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恪王還未及做出反應, 前面皇帝的禦輦旁邊,便走過去了一個圓領青袍的內官,定睛一看卻原來是聖上身邊的王公公, 王公公笑著走到了恪王身邊, 和他說了點什麽, 二人便又轉過身朝禦輦的方向行去了。
只是沒走幾步, 那邊的恪王卻又駐足, 回首看向了馬上的賀顧。
賀顧愣了愣。
雖然及其短暫, 但賀顧還是看清楚了,恪王眉目之間寒色緩和了幾分, 朝他露出一個溫和淺笑,便又很快回過頭去, 跟著王公公找皇帝去了。
天朗氣清, 惠風和暢,美人遠遠朝他一笑——
認清了自己的心意後, 見到三殿下賀顧便有些緊張,更遑論他這樣朝自己笑了,賀小侯爺的腦瓜子一時都有些被恪王給笑的懵了, 不停的嗡嗡作響。
他一會覺得飄飄然不知身在何處,一會心中又更生了幾分把握,自覺成竹在胸。
浩浩湯湯的車馬儀仗, 行了一日,終於抵達了西山弓馬大會舉辦的那塊廣闊草原, 人群、馬隊開始陸陸續續安頓了下來,安營扎寨。
等都準備停當了, 已是明月高懸, 長夜過半, 賀顧也折騰的累了,二人一帳,他和賀誠安排在一個營帳裡,駙馬受天子信重,這一帳自然也是被安排在了靠近皇帝禦帳得位置,賀顧剛一躺下,倒頭就睡,一夜無夢,十分酣甜。
第二日他醒了個大早,休息好了一夜,睡得踏實,神清氣爽,倒是賀誠頭一回住這樣的營帳,顯然有些不太適應,昨夜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歇下的,此刻還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醒。
賀顧倒也沒著急弄醒他,隻起來收拾洗漱了一下,駐扎之地離承河很近,晨起取水也很方便,賀顧洗完了,從隨身帶來的包袱裡,掏出了特意為此行,叫蘭宵從綢緞莊裡選了好布,量身定做的新衣裳,暗藍色的緞面隱有光華流轉,這種料子做的獵裝最舒適、最貼身、也最好看,伸展性又好,一匹可逾百金,往日裡賀顧並不鋪張,從來舍不得穿這樣貴的料子,畢竟還要給三殿下攢奪儲的本錢,今日卻鄭重其事的給換上了。
賀誠剛一迷迷糊糊的醒來,便瞧見了他大哥站在水盆子前,來回左右照來照去顧影自憐的模樣,不,說是顧影自憐並不很貼切,看他大哥那神情……
應該是顧影自戀才對。
賀誠:“……”
賀顧聽見他醒來的動靜,轉身朝他一笑,道:“怎麽樣,我這身衣裳不賴吧?”
賀小侯爺一身暗藍色的緞面騎裝,束腰窄袖,少年人的腰身瞧著已是矯健有力,蘊含著無限活力和朝氣,他今日束了個高高的馬尾,攢了個白玉冠,言笑之間顧盼神飛、活靈活現。
賀誠由衷道:“好看。”
又道:“大哥今日這樣打扮,可是想著在聖上面前博個彩頭,好得拔用麽?可我記得弓馬大會前三日不是都是慶典,比武還沒開始吧?”
賀顧笑道:“我這樣打扮,倒不是為了拔用,只是今日要去見個人……”
頓了頓,卻又沒繼續說下去。
他是個斷袖,打上了當朝親王的主意……這種事還是先不要告訴賀誠了,讀書人可能都如同王二哥那樣,眼裡容不得沙子,賀誠怕是沒那麽好接受的…
唉,這以後倒也是個問題,不過他今日,還說不準究竟是能抱得美人歸,還是吃閉門羹,還是等得了恪王的準信,再和誠弟說吧。
反正早晚也是要說的,賀家的香火,以後也只能指望誠弟了。
賀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是被他看的發毛,正要問話,賀顧便道:“這樣的好衣裳,回頭我叫宵姑娘安排一下,也給你做一身,好穿著隔簾對茶,別叫人家姑娘嫌棄了,以為咱家寒酸。”
賀誠知道近日大哥在操心他的婚事,只是從未聽賀顧提過,此刻聞言忍不住臉一紅,喏喏道:“大哥……”
賀顧十分認真的想了一下,道:“我已替你看好了兩家小姐,一是宣懷伯燕家的庶長女,知書達理,落落大方,比你大一歲;二是京畿糧運司統領豐大人的嫡幼女,活潑開朗,年紀比你小兩歲。這兩家長輩我已去拜訪過了,都是通情達理、疼愛女兒的,我也已與他們商定好,咱們尋個日子,叫你和二位小姐隔簾對茶,你再自己看看哪個好,自然了……相看也不止是你看人家小姐,人家也未必能瞧得中你就是了,不過也不必太過因此緊張,大丈夫何患無妻?誠弟如今也不著急,有緣沒緣,且等到了時候,瞧過了就知道了。”
當年太祖開國年間,大越朝民風十分奔放開明,男女婚嫁都會安排一場“隔簾對茶”,顧名思義,便是在女方家中小茶廳裡,隔著一道簾子,兩個少年人談談天,若是言談愉快、情投意合的,男方便可贈給姑娘一支簪,算作彩頭,這便是意定了,後頭的親事,也可開始安排操辦,但若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那便只能由男方家中送給女方兩匹上好的彩綢,這叫做“壓驚”。
只是這些年來,民間風氣倒是又有了重新保守的趨向,還這樣開明、願意讓小兒女兩個自己相看的人家,早已不多了,只有勳貴將門人家,才保留著這種傳統。
賀顧給賀誠看好的這兩家小姐,也的確都是將門出身,倒不是他不願意給賀誠尋個書香門第出身、飽讀詩書的才女,可實在是清流都不願與賀家這樣的勳貴結親,怕惹了閑話,賀顧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總歸賀誠好歹也是個男子,不至於成婚後被媳婦兒追著打吧?
賀誠沉默了一會,忽然低聲道:“可我是個廢人,這眼睛也不知還能不能全好……人家真的肯將家中掌上明珠……”
他這副模樣,賀顧看了便覺得有點心疼,趕忙寬慰了他兩句,叫他別多想,又道:“誠弟的身世,當初汴京府衙門審案子,京中勳貴們便都知道了,我去拜訪時也並未隱瞞你眼睛的事,他們也知道,沒有多說什麽,誠弟不必太過掛懷,顏大夫醫術高超,你這眼睛定會好起來的。”
語罷朗朗一笑,拍了拍賀誠的肩道:“所以我才聽了顏大夫的話,叫你跟著來看看山水,也好早日叫你這眼睛好起來,快快更衣洗漱,今日是慶典第一日,弓馬大會可好玩著哩!”
賀誠聲音有點悶的“嗯”了一聲,還是依言努力振奮了精神,起身更衣洗漱了。
待收拾妥當,用過了隨行侍從送來的羊奶和烤肉饃做早膳後,兩兄弟撩開營帳的簾子,帳外天光正好,日頭剛從天際那頭連綿的群山後露了一半,胭脂一樣帶著點緋意,晨光由熹微逐漸變得明朗,美好的一天便這樣開始了。
草原上的校場也早已布置好了,帝王的禦帳在最上首,一望無垠的草原上,每隔一段距離便立了一根長杆,杆上五彩旗幔迎風招展,烈烈飛揚,而只有帝王禦帳邊上方的旗幔明黃一片,格外顯眼。
賀顧拉著賀誠落座,沒多久禦帳那邊帝後二人,也眾星捧月的在宮人們的前簇後擁下落了座,今日前來,能坐在帝王禦帳左近的,除了賀顧這樣的家臣關系戶,還有太子、恪王、幾位在朝中舉足輕重的將官,如威寧伯聞修明,代京畿五司禁軍都統紀鴻,玄機十二衛統領李秋山等人。
只是賀顧看見站在了皇后身邊的顏之雅時,還是微微怔了怔——
他知道此次弓馬大會,陛下帶著皇后娘娘一起來散心,卻不知道皇后娘娘竟然還帶上了顏姑娘……
看來他不在京中的這小半年,顏姑娘多半是已經得了帝後的信任,儼然已成了皇后娘娘的禦用貼身醫女,是以出這遠門,陛下定是不放心皇后娘娘的身子,才會讓她隨行了。
這倒也好,畢竟都是自己人,總比放些居心叵測的人,在皇后娘娘的身邊好。
皇帝站起身來,端起裝著馬奶酒的銀杯,笑著說了幾句場面話和祝辭,眾臣和席面延綿到了老遠,看都看不清楚的勳貴、青年子弟們,也如浪潮一般,站起身來舉杯齊齊恭聲道:“陛下江山永固,國朝日月長恆,臣等謝恩。”
賀顧也跟著把馬奶酒一飲而盡。
眾人這才一一落座,皇帝轉頭看了看坐在下首的太子,笑道:“難得今日元兒在,往年弓馬大會,都是朕拿這典儀的第一頭獵物,射這第一箭,今日朕便給你一個機會,許你替朕來博這個頭彩,如何?元兒可有這個把握麽?”
太子聞言,連忙站起身來低著頭拱手道:“謝父皇隆恩,兒臣定然勉力一試。”
他從案後走到校場下,接過了內官遞過來的一把長弓和尾部綴有鳥類彩色尾羽的箭。
太子朝旁邊的內官點了點頭,那內官見狀便朝遠處朗聲喊道:“放!”
果然百步多外的校場中,有宮人放出了一匹羚羊,那畜生脖頸上系著紅綢,隻兩息功夫便跑了七八步遠。
賀顧怔了怔——
要是他沒記錯……弓馬大會上的彩頭,不都是為防皇帝年老眼花,射不中了尷尬,隻放頭餓了兩三天,跑都跑不動的嗎?怎麽今年這隻這般活蹦亂跳、精力十足?
心中疑惑的不止賀顧,那位姓紀的代京畿五司禁軍都統,臉色都有些不對勁了——
這樣的隆重場合,三年一度的盛事,皇帝給了太子這麽一個機會表現,今日這會場上除了朝臣、勳貴才俊,還有幾個對大越朝稱臣的北方夷族首領,若是裴昭元這個堂堂的東宮太子,在這樣多的人面前,射的歪了,那可就丟人丟得大了。
紀鴻心知肚明,盡管陛下一直看重皇子的弓馬騎術,但是太子殿下隨了外家陳家,讀書文墨在行,可這武藝卻實在有些不太過得去,且不說他本就沒什麽天分,太子殿下自己也是不喜歡練的,往日君父檢查,也都是臨時抱佛腳,變著花樣的糊弄過去。
可今日這麽多雙眼睛,再想糊弄又談何容易?
太子顯然心中也是緊張的。
他神態一向是言笑晏晏、從容親和,此刻臉上卻斂了笑意,腮幫子微微顫著,額頭也沁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裴昭元努力的瞄準了那隻該死的、活蹦亂跳的羚羊,可他已有少說二三個月沒有摸弓搭箭,此前他根本也未曾想過君父會帶著他來弓馬大會,自然也不曾上心練習,雖說後來知道了,緊急抱了佛腳,可功夫畢竟不到家,本就算不得扎實,此刻還要在萬眾矚目下,射這樣一個跑來動去,那麽遠的活靶,心理壓力與平日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
可他已經瞄了太久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裴昭元咬了咬牙,終於還是開弓出箭了。
“咻”的一聲。
沒中。
眾人就這樣看著太子射出的那一箭,那樣生生正好偏離了那羚羊脖頸不到幾寸的距離,羚羊仍舊在遠處活蹦亂跳。
場上登時一片死寂。
這場面實在太過尷尬,大家夥兒都大氣不敢出一下。
禦座上的皇帝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斂去了,變得面色淡淡,無悲無喜。
太子抓著角弓弓把的五指用力到骨節都在泛白,他迅速走回了君父的禦案前,一撩衣擺便跪下道:“兒臣……兒臣弓馬不精,沒有射中,兒臣知罪。”
太子這話,若是不明就裡的,聽了他所言可能還會覺得,似乎有些重了,只是射不中而已,算得上什麽罪過?
可這弓馬大會第一箭,是有寓意、要彩頭的,第一箭射不中,放在哪一年都是一等一的晦氣事,十足十的不吉利。
是以太子認罪,其實倒也算機靈敏銳,趕在了他皇父發怒前,自己把鍋背了。
只是皇帝卻並沒有發怒。
他淡淡的看了看跪著的太子一眼,道:“罷了,平身吧,也不是你的不是,是朕忘了元兒不喜歡弓馬騎射了。”
又道:“第一箭還是要射中的,這樣吧,珩兒你去試試。”
恪王動作頓了頓,垂眸淡淡掃了一眼仍然沒站起來的,還跪著的太子,半晌,才站起身來拱手道:“兒臣遵旨。”
他走下去,停在了太子身邊,也不做聲,隻將太子扶了起來,低頭朝他微微一禮,這才從宮人手中,又接過了一副新的弓箭。
他並沒磨蹭、猶豫多久,隻乾脆、利落的開弓搭箭,甚至好像根本不曾怎麽瞄準,便飛快的放了羽箭出去。
盡管恪王從開弓到射出那支羽箭,不過短短一瞬功夫,賀顧坐在遠處,卻仍是將恪王屏息凝神時的側臉神態,盡數收入了眼中——
這也太好看了吧!
賀小侯爺由衷的反思——
之前他怎麽就淨顧著糾結了呢?
他怎麽就沒有這樣,好好的欣賞過,怎麽就缺乏了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盡管變成了男人,三殿下這碗軟飯好像還是有點香啊……
也不知道今晚上,三殿下會怎麽回應他,若是他答應了,那……那……
要不這一世,還是留下二殿下一條小命好了,這樣將來就算三殿下和他搞斷袖搞得絕了後,不還有二殿下的娃繼承他家的皇位嗎?
問題不大。
賀小侯爺神遊萬裡,遠處卻傳來了一聲羚羊的驚聲嘶鳴,他轉頭一看,只見那羚羊前足上正中一箭,正摔倒在地,不住掙扎。
這……這沒有直接射死,羊還在地上不住的蹬腿,這樣掙扎,遠處的內官也不好直接抱著它給皇帝報喜,一時真是左右為難。
恪王卻轉身跪下道:“兒臣射藝不精,未能正中,請父皇責罰。”
那位玄機十二衛的統領李秋山見狀打圓場道:“陛下,雖說未曾正中,但恪王殿下好歹也是射中了的,彩頭既已得了,便不必責罰太子殿下與恪王殿下了吧?”
皇帝的神色瞧起來卻似乎並不大快意,隻哼了一聲,並沒答話。
眾人心中都心知肚明,這樣的情況,皇帝能高興的起來就有鬼了,三個兒子,帶了兩個來弓馬大會,偏偏還兩個都不中用,叫陛下在外人面前丟了面子——
不過話雖如此,在場的許多武將也看出了點不對來,方才太子殿下那動作,是的確不中用,但恪王殿下,卻似乎是有意為之,故意不射正中的。
武人眼光毒辣,他們常年和弓馬打交道,隻一個抬弓拉弦、翻轉上馬的動作,便能看的出來大致有幾分本事,所以恪王有所保留,他們也都能瞧得出來。
至於他究竟為何要如此——
想必是為了給大哥太子,留幾分顏面吧……
倒也算得上是心思寬和,體恤兄長了。
有人打圓場,眼看著這一幕本要揭過去了,誰知場下離禦帳不遠處,卻傳來了一個女孩兒清脆的聲音。
“都說越朝是天朝上國,皇帝陛下武勇無雙,怎麽陛下的王子,卻只有這樣的本事?”
眾人幾乎都叫這話給嚇的頭皮都發了麻,轉頭一看,卻見說話的是個眉目輪廓深邃的夷族小姑娘,大眼睛忽閃忽閃、嘴唇紅潤,生的好相貌,她身邊坐著的是個身形肥壯的夷族男人,看著像是不知哪個部族的首領,聽了女兒的話也嚇得臉都綠了,連忙去捂她的嘴。
只可惜捂得晚了,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那胖男人隻好苦著臉、欲哭無淚的走出來跪下,衝著禦帳連連磕頭,道:“請皇帝陛下不要生氣,朵木齊今年只有十二歲,她什麽都不懂得,年少氣盛,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亂語,回去我一定狠狠的責罰她。”
許是他認錯態度還算良好,皇帝倒真的並沒有怎麽生氣,隻笑了笑,道:“不打緊,一個小姑娘的話而已,汗王不必這樣緊張,朕還不至於和她計較。”
又垂目看著那小姑娘道:“你是忽彭漢王的女兒吧,我大越朝勇將無數,今日只是大會慶典而已,比武還沒有開始,你且往後再看看,不必這般輕易下斷言。”
誰知那叫朵木齊的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卻繼續狗膽包天的說:“真的嗎?皇帝陛下是不是在騙我?父汗說要把我嫁給越朝的勇士,可要是都是些軟腳羊一樣的人,朵木齊寧願去死,也是不嫁的。”
她此話一出,皇帝還沒如何,忽彭汗王卻已經要嚇得兩眼一翻、昏死過去了,他想要解釋,卻不知怎麽開口,隻兩片肥厚的嘴唇不停的顫抖,皇帝倒沒生氣,隻挑了挑眉,笑道:“哦?汗王這是想在我朝的弓馬大會上選女婿嗎?怎麽先前沒有告訴朕?”
忽彭連忙道:“小王也只是有著個想法,誰知道朵木齊這丫頭竟然……竟然……”
皇帝揮了揮手,笑道:“罷了,汗王平身吧,不必這樣緊張。”
這一段插曲過去,慶典才終於正式開始。
賀顧惦記著晚上的事,也看不進去那些胡女跳舞,更看不進去一群大老爺們表演開陣鼓,尋了機會便趁席間眾人酒酣耳熱之際離席,又泥鰍一樣穿過了人群,終於鑽到了皇帝禦帳下的王帳。
王帳裡坐著的自然便是恪王殿下了。
他早已經備好了給裴昭珩寫好,約他晚上慶典過後,在篝火晚會上,承河邊上相見的小紙條,眼下只要塞給他,晚上便可以在河邊等他了。
賀小侯爺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半晌,他才壯著膽子撩開了王帳的後簾子,鑽了進去。
三殿下端坐著的背影也十分挺拔,他有一副連隻望一眼背影,都能叫人禁不住對他的正面長什麽樣,遐想連篇的好身板。
賀顧剛剛湊到他身後,想戳一戳他,恪王便立刻似有所感,頭都沒回的一把拉住了賀顧的手腕,用力一扯——
王帳裡空間小,賀顧一時有些沒防備,便這麽直直朝前跌了下去,還好他眼疾手快,左臂撐住了前方,只是撐住歸撐住了,抬起頭來卻有些尷尬。
裴昭珩顯然也發現這個鬼鬼祟祟,從後面鑽進來的家夥是誰了,他怔了怔,道:“……子環?你……”
幸而這案幾還算高,眼下場中的表演也十分精彩,是以禦帳中的帝後、還有對面帳中的太子,注意力都不在這裡,並沒有發現異狀。
賀顧乾咳了一聲,一時尷尬的臉都給憋得一片醬紫,還好他記得正事,趕忙把那個小紙條塞進了裴昭珩手中,道:“……殿下看了就知道了。”
抽手回來的時候,賀顧不防間,指腹正好和三殿下的指尖碰上了,他心頭猛的一跳,臉上不由更加發燙,正準備趕緊從王帳後簾的入口跑路,省得被人發現——
但半爬半撐的打算站起身時,目光卻冷不丁的瞧見了帳中地面上落著的一塊十分眼熟的、通體瑩潤的羊脂玉。
賀顧的腦海短暫的空白了一會,回過神來便瞳孔微微縮緊,簡直不可置信——
這……這玩意怎麽會在這裡???
裴昭珩似乎也發現了他在看什麽,他低頭看見那塊玉,微微一怔,便把那塊玉撿了起來,作勢要收回袖中。
賀顧一把抓住了他,道:“等等……”
裴昭珩明顯被他抓得有些意外,道:“怎麽了?”
賀顧道:“這……這玉是殿下的?”
裴昭珩道:“不錯。”
賀顧道:“那……那殿下是什麽時候得的?我從前……怎麽從沒見殿下身上帶著過?”
裴昭珩道:“當年我與皇姐出生之時,便是銜此玉而生,只是先前一時不慎,也不知怎麽找不到了,弄丟一年有余,直到前幾日,才又在慶裕宮的床底尋到。”
他語畢,見賀顧目光怔怔的看著他,一言不發,略感疑惑,便問道:“怎麽,可是有何不妥?”
賀顧卻仍是死死的盯著他,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來了幾個字,道:“是你……”
“……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