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平蕪低下頭,越過她打開了房門:“缺什麽東西隨時來敲門。”明春山收起笑容,聽話地往外走,只是在夏平蕪關門的時候,不輕不重地飄來了一句:
“阿姊,我會想你的。”
……
送走了明春山,夏平蕪躺回床上的時候,並沒有剛剛表現得那麽淡定。
那第一次與異獸的大戰,對剛剛入學的她來說實在是離得太遠了,是遠到在歷史書裡寥寥幾筆敘述的文字,也是師母口中晦暗的言語。
外界似乎對此總是諱莫如深,但她知道,自己是為此而生的。
當年師母願意收養她,便是在她身上看到了異能師的天賦。
她從此辛勤努力,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和師母可以並肩作戰——
而此時,有人告訴她,一切都結束了。
這個世界迎來了第二次的大戰,她也的確和師母並肩作戰了:
只是,師母死了。
她也必須暫時臥床休養。
思緒之間,忽而聽到耳邊有輕微的“哢擦”開門聲響起,夏平蕪閉著眼睛沒動,聽見有人刻意放輕了腳步,一點一點地靠近她的床。
軟被被人不動聲色地掀起,有人輕輕坐到床上,床鋪立刻起了一陣細微的凹陷,夏平蕪等了幾息,等來人差不多開始脫鞋襪時,一下子摁開了牆壁上的開關。
刹時間,燈光大亮,節能燈的光芒照亮在床邊人的身影,照亮了明春山的臉。
明春山的面上卻半點驚訝也無,笑著望向夏平蕪,而後動作不緩,直接爬到了床上,靠在了夏平蕪的肩頭上:
“阿姊,我好想你啊。”
語氣甜甜的,和以前別無二致。
夏平蕪沒忍住想彎眉眼,但還是繃緊了嘴唇,伸出手指點了點明春山的額頭:
“我們以前說好了,只有師母罰你的時候,才能和我一起睡啊。”
語畢,夏平蕪頓了下,似乎是遲疑著該不該在此時提起“師母”,明春山卻已經將柔軟的頭髮往自己的脖頸裡蹭:
“阿姊!我以前天天都和你一起睡,我好想你啊,我們今天也一起睡好不好?”
“那也不行。”夏平蕪搖頭,“你之前都說好了睡在隔壁的,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而且,師姊妹之間睡覺、和妻妻之間睡覺,大抵是不一樣的吧。
“那我不管,我已經睡啦。”明春山立刻縮回身子,把整個人丟進柔軟的大床裡,牢牢閉上了眼睛。
旁邊沒有發出動靜。
明春山閉著眼睛,忍了幾秒,沒忍住,摩挲了幾下捉住夏平蕪的手,道:“阿姊,我今天好累,你把燈關了我們一起睡覺好不好?”
旁邊還是沒動靜。
明春山屏息待了幾秒,終於聽見身邊的人低聲問她:“春山,我什麽時候能休養好?”
這個問題還是來了。
雖然阿姊說她是睡了一覺醒來便在這裡的,但這會不會另有隱情,誰也說不準。
在此之前,得先讓阿姊放下心來。
明春山頓了一個呼吸之間,而後翻了個身,伸手環住了夏平蕪的腰身:
“醫生說得看你的情況,但你肯定能好起來的。”
她裝作很困的樣子,打了個哈欠,而後閉緊了眼睛。
今天發生的一切也太出乎她的意料,她生怕睜著眼睛,會被素來熟悉自己的阿姊看出什麽不對勁。
但下一刻,夏平蕪卻攥住了明春山的手。
她聲音和緩,令人心安:
“你今天渾身是血,我很擔心你。
“我想要早點康復,和你一起作戰。”
明春山一僵,剛想轉頭去看夏平蕪,眼前便落下了一片黑暗。
身側人把燈關掉了。
夏平蕪躺下去,將明春山的手放回她那一邊,而後仔細拉上了自己的被子,閉上眼睛:“早點睡,晚安。”
而黑暗裡,另一側的明春山輕輕揉搓了下酥麻的指腹,慢慢睜開了眼睛。
余溫尚在。
*
第二天,被早飯香味勾醒神的時候,夏平蕪已經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前坐了一個小時了。
意外身處十年後,她打算先通過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尋找一下自己這些年的經歷。
而後,她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解開自己設置的開鎖問題的含義,問題看起來很簡單,讓她輸入一個人名。
然而,問題隻說是人名,別的什麽提示都沒有。
夏平蕪當即嘗試性地輸入了自己的名字——
“錯誤”。
她正遲疑著,屏幕上卻自動跳出了一個答題提示框,上面寫著——
“暗號:最喜歡的人。系統提示:若錯誤第二次,將自動鎖機。”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裡,她開始苦苦思索著到底該輸入師母還是明春山的名字。
就在她的手指即將落到鍵盤上時,房門卻被敲響了。
明春山打開了門,喊她:“阿姊,該出來吃飯了。”
……夏平蕪以前就知道,自己對於烹飪一竅不通。
這十年來自己的廚藝長沒長進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明春山的廚藝肯定是長進了。
夏平蕪坐在桌側,持著杓子,如此感慨。
她下意識戳著碗裡的食物,突然愣了愣:
菜裡面裹著細小的土豆絲。
可她是最不喜歡吃土豆的。
明春山此時已然放下了最後一個菜,似乎是發現了夏平蕪的停頓,不緊不慢地坐到了她的身側,聲音也不急不緩的:
“嘗嘗看,你這幾年很能習慣的。”
夏平蕪抬眼,就在此時,卻聽見門口有敲門聲響起。
明春山站起身:“大概是我早上聯系給你檢查的醫生到了,我先請她進來,等你吃完飯再檢查吧。”
夏平蕪沒答,目光跟著明春山轉向了門口,望著她俯身開門,而後門口傳來了一聲親切的:
“平蕪!我來看你了!”
明春山下意識要擋,一個人影已然越過了明春山,來到了夏平蕪的面前。
夏平蕪順勢放下餐具,站起來看她,那人也正滿面笑容地回望著她,只不過眼睛擠擠弄弄,似乎是在朝她暗示著什麽。
阮燭筠當然是想朝夏平蕪暗示著什麽。
要知道她從一大早就開始給夏平蕪打電話,就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麽,結果夏平蕪一直不接電話,她索性直接過來跑了一趟。
實話說,她以為自己今天過來肯定是人去樓空的結局,結果剛開門卻看見夏平蕪的鞋子還端端正正擺在門口,可把她嚇了一大跳。
心裡急切,連夏平蕪的神情異常都沒發現,阮燭筠直接攥緊了夏平蕪的手:“平蕪,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
明春山根本沒料到阮燭筠會這麽快找上門來,先將阮燭筠帶來的其她下屬關在了門外,而後便來扒拉阮燭筠的手:
“行了,你快松手,別嚇到阿姊。”
“我怎麽可能嚇到平蕪,要嚇也是你嚇到她,不然平蕪怎麽可能大晚上……”
阮燭筠話沒說完,就被身後的明春山直接打斷:
“阮燭筠!”
阮燭筠未出口的話刹那頓住。
明春山的聲音裡戾氣太重,仿佛她再多說一個字都要當場撕了她一樣。
她想起那把砸到毛溪青頭上的長槍,所以她閉了嘴,轉頭看明春山。
同樣愣怔的還有夏平蕪。
她雖然並不認識面前攥著她的手腕的人,但她更不認識這樣的明春山——
沉著眉的,滿目陰狠的,蘊著怒氣的一雙眸子。
明春山平了氣息,將阮燭筠往後拉了拉,盡力讓自己的話語聽起來和緩:
“平蕪她……記不得了。
“她的記憶回到了十年前,新生入學的那一天,那個時候,你們還沒正式成為舍友。”
阮燭筠。
舍友。
夏平蕪想起來了,她看向阮燭筠,語氣裡含著試探:
“你是……阮燭筠?
“我記得,你來學校的機票延誤了,所以我們沒能在開學的時候就見到面。”
這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已經將一切都明了了。
阮燭筠愣愣地看了看夏平蕪,而後手臂一甩,直接往明春山的臉上就要砸過去:
“明春山!你她爹的對我家平蕪到底做什麽了?!”
明春山只顧著要把阮燭筠拉走,根本沒料到阮燭筠會向她動手,被阮燭筠借著這股力道牢牢地砸上了鼻梁,痛得她差點反手就是一個巴掌。
但礙於夏平蕪還在,她隻得抽出一隻手按住自己的鼻子,另一隻手試圖牽製住阮燭筠的動作,嘴裡還不忘解釋:
“阮燭筠你發什麽瘋!我昨天還回家的時候阿姊就已經失憶了!”
阮燭筠當然不信,什麽憑空失憶,昨天和她打電話的時候還好好的,肯定是明春山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和平蕪吵起來把她氣到了!
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合理,阮燭筠掄起拳頭,便要直接往明春山的眼睛上砸:
“你還敢跟我撒謊!你別以為平蕪現在沒人護著了,就被你一個人拿捏了!”
!!!
眼前的變故實在發生得太快,夏平蕪反應過來的時候身子已經下意識飛奔了出來。
她當即伸出手去扯開兩方,但不知道是不是兩邊都下了大勁的原因,這一扯非但沒扯開,差點讓夏平蕪也沒站穩。
夏平蕪一個踉蹌往後連退了幾步,好不容易靠著椅子才穩住身形,面前的兩人瞬間停止了攻勢,一個接一個地喊她:
“阿姊,你沒事吧?”
“平蕪,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很好。”
夏平蕪一手攥住背後靠著的椅子,一手撥弄了下頭髮,掩飾住自己已經泛白的臉色,盡量讓聲音變得穩定可信,
“我是一醒來就這樣了,後來才看到明春山到家,她沒有說謊。”
阮燭筠松了口氣,不情不願地看了眼身邊的明春山,與她拉遠了距離:“就算和你沒有直接關系,和你也有間接的關系。”
明春山沉了臉色:“你要是今天不來走這一趟,便也什麽都不會發生。”
阮燭筠提高了音調,從懷裡拿出樣東西:
“我今天來可是來做正事的!你看見沒?交通違法單!
“你身為異能局戰鬥隊隊長,位高權重,竟然帶頭超速違反交通規則,我是被派來處理你這樁違章的!”
這一下明春山是徹底沒話說了。
她從置物架上拿起手機,便要開始交罰款。
而另一邊的夏平蕪則沒說話,靜靜看著二人的鬧劇,心裡只在歎氣:
十年後的自己、竟然這麽弱了嗎?
若說剛剛那一下沒拉開是因為兩人都使了勁的緣故,但光是因為這個動作、自己便乏力成這樣,只能說是……
自己實在是退步太多了。
這樣的話,自己還能去異能局工作嗎?
還能……和春山站在一起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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