”

 承微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麽,正要再問——

 “可若是不自私……”

 “就再也沒人這樣問我了。”

 這次承微聽清了,卻仍然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茫然道:“問什麽?”

 三殿下瞥了他一眼,道:“吃過蓮蓬嗎?”

 承微:“???”

 殿下今天都在說什麽啊??

 他簡直一臉懵逼。

 

 十月初七,汴京城出了一樁聳人聽聞的奇案。

 這樁案子,出在當今天子的兒女親家,長陽侯府身上。

 那位做了天子內婿的賀小侯爺,親自於汴京府衙門前敲鼓,狀告生父長陽候賀南豐賀老侯爺寵妾滅妻;繼母萬氏為妾時,以死胎調換元配夫人骨肉、瞞天過海,抬妻後又侵吞元配嫁資,苛待遺孤,要求府衙嚴審此案。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偏偏這家務事還出自天子兒女親家、勳爵高門,自然是個燙手山芋,誰也不想沾上。

 且此事又是駙馬親自狀告,他如此不惜撕破臉,弄得侯府顏面盡失,可見長陽侯父子齟齬之深。

 這事兒……若是管的太盡心,不免得罪老侯爺,可若是管的不盡心,那就得罪駙馬和長公主……

 哪個都不想得罪……要不還是和稀泥吧……

 現任汴京府府尹,齊肅齊大人心中如是想。

 誰知他正在心裡叫苦連天,暗自替自個兒倒霉,怎麽就讓他攤上了這麽一件倒霉事,那邊宮中的聖旨就下來了。

 皇帝親命皇三子裴昭珩,全程監理,協同府尹齊肅查明審結此案,不得有誤。

 這消息甫一傳開,一時整個汴京城,上到勳貴高門、下到平頭百姓,坊間簡直嘩然一片。

 真是熱鬧啊熱鬧。

 而三皇子接了聖旨,第一件事,便是替還在磨磨蹭蹭的齊肅齊大人,一道明令調了府衛,去把長陽候夫婦二人,雙雙逮來下獄。

 捕令扔下堂去,見齊大人還一副目瞪口呆模樣,裴昭珩淡淡道:“大人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妥之處嗎?”

 齊大人:“……”

 半晌,他才艱聲乾笑道:“……自,自然是沒有的。”

 不敢有,不敢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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