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顧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問舅母被那道士訛走了多少銀子,還是問他忽悠了舅母些什麼。
不過……
那塊古怪的“心想事成玉”,賀顧可還記得,這玉帶著他做得那些夢古怪,後來消失的更古怪,玉定然是有名堂的,那道士或許還真的能通些鬼神……
賀顧心中好奇,便問了舅母,果不其然,陸氏剛開始雖有些捂著,不肯承認,但賀顧只再追問了兩句,她終於還是沒抗住外甥真誠的眼神,一五一十的承認了。
“五百兩?!”
賀顧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就算了這麼一卦,舅母便給了他五百兩?!”
陸氏面上明顯有些掛不住了。
原來這些日子,言老夫人因為外孫兒喪妻後,揚言終生不娶的事發愁,陸氏便陪著她一道去了回廣庭湖邊的觀音廟。
言老夫人和寺內姑子寒暄時,她等在寺門外,正散著步,不知怎麼的就遇上了一個黃臉道士,那道士只見了她一面,便一語道破了陸氏當時心中所憂所想,又立刻為這位夫人家中的“後生小子”卜了一卦,該黃臉道士眉頭一皺,掐指默念,張口就和陸氏說,你家這位小公子,以後自有親緣在,不必憂心,只是他馬上要遭一劫,到時候恐怕多少要傷筋動骨,鬧不好就要見血光哩——
陸氏聽了,本來還高興他說外甥有親緣這事兒,畢竟她婆母言老夫人,擔心的不就是這個,就算這道士只是信口胡唚,但告訴了言老夫人,多少也算個吉祥話,結果陸氏還沒高興多久,便又被那道士一句血光嚇得笑容凝固在臉上。
血光之災,是個人都怕,怎麼化解?
那自然是買道士獨家出售的法寶——
歸合丹。
五百兩一粒,童叟無欺,夫人買回去替子侄化解災厄,您買不了吃虧啊買不了上當。
買吧買吧!
道士如是說。
賀顧接過陸氏遞給他的一個青瓷小瓶,晃蕩了一下,便聽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在裡面骨碌碌滾動了一圈,沒幾分重量,輕飄飄的。
他的表情十分一言難盡。
好吧,他也知道,舅母這樣平日裡精打細算又節儉開度的人,竟然肯為了給他“化解”什麼“災厄”,一下掏出五百兩,可見先頭賀顧找來顏之雅給舅舅看病,又解決了言定野整日上房揭瓦的問題,叫他能進國子監讀書,陸氏心中都記著。
但是……
但是怎麼想,都還是覺得五百兩買這麼一粒不知道什麼玩意的丹藥……好虧啊!
省吃儉用了大半年多的賀小侯爺發自內心的肉痛。
言老夫人道:“罷了,畢竟也是你舅母一片心意,顧兒就收下吧。”
賀顧:“……”
都這麼說了,他豈能還不收?豈能還不懂?
總之,言家一家老小,苦口婆心,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我們為了你操碎了心,你可趕緊續弦吧!
陸氏說完了,言定野竟然也要被逼著來勸他,只是他笨嘴拙舌,沒什麼好說的,絞盡腦汁、撓撓腦袋,最後只憋出一句話:“表哥,那什麼……常言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啊。”
賀顧:“?”
……倘若年初在宗山,死的真的是“長公主”,賀顧娶得也真是瑜兒姐姐,那此刻他聽了言定野這話,定然就要罵人了。
還好賀顧耐性好,總算堅持著熬下來聽完了嘮叨,言老將軍、言老夫人見他一意孤行,也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得先答應讓他應了兵部調令文書,前往昆穹山,續弦的事回頭再說。
這才終於消停下來,一家人好好吃了頓飯,言老將軍和言老夫人終於能和外孫好好說話,飯桌上,雖然免不了還是多多少少埋怨了一下賀顧不聽勸,可總歸還是心疼外孫的,怕他還在因長公主離世這事難過,時不時就有意無意的寬慰他兩句。
不過這一趟弓馬大會,賀顧能重得拔用,言老將軍倒還是為外孫高興的,畢竟是將門兒郎,再怎麼樣千堆軟羅萬堆金的溫柔鄉,也比不得沙場軍營叫人熱血沸騰,臨走前特意交給了賀顧一封書信,說叫他到了昆穹山,可將這封信交給一個姓佘的偏將——
賀顧見了信,心知多半又是當年言老將軍的舊部,或是和他有過交情的,外祖父這才特意囑託人家照看一下自己。
賀顧倒也沒拒絕,很爽快的收了。
畢竟在軍營這種地方,多個人多條門路,放在乾其他營生的人身上可能只是好得一點甜頭,但放在他們這一行,那就相當於是多了條命。
昆穹山和承河雖然有段距離,但畢竟都在北地,路線也一樣,賀顧臨走前和言定野說了一聲,叫他明日巳時初刻,收拾好行裝,他倆在長陽侯府門前碰面,路上也可做個伴兒。
只是賀顧倒沒想到,他等著言定野,言定野竟然也等了別人,而且好巧不巧,不是別人,正是那位韓國公府的世子,柳見山。
言定野瞧著性情便與柳見山風馬牛不相及,但賀顧倒也沒多問,他到底是怎麼約上人家的。
非得要個解釋,那大概只有柳見山脾氣古怪,見了言定野這樣的二傻子覺得好收拾,逗他玩玩一個可能性吧?
管他呢,賀小侯爺現在沒空操心這個,他惦記著趕緊回府去,好見三殿下臨行前最後一面。
然而回去,見到的卻是公主府前院兒裡一溜的車馬,正忙著裝箱,蘭宵則拿著張單子,依次檢查著裝好的箱籠。
賀顧嚇了一跳,道:“怎麼這樣多?我這是去軍營,又不是帶著嫁妝做人媳婦。”
蘭宵聽見賀顧聲音,轉過身來,趕忙解釋道:“沒有沒有,先頭侯爺吩咐過,要輕騎簡從,奴婢自然記得的,只有頭兩車是您的,其他都是鋪子夥計上北地開分店要用的東西。”
又轉身喊了一句:“江大洪,你過來。”
果然有個身材竹竿樣的瘦子過來了,見了賀顧,並不多話,只是立刻行禮問安,瞧著很懂規矩。
蘭宵道:“大洪老到,這次綢緞鋪子開分店的事,便教給他做了,侯爺若有什麼吩咐,盡可以找……”
二人話音未落,府門外卻忽然匆匆忙忙跑進來一個小丫鬟,見了賀顧納頭便拜,帶著哭腔連連道:“不好了,不好了,姑娘不好了,駙馬爺快去看看吧!”
這一出來得突然,賀顧一時半會也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姑娘”又是誰,倒是一直跟著他的徵野一眼看了出來這是顏姑娘身邊的丫鬟春彤,立刻變色,急聲道:“顏姑娘怎麼了?”
春彤著急的險些咬了舌頭,說話都不大利索,聽得能急死人,半天才把話講明白。
原來是顏之雅的那個醫館,來了砸場子的。
顏之雅那醫館,開的時日雖然短,卻已然在京城小有名頭,大夫這個營生,最是論資排輩,尤其是在皇城根兒底下這樣年頭久的地方,歷史悠久,意味著各行各業也自有“規矩”,新來的人倘若不守規矩,就多多少少得被排擠。
顏之雅說到底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又是個女兒身,是以自打匯春堂開門的那一天起,就已然引得一群人矚目,只是她心態好,旁人愛看就看,也不介意罷了。
匯春堂剛開時,多得是人抱著看笑話的心態,尤其是同行,都暗地裡攥著一股勁,等著看這個鄉下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在京城被現實毒打呢,結果不想匯春堂不但沒關門大吉開不下去,半年過去反而愈發蒸蒸日上,求醫問藥者甚眾。
不僅如此,短短半年,匯春堂的名頭擴散的速度之快,也如同石子投入水波後蕩開的漣漪一般,尤其在平頭百姓裡,打響了聲名。
這下就有人坐不住了,趕忙叫人或是喬裝打扮或是暗中觀察的一日白天黑夜的盯著醫館,把春彤都給嚇得心裡發毛。
顏之雅卻很淡定。
因為匯春堂能做得下去,其實沒什麼秘密,唯有“便宜”和“勤快”,四字而已。
——就算讓他們知道了,如果他們狠不下心來,和她一樣便宜,又一日十二個時辰親自候診,隨叫隨到,來者不拒,知道了也白搭。
就算他們真能做到,也不會比她做得更好。
顏姑娘本來是有這個自信的,因為她覺得自己的肝很好。
然而事實證明,顏之雅還是太年輕了,她的設想是在對方還肯講道理、當人的情況下,卻沒想到,其實人家壓根就沒打算當人過。
賀顧趕到匯春堂的時候,原本被打理的井然有序的鋪子已經一片狼藉,裝草藥的抽屜櫃子被人翻過,開的七七八八,摔了一地的瓶瓶罐罐,散碎藥材扔的滿地都是,這裡似乎經過一番混戰推搡,顏之雅跌坐在地上,發鬢也散亂著,左臉上一個清晰的五指印,十分刺目。
十來個家丁圍在醫館門前,正中間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夫人,和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婆子。
賀顧和徵野來時,看到的恰好是那婆子抬手作勢要去抓顏之雅頭髮時的模樣。
徵野看見顏之雅的模樣,立時倒吸一口涼氣。
賀顧怒喝道:“住手!天子腳下,難不成你們眼中沒有王法了嗎!”
那婆子被這一聲暴喝嚇了一跳,轉頭就看到一個身著寶藍色錦衣的俊俏公子哥正冷著臉看他,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正想請示一下自家夫人,卻忽然感覺到手腕子一痛,被一隻手緊緊握住了,那隻手的主人好大力氣,鐵錮一般捏的她生疼,動彈不得。
婆子幾乎沒看清楚那公子哥是怎麼在短短兩息工夫裡接近她的,只是發出一聲吃痛的驚叫。
那夫人見狀,冷笑道:“你是哪家公子?我家處理私事,與你什麼相干,倒要來多管閒事?”
賀顧寒聲道:“既然是夫人家的私事,怎麼就能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動用私刑了?”
那夫人道:“她診死了我親兒媳婦,害人性命,這樣罪大惡極,怎麼,我只是叫人打她兩耳光,便不行了?”
春彤自剛才跟著來,見顏之雅模樣,便一下子撲到了她身邊,抽泣著一邊喊姑娘,一邊撥她散落的頭髮,看她臉上紅痕,此刻聞言不由得立刻抬起頭,看著那夫人怒道:“你胡說,你家少夫人分明是自己難產去的,與姑娘何干?!”
“先前姑娘就說過,你家少夫人這一胎胎位不正,她孕中又心氣郁結,平日裡吃得也不好,身子底子差的很,若不開腹娶子,只讓少夫人自己熬,那就多半凶多吉少了,是夫人你自己不同意,後來你家少夫人沒了,怎麼能怪到姑娘頭上?”
趙夫人冷笑道:“就算我兒媳婦不是她親自接生時去的,前頭一干養胎藥,看診,不都是這個姓顏的小蹄子親自辦的?婉兒難產去了,如今不怪她,又叫我怪誰?”
顏之雅嘴角滲了血痕,她抬著手指在嘴角點了點,瞅了一眼指尖的血污,這才站起身來道:“少夫人先天體弱,自娘胎裡就不足,性子又文弱多愁善感,懷上孩子時幾乎只剩下一把骨架子了,你們府上見她懷了,也不顧及她體質,只一股腦的給她上各種大補的藥材、膳食,還逼著她都得吃完,一個安胎的活,也不怎麼費事,可京中這麼多的醫館,家家看了她的脈都叫夫人另請高明,您就真的不懂為什麼嗎?”
趙夫人“哼”了一聲,道:“你別同我扯這些有的沒的,只要你承認,是你開的藥方子,今日便合該送你去見官,給我兒媳和孫兒償命!”
賀顧道:“顏大夫是良家百姓,也不是奴籍,見不見官,夫人還是等先去報了官,汴京府衙門親自來拿人吧,天子腳下豈能容你草菅人命?”
趙夫人蹙眉寒聲道:“你究竟是誰家晚輩,也輪得到你一個毛小子來管閒事?真要管,叫你家家中長輩出來說話,你懂得什麼?”
賀顧道:“那倒不湊巧,我家中便是我做主,夫人有什麼話,還是直說吧。”
邊上終於有人看不下去,提醒了一句。
“……夫人,這位是長陽侯賀小侯爺,就是……就是駙馬爺呀。”
趙夫人聞言,頓時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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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帶頭鬧事這位趙夫人,其實倒也不算陌生了,早前選駙馬時,賀顧便見過她那犯渾惹怒皇帝的兒子,趙默。
許是畢竟還顧及他身份,今日趙夫人總算還是罷休了,只虛張聲勢的威脅了兩句,就灰溜溜帶著家丁僕役離開了。
他們走了,賀顧便見顏之雅十分熟練的從抽屜裡摸出了一個小罐子,給自己臉上涂藥——
……那動作簡直,嫻熟的讓人有些心疼。
賀顧道:“不是第一回 了?”
顏之雅知道他在問什麼,道:“不是了,總有被挑動來鋪子裡鬧事的,只是今天這個格外蠢,別人說什麼她都信。”
賀顧道:“有人叫她這樣幹的?”
顏之雅道:“有,他們整天吃飯睡覺都在想著怎麼叫我完蛋,隔三差五就有來無理取鬧折騰的,不稀奇了。”
賀顧道:“怎麼不告訴我?”
顏之雅道:“沒什麼效用,就算都抓住打一頓,過兩日總還有新的來。”
徵野忍不住皺眉道:“到底是誰幹的,怎麼就這麼恨姑娘?”
春彤一邊抹眼淚一邊道:“他們自然恨了,京中其他醫館不收的疑難雜症,頑苛舊疾,別人不收的姑娘都收了,外面都說咱們匯春堂的大夫,醫術比他們都更高明,他們自然不答應了。”
賀顧皺眉道:“原來如此,怎麼這樣卑鄙?自己治不了還不許別人治,難不成非得叫那些得了病的,躺在床上等死不成?”
顏之雅道:“他們不是治不了,只是不願意治罷了,這些病藥材耗費大,又凶險,難保幾分勝算,費心費力擔風險,只賺這一點銀錢,不願意做這個虧本買賣罷了。”
賀顧道:“我叫人把鋪子重新幫姑娘整修一遍,明日我便要出發往北地去了,姑娘應當也聽蘭宵說過,這樣吧,我留下幾個人,到時候幫姑娘……”
顏之雅卻忽然嘆了口氣,道:“不必了。”
賀顧一愣,道:“什麼,不必了?”
顏之雅攤手道:“不瞞侯爺,京城的生意實在太難做了,就為著醫館這一點錢,我三不五時就要被人打一頓,實在不想做了,鋪子盤了算算賬直接還給侯爺吧。”
顏之雅所言的確不虛,這些日子只算陳皇后給的賞賜,也夠她吃用幾輩子了。
顏之雅主意已定,賀顧也沒勸她,只是她一聽說賀顧和徵野明日就要動身前往北地,忽然福至心靈,說想跟著小侯爺一道去北地,也好四處看看風景,慰藉一下她莫名挨打的脆弱心靈。
賀顧倒沒想太多,畢竟顏之雅一個大夫,走到哪兒也不怕沒營生做,便立刻應了。
等回到公主府時,已然快要月上中天了,小廝跟他說三王爺久等他不到,已然歇下了。
這二位關係好,以前三王爺又在公主府住過一段時日,裴昭珩那個院子,賀顧也一直吩咐下人按時打掃,給他空著,是以聞言,賀顧便立刻去了那個院子。
然而沒人。
不僅沒看到三殿下,也沒看到承微小哥,甚至連守夜的小廝丫鬟都沒見到。
賀顧已叫徵野去歇了,又不許丫鬟小廝跟著他,所以此刻往三殿下的院子去卻撲了個空,剩下的便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對著半輪皎潔明月。
正此刻,賀顧卻聽見了一聲琴弦撥動的輕鳴。
聲音很小,賀小侯爺耳朵卻尖——
那聲音竟然是從主院裡傳過來的。
“瑜兒姐姐”住的地方。
賀顧當然知道彈琴的是誰,但他心中卻忽然想起了去年七夕宮宴前的那個夜晚,“長公主殿下”只著中衣,在月下撫琴的樣子。
只要一想到那個畫面,賀顧心跳就微微快了幾分,鬼使神差的就朝正院去了——
進了門,繞過院墻,果然在月下庭前,看到一個端坐著的挺拔背影。
承微不在,也沒有侍候的下人在,月光如練,琴聲也如流水輕柔婉轉,越發襯得三殿下的背影形單影只,顯出幾分寂寥來。
其實賀顧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此刻他卻不捨得打破這樣的氛圍。
裴昭珩還是聽見了他的腳步聲。
琴聲停住了,他轉身站了起來。
賀顧看了看那把琴,又看了看裴昭珩,道:“……我一直留著這把琴。”
裴昭珩卻沒回答他,只兩步走到了賀顧近前,抬手碰了碰他鬢邊落下的發絲,低聲道:“太晚了。”
賀顧道:“今日臨時出了點事,我……”
只是話沒說完,便被人一把攬進了懷裡。
賀顧的頭搭在裴昭珩肩窩處,恰好能聞到三殿下身上那種淡淡的檀香味。
三殿下抱的還蠻緊的,勒的賀顧有點難受。
平日裡裴昭珩的感情總是內斂的,賀顧從沒有從他的擁抱裡感覺出這麼多複雜的情緒。
今天是第一回 。
裴昭珩在他耳邊低聲道:“…… 我不想讓你去。”
賀顧感覺到裴昭珩溫熱的呼吸拍打在他耳後。
裴昭珩的聲音很低,賀顧的耳垂被銳利工整的齒尖輕輕咬了一下,頓時頭皮一陣發麻。
“……子環,你知道為什麼嗎?”
三殿下的聲音已然很低,卻很輕柔,聽在賀顧耳裡和蠱惑無異,賀小侯爺從沒見過這樣的三殿下,既不是人前一本正經的模樣,也不像先前他們兩回雲雨時,一言不發只管發狠。
賀顧感覺到三殿下的手在他後背游移,還有點往下的趨勢,頓時更加腦袋嗡嗡作響了。
……這誰頂的住?!
儘管他心裡還在打怵,卻也無法拒絕這樣的三殿下啊!
賀顧憋了半天,終於憋不住了,道:“咱們先回偏院去……”
“為何要回去?”
“這裡是你我成婚的地方,子環與我喝過合■酒、發過誓……不記得了?”
賀顧聞言一愣,腦海里卻飛快的浮現他與“長公主”成婚那日晚上,兩人一同喝那杯合■酒的畫面來。
……
“瑜兒姐姐,喝了這杯酒,日後我與你,便是夫妻一體、同甘共苦、患難與共,這輩子,我定然都再不鬆開你的手,也絕不叫你受一點委屈,讓旁人欺負你一分一毫,此心矢志不渝。”
“咱們白頭偕老,舉案齊眉,好不好?”
……
賀小侯爺都想起來了,臉一下子紅成了個猴子屁股,只是他眼下就在三殿下面前,躲也沒處躲,便只能側過目光,不去看他,以此逃避。
“那時候,我又不知道殿下是……是男子。”
賀顧此言一出,便感覺到頭頂三殿下呼吸一停,忽然沉默著不說話了。
半晌,他才又開口。
“……所以,子環那時候說的話,如今便不作數了嗎?”
賀顧一怔,抬頭去看,恰好撞進三殿下一雙翦水般瀲灩生光的桃花眼裡,只是此刻他垂眸望著賀顧,那眼神卻有些無言的幽暗。
賀小侯爺頓時心軟了。
他狠了狠心,道:“那……那自然不是,我說過了,就還是作數的。”
裴昭珩動作一頓,低聲道:“既如此……今日就在這裡,好不好?”
賀顧:“……”
他能說不好嗎!
……自然是不好也得好了。
然而等第二日要動身啟程、要翻身上馬時,賀小侯爺才發覺——
……好個屁,他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