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之雅此話一出,醫館裡驟然一片死寂。
徵野的心情很複雜,大概在“啊果然如此”和“完蛋了完蛋了侯爺肯定要惱羞成怒了”之間來回橫跳,只能一邊咽了口唾沫、一邊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抬眼去瞧了一眼賀顧——
賀小侯爺面無表情。
倒不是他故意擺臉色給誰看,只是此刻他腦海里,的確很是茫然。
雖然這些天賀顧也的確察覺到了一點……他身體的反常之處,且心中也有了幾分不祥的預感,那日顏姑娘又說他這是“喜脈”,但是真的要讓賀顧接受,他一個大老爺們,而且是打娘胎裡、兩輩子來都是男子的,如今卻“有喜”了……
這不是扯淡嗎?
可是顏姑娘方才瞧著他的眼神,還有她說話時的模樣,又都是那樣的信誓旦旦……
顏姑娘究竟有沒有真本事,是不是滿嘴胡唚、招搖撞騙的庸醫,沒人能比賀顧更清楚了,上輩子若不是有顏姑娘看診,賀顧都指不定能不能活到三十,這輩子她又治好了賀顧的舅舅言頌,說是她看走眼、瞧錯了癥結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
賀顧的表情有點呆滯——
所以他是真的……
……不是吧?!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就算他和三殿下……的確……的確那什麼……呃,搞斷袖了,也的確是有龍陽之癖……且前些日子離京前,著實是廝混了一番……然而賀顧發誓,那時候他也只是為求一時快活罷了,誰曾想到過會有今日……
顏之雅看賀顧神情愣怔,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心知小侯爺多半是不太能接受這件事的,她倒也能理解,畢竟任是哪個男子一朝聽聞自己竟然“有喜”了,那多半都是驚嚇大於驚喜,肯定是喜不起來的。
便只撓了撓頭無奈的嘆了口氣道:“說實話……我行醫時日雖然不長,但是見過的疑難雜症倒也不少了,可像小侯爺今天這癥狀的……我其實也是頭一回見,但之所以敢斷言……侯爺這脈象並不是尋常青壯年氣血旺盛所致的滑脈,而是……而是……呃,總之,總之我自有依據在,並非信口胡鄒、欺瞞愚弄,咱們認識這樣長時間了,小侯爺應當也知道我的為人。”
賀顧遲疑了一會,道:“姑娘的醫術、為人……我自然都是信得過的,否則也不會只來找你看病了。”
他說著頓了頓,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立刻一陣發燙……有些難堪,衣袖下的五指收了收,轉過目光低聲道:“可……可我是個男人,我……我怎麼會像女人一樣,有……有……”
他支支吾吾了一會,最後那個“孕”字卻始終沒法從齒縫裡蹦出來,只是憋得面紅耳赤,愈發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一躲了事。
顏之雅沉默了一會,道:“……上次侯爺來時,我也很驚訝,是以一時不敢輕下斷言,但侯爺走後,這些時日我特尋了些書來翻過,男子有孕……雖然聽著怪誕不經,但其實也並不是毫無根跡可循的,前朝醫聖華九通流傳下來的《九通醫經》上就有過記載,說是南疆越林有一戶人家,家中男子能與女子一般如常作母體生育,當時一向被引為怪談,華醫聖聽聞傳言後見獵心喜,遠行千里只為一考為何這戶人家男人也能懷胎生育……”
顏之雅把這樁奇聞說得愈發怪誕,徵野便愈發忍不住聽得入神,再加上這事又與他家侯爺有關,免不得就上了幾分心,忍不住連連追問道:“那後來……後來呢?華醫聖查清楚了嗎?為何這家人的男丁可以懷胎生育?”
顏之雅答道:“此事《九通醫經》中記載,說是那戶人家的男丁,體內除卻男子的那一套傢伙事,又同時有女人的……咳,總之……可以理解為……他們並非只單純是男子,而是陰陽一體,雌雄共生,不能以常理論之。”
賀顧一聽她這樣說,頓時嚇得臉都快綠了,半天才好險繃住了沒變了顏色,只聲音有些不穩道:“……所以,他們是陰陽人?可……可我是貨真價實的爺們兒,我的身子以前也好的很,從來沒有哪裡像過女人,為何我如今卻……”
顏之雅擺了擺手,道:“我只是說,男子懷孕這並非沒有先例,會這樣導致侯爺的身體產生異常的可能性很多,我並不是說侯爺就和這戶人家的男丁一樣,一定是雌雄共體,我的意思是,雖說是原因不明,但……但侯爺的身子,現在瞧著……侯爺的身子…
…它的確就是有喜了。”
賀顧:“……”
徵野:“……”
顏之雅心一橫,暗道尷尬就尷尬吧,她相信以自己的眼力和醫術,絕不會看錯,眼下小侯爺肚子裡若還帶著一個,她可不能眼睜睜看著小侯爺再繼續這樣做縮頭烏龜了,總得有個決斷,不然豈不是害了孩子、又害了小侯爺?
顏之雅頓了頓,把方才那一副“安胎藥”的藥方翻到了一邊,閉目沉思了片刻,立刻又重新執起筆來,落筆又寫了一張藥方,這次她落筆如飛、寫的十分快,龍飛鳳舞,沒幾個眨眼的功夫就寫完了。
她拿起藥方來吹乾墨跡,鋪在還怔愣著的賀小侯爺面前,食指指節敲了敲藥方,肅然道:“侯爺,你想好了,如今……您這喜脈已有快三個月了,身子拖不得,總得有個論斷,否則拖得久了以後若侯爺再想落掉,那就難了,方才那副藥侯爺若是不願意用,便只有用這一副了。”
賀顧嗓子眼很乾澀,少見的機靈了一回,看著那副藥方,咽了口唾沫問道:“這是……這是落……”
顏之雅道:“不錯,這的確是落子藥,眼下侯爺這脈象尚且只有三個月,若是現在煎服,此藥還能起效,但若是再拖一拖,拖到四五個月,到那時候,這藥可就起不了什麼作用了,侯爺再想落了這個孩子,就要費事的多。”
賀顧:“……”
顏姑娘義正言辭,聲色肅穆,顯然不是在和他說笑。
然而“有喜”這事給賀顧帶來的震驚卻實在不是那麼容易消弭的,一時賀顧幾乎只覺腦海里嗡嗡作響,幾乎無法靜思凝神、細想任何問題。
……安胎藥,落胎藥,必須選一個?
賀顧如今在軍營中行事,雖說昆穹山營地平日裡運糧的差事清閒,但軍營畢竟還是軍營,一個不好隨時都有可能身首異處,倘若是眼下肚子裡真的有了個小生命……那“它”這時候來投生,未免也有點太不是時候……
既不是時候,還找錯了人,投到了一個男人肚子裡……
所以……
要把這個孩子落了嗎?
顏之雅見他神色,知道賀顧此刻心中正是手無足措,只得暗嘆了一口氣,心道雖說話本子裡寫寫男人大了肚子這種事……還挺逗樂,但眼下這事真發生到了身邊的朋友身上,看著小侯爺這麼一副一臉懵逼的模樣,別說……還怪叫人有些不忍心繼續刺激他的……
顏之雅想及此處,不由自主的放柔了三分聲音,道:“這樣吧,這兩方藥我都叫春彤抓了,侯爺帶回去好好想想,究竟是用哪一副……只是別拖過了月中,否則屆時孩子大了,這藥不但不能起效,還會傷及侯爺的身體。”
賀顧沉默了許久,半晌才艱聲道:“多……多謝姑娘。”
顏之雅道:“侯爺於我有恩,不必言謝。”
頓了頓,偷偷瞄了賀小侯爺一眼,乾咳一聲壓低聲音道:“……若是實在難下論斷,其實我倒覺得……侯爺不如寫封書信寄回京去,問問三王爺,畢竟……畢竟他也是這孩子的……”
賀顧:“……”
顏之雅看著賀小侯爺此刻那副不可置信、面紅耳赤、又無地自容、惱羞成怒的表情,後半句得“畢竟他也是這孩子的另一個爹”實在沒辦法再繼續說下去了,只得乾咳一聲趕忙住口。
賀顧卻感覺到自己的頭頂都快冒煙了,他本以為他和三殿下的事……只蘭姨、徵野這樣的身邊人知道……那也就罷了;還有皇后娘娘也知道,那是她是三殿下的生身母親,他拐帶人家兒子做了斷袖,自然不能再瞞她,可是為什麼如今,就連顏姑娘……平日瞧著正常,此刻卻叫他發現,連她都這樣對他和三殿下的事心如明鏡、洞若觀火……
顏姑娘既知這個,那她必然……也是知道他和三殿下之間,他才是那個……那個……那個什麼的……
信息量太大,越想越是不敢繼續再想。
賀顧:“……”
後頭他是怎麼離開顏姑娘的醫館、又是怎麼離開的陽溪鎮,賀顧幾乎一路意識模糊,渾然不記得,只有那種無地自容,尷尬到五雷轟頂的感覺始終如同烏雲罩頂一般揮之不去。
顏姑娘開的那兩副藥春彤抓了,賀顧本想只拿走那副落胎的,但是臨了了卻忽然又猶豫了——
不過倒也不用賀顧猶豫,因為無論他猶不猶豫,徵野可比他自覺,春彤一取了藥過來,立刻就麻溜的將兩副藥都給拎上了。
賀顧:“……”
回去的一路上,賀顧便滿腦子都是今日顏姑娘告訴他的話,和看診的這個詭異的結果。
入了冬,北地的天黑的愈發早了,賀顧回到昆穹山營地歇息的營帳時,已然是夜幕四合、星月懸沉。
腦子還是有點回不過味來……
或者說,無法接受?
賀小侯爺深切自省了一下,他和三殿下有肌膚之親,也就那麼意亂情迷的兩三回,恰好是在三個月前離京的時候,正正和顏姑娘說的時間對得上……
所以這也就意味著,要麼就是顏姑娘說的都是放屁,可倘使顏姑娘所言不虛……那此刻他肚子裡,沒準便真的已經如同女人一樣,有了個小生命在裡面……
而且還是三殿下和他的……
……現在賀顧回過味來了,仔細一想,其實他對三殿下的心思日月可鑒,若是能和他有個孩子,難道他不願意嗎?
不,賀顧捫心自問,他可不要太願意了,簡直願意的很呢——
……只要不是讓他來生。
賀顧臉上風雲變幻,徵野見了只知道他現在心情很不穩定,也不曉得侯爺在琢磨什麼,便也不敢多話,只小心的問了一句:“……爺,該歇了,那顏姑娘的藥,咱們今日還煎嗎?”
徵野本來只是隨口一問,畢竟看侯爺今日這個樣子,不大可能能這麼快做出決定來,正準備退下,賀顧卻叫住了他,道:“等等,你先別走。”
徵野頓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道:“怎麼了爺?”
賀顧頓了頓,道:“……你都知道了?”
賀顧沒點明問徵野是知道了什麼,徵野卻明白他的意思,道:“爺不告訴我,其實我早先也猜到了幾分。”
賀顧沉默了一會,道:“我不知道顏姑娘說的是不是真的,也不敢確定她診的到底對不對,但是……但是……”
頓了頓,聲音低了三分,才道:“徵野……我是不是很不正常?”
徵野一愣,抬眸去看,卻見賀顧側開了目光,沒敢正對上他的眼神,那樣子看起來有些狼狽。
徵野和他自小一塊長大,素來知他性情,猜到多半是今日叫他撞見了一切,又聽了顏姑娘的診斷,此刻侯爺心中定然是難堪的緊,無地自容了。
徵野沉默了一會,道:“爺不必想太多,您和三王爺的事,其實我早就猜到了個大概,只是不敢開口問罷了,至於今日顏姑娘診的這事……徵野豈是會因為這種事,就……就……”
頓了頓,費勁巴拉道:“總之,我不會那樣想侯爺的,您只管放心吧!”
賀顧沉默了一會,忽然像下了什麼決心,閉了閉目低聲道:“……徵野,你去把顏姑娘今日給的那副藥煎了吧。”
徵野一愣,道:“您想好了,用哪一副?”
賀顧垂了垂眸,低聲答道:“……後頭那副。”
徵野愣住了——
“啊……這……”
“去煎吧。”
賀顧如是道。
徵野聞言明顯有些意外,但抬眸看了自家侯爺一眼,卻見賀顧儘管垂著眉眼看不清眼神,可面色卻是淡漠篤定的,不像還在猶豫,倒像是下定了決心。
他便也沒再問,只一言不發的又深深看了賀顧一眼,果然拿上了一副藥,撩開帳簾出了營帳,想必是依言煎藥去了。
賀顧見狀,心中便暗自松了口氣。
徵野就是這點好,自小跟他到大,雖然近墨者黑,腦子也不大靈光,但只要他確認了的確是賀顧想做的,便會不問緣由、不加置喙的替賀顧去辦,無論他想不想的明白這是為什麼——
賀顧自然是慶幸的,因為今日倘若徵野真的多嘴要問他為何這樣做,他可能會解釋不出來。
為什麼呢?
……倘若顏姑娘沒看錯,那他可能就要和三殿下有自己的孩子,不必再抱容妹的、也不必惦記誠弟以後的孩子,這聽上去似乎很好,是不是?
可是……可是……
他是個男人,從來沒有做好過心理準備,以後會因為另一個男子身懷有孕,這樣怪誕的事寫在話本子裡博人一笑也就罷了,如今真發生在自己身上,賀顧只覺得茫然而且有些不知所措……半分也笑不出來……
至於要他和三殿下問怎麼辦?
賀顧更做不到。
怎麼說?
說“王爺我好像有了你的種”?
還是“雖然身為男人我卻一不小心懷上了實在抱歉”?
……賀小侯爺著實開不了這個口,甚至都壓根兒不想讓三殿下知道此事。
畢竟知道了又有什麼意義?
他一個大老爺們,好容易得了拔用,正是要大展拳腳的時候,三殿下眼下羽翼未豐,也需要他博出個名頭,以後才好護持左右,難不成眼下要他辭了官回京養胎去?
……未免太過荒誕可笑了。
無論這個“孩子”到底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自然再好不過,若是真的……眼下這當口,這個孩子便必須落了。
……無奈它偏偏選在了這個時候到來,叫賀顧就連猶豫要不要留下它的機會都沒有。
入了夜昆穹山營地裡一片寂然,徵野悄悄去煎了這麼一副藥也無人發現,他很快端著裝了褐色藥湯的碗回來了。
賀顧看了看徵野手裡那小陶碗中還在冒熱氣的深褐色湯藥,沒說什麼,只接過了碗來抿了一口,覺察溫度不燙,便心一橫,大口灌了下去、一飲而盡。
他把碗遞回給了徵野,只當作沒看見徵野接過碗時複雜的眼神,低聲道:“這事不許告訴任何人,顏姑娘那裡……也暫不要說。”
徵野應了聲是,道:“我知道了,爺……你……你好好歇息吧。”
這才轉身撩了帳簾,出去了。
時候也很晚了,以往賀顧總是一沾被褥就著的不能再著,今日卻不知為何睜著眼睛足足發了半柱香功夫的呆,也仍然沒能入眠。
嘴裡剛才喝下那碗藥的苦味揮之不去,他不知為什麼忽然感覺到一種愧疚感隱隱約約的、在心頭彌漫開來。
鬼使神差的,儘管在喝藥前賀顧都還半信半疑,可這一刻,他卻忽然就相信了顏姑娘的診斷,相信了自己雖然是個男人,卻已經有了三個月的“喜脈”這種荒誕不經的言論。
若不是真的,此刻他究竟本能的、潛意識的在愧疚什麼呢?
……愧疚那個未曾謀面的孩子嗎?
……
賀顧忽然閉上了眼,長吁一聲,逼著自己不再去想,這才放空了腦海。
第二日他醒了個大早。
顏姑娘果然醫術了得,儘管喝的是落胎的藥,可一副藥喝下去睡了一夜,醒來卻是了無痕跡,且前些日子那種昏昏沉沉、頭腦不清的感覺也為之一掃,賀顧明顯察覺到自己的精神狀態恢復到了身體出現異狀以前——
五感靈敏,反應速度和精神也恢復到了正常狀態。
在軍中,這樣的狀態,其實才是最穩妥無虞的。
賀顧心中暗嘆了一口氣,卻沒在多想。
不過他就算想要再為了那副藥扼殺的一個“小生命”胡思亂想,後頭髮生的事,卻也叫賀顧不能如此。
前線承河大營傳回快馬飛報,布丹草原發生暴亂,契鐸部聯合科爾齊部二部一同進犯秋戎部的領地,忽彭汗王在混亂之中被一刀斬去了首級,一命嗚呼魂歸西天了。
秋戎部王子多格混亂之中只得立刻頂上了父親的汗位,無奈秋戎部與其他兩部實力相差懸殊,死去的忽彭尚且拿他們沒辦法,遑論多格一個毛頭小子,就算他成為了新的汗王,也還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契鐸部之所以發難,是因為此前契鐸部的老汗王已然與忽彭告知過,他會在年底迎娶秋戎部的王女朵木齊成為他的新王妃,要忽彭和秋戎部在新年之前準備好王女的出嫁婚儀和一應嫁妝。
然而卻發現一趟弓馬大會,回來已然沒了小王女,那老色鬼便立時勃然大怒,知曉了緣由更是惱羞成怒,暗恨忽彭拿越朝皇帝來壓他,狗仗人勢的藉著抱漢人的大腿在布丹草原上作威作福。
幾番摩擦下來,終於還是動了真格。
多格一夜喪父,惶然無措,無奈秋戎部又已經是四面楚歌,他們遠非契鐸、科爾齊二部的敵手,只得叫人拼死闖了出來,到承河大營搬救兵求援,請求越朝施以援手。
此事一傳回京城,天子勃然大怒。
畢竟早前秋戎部是毫無保留的臣服於越朝,西北草原和荒漠上部族甚多,秋戎部本可以作為一個很好的榜樣,叫他們知道跟著越朝有肉吃,然而眼下皇帝親自給撐腰的秋戎部堂堂的汗王,竟然就這麼身首異處,命喪黃泉了。
這無異於是在打越朝的臉。
且王女朵木齊,眼下正在皇后的膝下養著呢,那契鐸部的汗王一口一個要奪回王妃,莫不是要奪到汴京城、皇后的芷陽宮中?
皇帝當即親自擬了旨,叫兵部即刻將文書發往承河,命北營將軍楊問秉遣兩萬精騎人馬前往布丹草原,馳援秋戎部,又立刻擬了詔書承認了多格作為秋戎部新汗王的身份。
賀顧得了消息,卻立刻品出了點別的味兒來——
西北草原以布丹草原幅員最為遼闊,而布丹草原又以三大部最為精悍,可即便如此,若只是為了幫助秋戎部保衛領地,倒也不必派上整整的二萬人馬,精騎人馬是一軍最為稀罕也最為戰力精銳之師,區區一個布丹草原,賀顧覺得頂多出個一萬,那也是絕對夠用了。
承河大營明面兒說有六萬人馬,然而正如賀顧管著一小隊運糧人馬說有三百、其實去了老弱病殘、夥夫馬夫真正能用的也不過一百八十左右一樣的道理,整個承河大營真可算得上戰力的,賀顧心中清楚,頂多只有四萬五左右,還是往多了數,精騎人馬就更少了——
陛下一舉弄出去這麼多,未免也有點太過於大動干戈了吧?
難不成陛下是想著……乾脆趁著這個機會,直接把布丹草原收入囊中不成?
這麼一想,賀顧頓時就冷靜不下來了,畢竟再沒什麼能比開疆拓土得來的軍功更響當當的,何況那秋戎部的小王女還是他未來的弟媳,契鐸部的老匹夫惦記他們賀家的媳婦,豈不是找打?
只是無奈他再是摩拳擦掌,此刻卻也只是一個昆穹山的小糧官,有心有力卻沒那個機會,賀顧自得了消息便與周將軍提了幾回,明示暗示的說補給運糧時,見承河那邊人手吃緊,能不能先把他借調過去給前線幫把手,等回頭布丹草原戰事告捷了,他再回來。
然而周將軍卻不知為何,似乎早就料到賀顧會來這麼一出,拒絕的也十分老神在在,從容淡定,賀顧提十回,他就拒絕十回,說辭還都一樣,十分叫人憋氣。
“哎呀這怎麼使得呢?賀糧官可是陛下託付在本將軍這裡的,那布丹草原上的蠻人何等凶悍野蠻,萬一傷了糧官,本將軍可如何同陛下交代呀?賀糧官可不要陷本將軍於不忠不順呀!”
賀顧:“……”
周將軍嘴皮子很利索,他發現了。
賀顧說不過他,只得繼續心癢難撓,不過他心癢難撓著,其間倒是得知了另一件事。
時近臘月,天氣漸寒,三王爺卻領了陛下重修河工的旨意,往北地來了。
此刻三王爺裴昭珩,人便剛在陽溪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