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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駙馬,真皇后》第117章 第 117 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賀顧的呼吸凝滯了片刻, 看著裴昭珩那雙少見顯得如此凌厲、咄咄逼人的漂亮桃花眼,手心一時竟都沁出了層淺淺的細汗,他心裡沒來由的冒出一中近乎不可思議的猜測, 不自覺的躲開了和裴昭珩相對的目光, 喘了口氣道:“記得什麽?什……什麽我就是他?殿下……殿下在說什麽?”

 他要掙脫裴昭珩握著他肩胛的那隻手, 身子卻又如以前那樣一對上這個人, 便詭異的使不上勁,徒勞無功的扭了半天也沒掙脫, 倒平白添了點欲擒故縱的意味。

 裴昭珩望著他的目色更深,那眼神像是盯準了獵物的獸類,幾乎一瞬不錯,他喉結滾了滾,低聲道:“楊問秉投靠大哥之事……子環是如何知曉的?”

 賀顧沉默了半晌, 其實心裡已經開始慌了, 但是面上卻還勉強保持著鎮靜,難得的飛快編出了瞎話,看似漫不經心道:“我……我這些時日在家中閑著,想起在北地時的見聞, 有些蛛絲馬跡確實可疑,再加上方才你說陛下命你去收了他的虎符, 楊問秉收服布丹草原二部有功, 這個關節上若不是牽累了太子,陛下如何會敢在這當口收了他的虎符?可見……可見……”

 裴昭珩看著他沒說話, 半晌卻沒來由的輕笑了一聲,賀顧感覺到他的指腹在自己肩胛骨上輕輕摸索了一個來回,那滋味實在有些難言,他的頭皮和全身都一下子緊張和敏感了起來。

 這下終於沒辦法繼續睜眼說瞎話了, 咽了口唾沫小聲道:“那……那殿下又是如何覺察楊問秉有異的?其實這事我早想尋個機會告訴你,只是自回京來一直沒有時間同殿下細說……”

 裴昭珩打斷了他,垂眸看著他淡聲道:“我早知曉此事,收了他的兵符,也並非全是父皇的旨意。”

 賀顧聞言,瞳孔驟然縮緊,驚道:“什麽,那……那殿下是……是……這……這豈不要惹得皇上震怒……”

 裴昭珩道:“子環不必擔心,父皇昨日宣我進宮,便是為著問詢此事,他已都知道了。”

 盡管三殿下這麽說,賀小侯爺卻還是忍不住為了他竟敢不和君父知會,便乾出這麽膽大包天的事而震驚。

 ……誠然,如今奪嫡之爭,已隱隱能看出風向,太子雖落魄了,楊問秉其人卻還掌著承河大營數萬兵馬,天都不知道他究竟會選擇舍了裴昭元,良禽擇木而棲,還是為了舊主豁出命去拚死一搏——

 但只要有這個可能性,他對三殿下來說,便是一個最大的威脅,且經了年節這一番風雨的汴京城和帝後、眾臣工,確實也再經不起一場幾萬大軍的叛亂了。

 這個關頭,無論尋個什麽由頭,先發製人,把楊問秉、把他身邊那些個得用的部將全部一網打盡,的確是最好、也是最能規避風險的選擇。

 可……可三殿下,他如何……如何能有這般魄力?這事若是不曾提前與皇帝知會清楚,他便有這麽大的動作,以老皇帝的疑心病還不定要怎麽想……

 賀顧沉默了半晌,歎了口氣,道:“皇上本事屬意殿下的,楊問秉的事,咱們也不是不能尋個其他溫和些的法子解決了,如今這樣,我只怕日後陛下會對你生了芥蒂……”

 畢竟本來三殿下為數不多的籌碼中,分量最重的那一個,便是君父的寵愛和信重。

 裴昭珩道:“父皇一向多疑多思,事已至今日田地,我與父皇早晚會如此,你不必太過憂心,他不敢拿我如何。”

 不敢?

 賀顧怔然,想抬眸去看裴昭珩,卻猛地回過神來,察覺他仍然沒有松開自己的肩。

 裴昭珩道:“子環還沒有回答我方才的問題。”

 賀顧喉嚨一緊,低頭悶聲道:“我已回答了。”

 裴昭珩搖了搖頭,道:“你在騙我。”

 賀顧一更,道:“我……我何曾騙過殿下了?”

 也不知是不是賀顧的錯覺,他此言一出,裴昭珩捏著他肩膀的手便驟然一緊,耳畔男人的呼吸聲也急促和沉重了幾分。

 裴昭珩道:“你不曾騙過我?”

 賀顧正要答話,卻又聽裴昭珩道:“子環不是回京以後,才知楊問秉私投大哥嗎?”

 “刑部審結叛亂的五司禁軍,那日你攻破宣華門,對守將自稱是楊問秉麾下援軍,以此詐他開城門,可有此事?”

 賀顧一呆,實在沒想到這事竟也被殿下知曉了,攻破宣華門時事態緊急,他自然是沒有想到過此事做得露了端倪,眼下當著面被三殿下質問,壓根不曉得如何解釋,隻支支吾吾道:“呃……這……這不過是……是湊巧罷了?”

 裴昭珩低聲道:“湊巧?”

 賀顧咽了口唾沫,沒答話。

 裴昭珩道:“我倒想起一事,此事若是湊巧,那當初西山弓馬大會,子環為何識得我身上的那塊玉?”

 他這麽一問,賀顧心裡的那個猜測,倒印證了五分,但盡管如此,賀小侯爺卻也是萬萬不敢去核實的……

 他實在很心虛。

 “我……我早不記得什麽玉不玉的了,再說,玉飾無非也就那幾個模樣,見過一樣的,眼熟些不是也很正常,許是殿下……”

 他還要躲避,不肯承認,裴昭珩見了他這副模樣,心中倒逐漸完全肯定了賀顧還存留著前世的記憶,不僅如此,前世賀顧死後,卻又離奇的已少年形態出現在他身邊這事,似乎也有了答案——

 那塊玉。

 那塊……子環送給他的玉。

 賀顧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是三殿下越是這樣不說話,一言不發的看著他,他心裡卻越是慌了,等了半天也沒反應,不由得有點亂了陣腳,口不擇言道:“殿下……殿下不也知道楊問秉的事嗎,這事既然殿下曉得,我知道也沒什麽稀奇……”

 裴昭珩打斷了他。

 “子環是如何知曉此事,我便也是如何知曉此事。”

 賀顧聞言怔住了,半晌抬眸看他,他心中雖然早有了猜測和心理準備,此刻卻也震驚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不知過了多久才道:“你……你都知道了?”

 又道:“不……不對,殿下……殿下也……”

 這怎麽可能呢?

 三殿下難道也是……也是從前世重生而來?

 不對……不對,這一世自他重生後,先是對“長公主”一見鍾情,後來又和“小舅子”結識,一見如故,這些事回想起來,樁樁件件,所接觸到的三殿下雖然性情也還沉穩修雅,但卻分明是個貨真價實的少年郎,絕非與他一樣是個換了皮的開花老樹了,他怎麽可能也是自前世而來的呢?

 賀顧想及此處,卻又猛然驚醒,自他回京以後,或者說更早……自他和三殿下從布丹草原上回來以後,他隱隱約約覺察到的那些裴昭珩身上的異狀……

 那時從未往這個方向想過,眼下把這些蛛絲馬跡串聯在一起,賀顧卻一下子回過了神來,他抬眸看著裴昭珩,啞聲道:“殿下……殿下這是……都想起來了?”

 他這麽說,無疑已然相當於承認了,裴昭珩身子僵了僵,心跳卻跳動的快如擂鼓,他死死的抓著賀顧的肩,死死的抓著這個他本以為早已丟了,再也尋不回來的人。

 這個人……便是前世那在三九寒天裡,冒著死放了自己一條生路,卻又故作平靜的禁軍統領;也是那個在他孤身一人、寂寥多年以後,忽然出現在他身邊的、只有他一個人能看見、旁人都瞧不見的、獨屬於他一個人的孤魂野鬼,是那個曾經撩動他心弦、和他耳鬢廝磨,卻又絕情的、沒有一點解釋便頭也不回決絕離去的少年。

 有人曾經問過他,便是能再逆轉時空,重回往昔,可此人早已忘卻前塵往事,也不記得任何一分一毫與他的瓜葛,也許便要與他形同陌路一世……

 果真值得嗎?

 而那時的裴昭珩,卻從沒有想過什麽值不值得,對他而言,只要這個人還鮮活的活在這世上,在他能看見的地方,有血、有肉、有笑、有淚,便已經是自己和老天爺討來的大便宜了。

 至於形同陌路……

 他又如何會與子環形同陌路?

 這些他都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或者說,裴昭珩從不敢和老天奢求更多。

 可此時此刻卻發現,原來上蒼待他如此不薄,這個人……居然完完好好、連帶著魂靈、記憶、血肉,一直在他的身邊……

 從未離開過。

 賀顧並不知道裴昭珩心裡千回百轉的想了些什麽。

 但只是看他一瞬不錯的望著自己,眼裡氤氳著點淡淡的水光,那雙連汴京城最好的畫工也畫不出的漂亮眼睛,眼尾微紅——

 像是初春三月新開的桃花浸了雨露,滿目芳菲,瀲灩生光。

 幾乎叫他看的忘了呼吸。

 裴昭珩終於緩緩松開了捏著賀顧肩胛的手,他修長白皙的指節微微曲起,碰了碰賀顧的頰畔,低聲道:“我自然……自然都記得。”

 賀顧聞言,這才猛然回過神來,盡管他倆已經做過了更親昵的事,但被三殿下這樣目不轉睛的瞧著,碰著臉頰,卻也有些尷尬,本能的就想往後縮,縮了一半卻又回過神來眼下再躲不大妥當,隻好又頓住不動了。

 賀顧喉結滾了滾,道:“這……這也太邪乎了,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是從以前回來的……原來殿下也,那……”

 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總不能說“上輩子我死的太早,我嗝屁以後,殿下過得可還順心”吧?

 裴昭珩卻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那只在他頰畔曲起的手指伸展開來,卷著賀顧散落的一縷額發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起了圈,低聲道:“子環可還記得做過什麽嗎?”

 賀顧茫然道:“什麽?”

 話一出口,卻又忽然感覺到似乎有哪裡不太對,愣在那裡開始苦思冥想到底哪裡不對,裴昭珩見狀,倒也不催他,隻目色淡淡的望著他,一言不發的等他想。

 賀小侯爺想了半天,終於知道那股子不對勁的感覺是從何而來的了——

 三殿下方才,那手指圈著他頭髮打轉的動作,不是他……他在“心想事成玉”中,撩撥那個夢中的“三殿下”時,動不動就乾的嗎?

 這是不是……是不是有點蹊蹺?

 看三殿下方才那神態,和意味深長的眼神,分明是故意在他面前用這個動作的,他這是什麽意思?

 或者說……這意味著什麽?

 賀顧當然不是猜不到。

 那個一直過於真實,而且夢中所發生的事,又都恰好能和前世他死之前對上的玉中夢境,真的只是個夢嗎?

 賀小侯爺的腦海“轟”的一聲,幾乎驟然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半倚在床榻間的靠枕上,就這麽凝固成了一尊雕像。

 夢倘若不是夢……

 三殿下也不是那個三殿下……

 他當然都記得。

 ……

 ……那什麽,爹要是記仇的話,兒子會不會也很記仇?

 裴昭珩見他這副神情,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勾了勾唇角彎腰下去湊近了賀顧呆滯的臉——

 賀顧便這麽眼睜睜的看著裴昭珩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

 裴昭珩用一中極低,只有賀顧能聽清的聲音,溫聲道:“我在前世,看見的那個子環,便是今生的子環,是子環回去見我了,對不對?”

 賀顧傻了。

 “是什麽時候的事?”裴昭珩想了想,又道,“容我想想……是在西山弓馬大會之前,可對?”

 賀小侯爺終於回過了神來,結巴道:“我……我真不記得了,還以為那就是個夢來著,難不成……難不成那塊玉竟然連通著……”

 裴昭珩道:“果然是你。”

 賀顧頓時更住了。

 那塊玉連通著的,若不只是個夢,而是三殿下的前世,方才裴昭珩語意裡那若隱若現、似有若無的怒意,便大約不是他的錯覺了……

 畢竟被人撩撥了一回,又始亂終棄的跑的半個鬼影也尋不見,想是誰遇見這事……都不可能不惱的。

 賀顧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和裴昭珩解釋一下,咽了口唾沫,認真道:“我……我那時真的不知道……還以為那就是個夢,在夢裡做事,自然也……也是沒怎麽過腦子的,而且那塊玉實在很邪乎,一枕著它睡,就做怪夢……當時我與殿下,也還沒有說開,實在怕自己就這麽陷在夢中出不來了,所以……所以……”

 所以了半天,也沒個所以然。

 所以什麽?

 所以我就懶得管夢中的殿下是個什麽感受,拍拍屁股就跑了?

 賀小侯爺沉默了一會,求生欲空前高漲,不露聲色不著痕跡的飛快改口道:“我把那塊玉送給殿下,也是希望我走後,殿下……殿下能心想事成,那塊玉是個靈物,他……”

 裴昭珩點頭,道:“確然心想事成了。”

 賀顧一怔,忽然想起了他沒多久前才做的那個夢——

 那個在空蕩蕩的大殿中端坐如竹、雞皮鶴發的三殿下,和苦口婆心,卻勸不動他分毫的黃臉道士。

 ……

 “我再和你說最後一遍,就算時光溯回,他可未必記得前世,你也一樣,你二人的緣分,也未必就如你所想的那樣深,就算重來一回,萬一你們形同陌路,也不是不可能,倘若真的如此,皇帝,你覺得值得嗎?”

 ……

 還有電光火石間,想起來這一世和“長公主”成婚前,在京郊觀音廟外遇見那黃臉道士,他看似胡扯八道的一通雲山霧罩的話——

 “那是你命大,得了真龍相助,不僅扣著了你三魂六魄,使你未被陰差勾走,又不知通過了什麽法寶,助你溯回已逝光陰之中,重來一次,這等手段,真是大手筆,大手筆啊!”

 ……

 賀顧的頭皮有些發麻。

 他不可置信的抬眸對上了裴昭珩那雙幽深的、琥珀一樣的眼睛,澀聲道:“夢裡……都是真的?不對……那不是夢……所以是……是殿下讓我……”

 話沒說完,嘴卻被兩片柔軟微涼的薄唇堵住了。

 賀小侯爺被結結實實親了個頭暈目眩,呼吸不過來的窒息感,讓他沒辦法再去想更多,只有鼻腔裡全被裴昭珩身上那股幽遠淺淡的檀香味佔據——

 這樣的三殿下有些陌生,賀顧本能的想去推他,卻在抬了手搭上他的肩膀後,又猶豫了。

 倒顯得愈發的欲拒還迎。

 他的意識有些模糊,隻感覺到裴昭珩溫熱的吻順著唇、順著下頷和脖頸一點點向下爬……

 屋裡的炭火燒的滾燙,身上卻更要滾燙百倍。

 賀顧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麽心情。

 只在意亂情迷之間,想到了那個夢中不知付出了什麽代價,換他重活一回的、執拗的帝王,和他閉上眼後微微顫動的、因為蒼老逐漸變得顏色淺淡的眼睫……

 這些都是真的嗎?

 所以憐憫他一世過得太過憋屈、讓他重活一回的所謂上蒼根本子虛烏有,他能留在世間,從頭再來一次,無非也是因為這世上,有個不肯對他放手的人罷了。

 賀顧的視線一點點被水霧模糊了,他不太看得清裴昭珩的模樣了,只是努力的嗅著他身上的氣味,急促的呼吸著。

 裴昭珩的動作卻終於沒有繼續下去。

 賀顧感覺到他溫熱的指腹在自己眼角點了點。

 “……怕了?”

 “你身子沒好,我不會做什麽。”

 裴昭珩的聲音極低。

 賀顧悶悶道:“我還能怕這個不成?我又不是女人。”

 裴昭珩道:“那自然最好。”

 賀顧道:“什麽最好?”

 裴昭珩的聲音很溫柔:“自然好,等子環身子好了,有些事才好解決。”

 賀顧沒來由的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想再追問,裴昭珩卻不再搭理他了。

 

 廢太子的旨意遲遲未下,就在眾臣工都以為,皇帝這是上了年紀,多少還是對培養了多年的接班人心軟了,準備開始重新掂量三位皇子究竟誰勝算大,另行站隊時——

 王庭和王老大人上了一封請求皇帝處置跟隨太子逼宮謀逆罪臣的折子,卻如同投入了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

 或者說,一顆至關重要的石子。

 一石激起千層浪。

 皇帝勃然大怒了。

 只是他勃然大怒的對象,卻不是逼宮的太子和追隨他的罪臣,而是上書陳奏的王庭和王老大人。

 雖然當時的場面沒什麽人見到,但宮裡頭沒有不透風的牆,既便是皇帝的攬政殿,也不例外。

 王庭和早上了年紀,又是老臣,皇帝一向很聽他的勸諫,也很賣他的面子,這回卻因著一封折子申斥他處事不當,且還翻出了舊帳,說前些日子陳元甫陳大人上的給太子求情的折子,議政閣三個老大人都沒附議,王庭和身為議政閣主位,是不是他攛掇的龔昀和余亦承兩個人也不為太子求情?

 太子雖然犯錯,但總歸還是國本,是儲君,王、龔、余三人,卻如此無情,一副恨不得皇帝馬上廢了他的樣子,豈不叫人齒冷心寒?

 這下子倒霉的便不止王庭和一個人,連帶著龔昀、余亦承、還有一眾大大小小不曾給陳元甫折子附議的大小官員,也被七七八八的革職了一大把,而原本七位大臣的議政閣,就這麽去了三個,隻留下了陳元甫和另外三個附議過他折子的老臣。

 皇帝雷霆手段,底下的人卻摸不透他的心思,只有攤上事的感覺天都塌了,萬萬沒想到不給一個逼宮謀逆、理當廢黜的太子求情,不站隊,竟也成了丟掉烏紗帽的錯處。

 且陛下先前,不是中意了三殿下的嗎,這又是哪一出?

 朝廷上下風湧雲動,賀顧得知此事後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只是裴昭珩這些日子大約是忙於朝務,能來看他的時間也並不多,賀顧擔心他總往公主府來,皇帝知道了會多心,索性讓他只要忙過了天黑就不必再來了,等先過了這陣風頭再說。

 只是盡管如此,賀顧心中卻不可能不擔心。

 一是擔心皇帝的心思到底是什麽,二是擔心是否因為楊問秉的事皇帝才對裴昭珩生了芥蒂,三則是擔心老師王老大人那邊,是否還安好。

 每個人都在等著皇帝的下一個動作。

 究竟是要把被押解軟禁的太子放了,還是廢黜太子,另立新儲?

 只是一個月過去了,皇帝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按理來說,這樣的情形,早該有雪片一樣多的折子飛往皇帝的禦案催他決斷,但沒有站隊太子的,早已被革職了個七七八八,眼下留著的這些,要麽就是和陳家瓜葛頗深,要麽就是明哲保身兩邊不靠的,後頭這中沒被牽累革職已經是阿彌陀佛了,又豈會再上書給皇帝找不痛快自尋死路?

 一片安詳。

 就這麽等了一個月,等得賀寶音小姑娘的眉眼都開始慢慢長開了,皮膚也終於不再像個小猴子一般又紅黑又皺巴,稍微能看出點人樣了——

 賀小侯爺終於坐不住了。

 他身子早已經恢復了,眼下就是稍微胖了點,出門肯定是沒問題的,便叫下人收拾了點禮物,又準備了拜貼,便風風火火提著東西上恩師王老大人家去了。

 也是趕了巧,剛敲完門遞過拜貼,王家大門一開,遇上的便是作勢要從裡面走出來的王沐川。

 多日不見,王二哥的那雙三白死魚眼還是如先前那般靈動自如,稍稍一抬便能不費吹灰之力的翻出一個輕蔑感十足的白眼。

 王沐川看了賀顧和他後面提著禮物的征野一眼,這才抬眼看他,拱手道:“多日不見,聽聞駙馬喜得千金,我忙著明年春闈應考,一時也未和你恭賀過,給你賠不是了。”

 賀顧雖然習慣了他的陰陽怪氣,也被這一句不鹹不淡的“駙馬”給更到了,有點無語凝噎,半晌才道:“二哥幹什麽非要叫駙馬膈應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又道:“你這是上哪去?”

 只是無論王二哥是上哪去,既然賀顧來了,他便注定是去不了,隻得留在府上招呼賀顧了。

 王沐川吩咐下人來搬了賀顧帶的禮去庫房,這才和他在茶廳坐下,問起了賀顧的來意。

 只是天不遂人願,賀顧這一趟是想來見恩師王老大人的,他卻碰巧出門去了。

 王沐川道:“這幾日父親每天都與余老一同去城南珍匯棋館下棋,天昏才會回來。”

 賀顧一愣,道:“什麽?余老?可是余亦承龔老大人麽?”

 王沐川點頭,道:“不錯。”

 賀顧:“……”

 要不怎麽說恩師和余老大人都長壽呢?

 都這樣了,還有心思天天結伴去下棋喝茶的,這心也著實是夠大了。

 王沐川道:“你有何事?可以先告訴我,我轉告父親。”

 賀顧猶豫了一會。

 王家人必然是可信的,而且看之前老師的態度和所作所為,明顯並未站隊太子,且隱隱還有相助恪王的意味,他與王沐川也是自小一起長大,倒也沒必要瞞著他,便把這些日子的擔心告訴了他。

 王沐川聽賀顧說完,沉默了一會,道:“……你專程來一趟,便是擔心這個?”

 賀顧道:“陛下革了老師和龔老大人、余老大人,還有一眾不支持赦免太子的臣工職位,現在一個月了,也沒個交代,究竟是個什麽意思?我的腦袋瓜於這些事也不靈光,心裡實在沒底,便想來和老師問個主意。”

 又道:“這些日子,老師可還好嗎?”

 王沐川道:“父親身子安好,無甚礙處。”

 賀顧一更,心道也是,不然也不能和余老相約去棋館了。

 王沐川道:“你若是擔心這個,大可不必,隻把心放回肚子裡去,回家帶女兒就是了。”

 賀顧一怔,看著他道:“這話怎麽說?”

 王沐川遣退了茶廳裡侍奉的小廝,這才道:“陛下斷不可能複用太子,王爺得位不過是時間問題,你何必如此為他憂心?”

 賀顧道:“怎麽就不可能了?二哥難道不知道,前些日子沒跟著陳國舅替太子求情的,都給革職了個七七八八,若不是皇上心中還對太子不忍心,如何會乾得出這中事,又圖個什麽?”

 王沐川卻道:“那你說,倘若陛下中意恪王,眼下又該如何?”

 賀顧被他反問的一愣,沒答上話來。

 王沐川道:“立刻廢太子?然後立恪王殿下為新儲?”

 “陛下疑心重,有了太子逼宮這一回在前,他不肯立刻再立新儲,一則怕又出了第二個太子,再起事端,二則這也是對恪王的保護。”

 “陳家如今雖然元氣大傷,但底子還在,若是陛下真的立刻把恪王扶為新儲,你覺得陳家可會善罷甘休,可會眼睜睜看著他繼位得登大寶?”

 賀顧怔然,道:“二哥說的不錯,可老師他們……眼下朝上都是陳家的人,陳元甫隻手遮天,這豈不一樣壞了事?”

 王沐川道:“皇上在位多年,以陛下的心智謀算,既然這麽做了,豈會沒有提前打算,你覺得他會真的讓國舅隻手遮天,一個心腹也不留在朝中嗎?”

 王沐川說著搖頭,望著賀顧的眼神仿佛再看一個傻子:“至於父親和被革職的一乾臣等,你仔細看看,哪個不是陛下以前得用的能臣乾吏,只是革職,不曾黜落發放回鄉,這還想不通嗎?”

 “此後朝廷無論有何動蕩,這些人皆可避了風頭躲過一劫,等他日風停雨歇,無論是陛下親自下旨,還是恪王殿下得權,一紙赦書,各自歸位,還是一樣為臣,你可明白?”

 賀顧被他說的愣在原地,回過神來看著王沐川,那眼神簡直好像重新認識了他一回,咽了口唾沫,道:“這……你這麽一說,我才全都懂了……原來陛下此舉,是這個意思,難怪,難怪……”

 他正還在琢磨,冷不防卻被王二哥忽得打了個岔。

 “小郡主應當滿月了吧?”

 賀顧一愣,抬頭看著王沐川,卻見他也在看自己,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小郡主”是自己那黑猴閨女。

 賀顧答道:“快了,還有個兩天就滿月了。”

 王沐川沉默了片刻,道:“陛下冊封的旨意,是說孩子是你和長公主的,這孩子……”

 說到這裡卻頓住了。

 賀顧這才想起來,王二哥是知道“長公主”身份的,且朝中知情的早曉得“長公主”薨了,自然清楚這孩子不可能是他和“長公主”的。

 何況對方還是王二哥。

 賀顧正想編個瞎話忽悠王二哥,他當然是斷斷不可能和王二哥承認,小黑猴是自己大了肚子生出來的,卻聽王沐川道:“是我多言逾矩了,抱歉。”

 “我有個東西,送給小郡主,也算給她的滿月禮了。”

 賀顧笑道:“那感情好,二哥給的,我自然是替雙雙收著了。”

 王沐川聞言一怔:“……雙雙?”

 賀顧道:“乳名叫雙雙,大名定了叫寶音,還未登進宗譜。”

 王沐川沉默了半晌,道:“雙雙……是個好名字。”

 賀顧笑道:“反正是乳名嘛,只要順口就好了,不講究那麽多。”

 王沐川看了他一眼,轉頭傳了個小廝遣人取來一個木匣子遞給賀顧,賀顧打開一看,裡頭卻是個精致的金玉鎖。

 賀顧道:“這東西好貴重,我……”

 王沐川道:“別廢話了,你替雙雙收著吧。”

 賀顧合了匣子,笑道:“那……既然是二哥的好意,我就不推拒了,多謝二哥。”

 王沐川看著他笑得春光燦爛的臉,沉默了一會,道:“子環……我要成婚了。”

 賀顧一愣,奇道:“啊?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王沐川道:“幾日前,父親剛替我定下的……是江慶崔家的小姐。”

 賀顧聞言,也不由得替他高興起來,道:“那要恭喜二哥了,崔家可是書香門第,崔小姐日後與二哥,必能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

 王沐川道:“承你吉言。”

 

 皇宮,禦苑花園。

 皇帝一邊行著,後頭隻跟了一個王忠祿和褐衣侍衛,再遠處則站了一眾宮人內官,顯然是得了吩咐不敢靠近。

 皇帝一邊抬目賞花,一邊幽幽道:“朕讓你跟著賀顧,有什麽事第一時間回來通秉於朕,你的心倒是跟的野了,這都回京多少日了,你才想起進宮來見朕?”

 “玨平這是樂不思蜀了啊?”

 燕遲聞言,不敢再繼續站著,立刻屈膝跪下垂首道:“臣不敢,只是……只是……此事臣先前未曾查清楚,這才不敢輕易與陛下妄言。”

 皇帝也不看他,隻讓他繼續跪在那,道:“說吧,什麽事?”

 燕遲道:“是……是福承郡主身世的事。”

 皇帝一愣,道:“你就是來與朕說這個的?”

 燕遲道:“此事的確有些離奇,但的確屬實,臣不敢瞞著陛下。”

 皇帝道:“你還知道不能瞞著朕,這便好。”

 又道:“至於郡主身份的事……珩兒和顧兒是莫逆之交,這孩子骨子裡便重情義,他還對顧兒有愧,想抬舉他,給他的女兒一個好出身,朕已許了,這孩子無論什麽身世,到也都不重要了,這中事便不必特來告知於朕了。”

 王忠祿在後頭卻聽得心中微微一動。

 ……原以為陛下是氣狠了恪王殿下的,怎麽現在看來,卻又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燕遲沉默了一會,道:“並不是這個緣故,福承郡主的身份……”

 皇帝終於轉回目光低頭看了他一眼,道:“究竟怎麽了?難不成這孩子的生母是狄夷人麽?”

 燕遲道:“臣冒犯,此話恐怕……”

 說著看了看旁邊垂首不言的王忠祿。

 皇帝見狀明白了他的意思,擺了擺手道:“忠祿,你先下去。”

 王忠祿應了是,果然退遠了。

 燕遲這才站起身來,在皇帝耳畔低聲說了幾句什麽。

 皇帝本是滿臉的漫不經心,然而剛聽了第一句,便愣住了,很快神色大變,面皮抽搐著抖了抖,等燕遲說完,才道:“你說什麽?這如何可能?簡直……簡直荒謬,荒謬,謬不可言……”

 燕遲道:“臣不敢欺君。” w ,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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