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介又乾掉了三大碗米飯，才終於感到飽了，回到沙發邊點起一支煙，半躺著靜靜地休息起來。

  鍾美馨默默地看著他，沒有多說什麽，收拾好碗筷進了廚房。

  短短的一天，鍾美馨對兒子的依賴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其實程子介也是一樣，鍾美馨柔弱無助的樣子也讓他呵護她的衝動越來越強烈。其實這也正常，越是極端的情況，人類的本能越是起作用，在這麽一個災難過後的末日世界裡，男性的保護欲和女性的依賴欲都被強烈地激發出來。現在，程子介再不是那個只會撒嬌的乖孩子，鍾美馨也再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媽媽。

  抽完一支煙，程子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進了廚房。就著窗戶投進來的夕陽的光線，靜靜地看著鍾美馨洗碗。在這麽個死寂的黃昏裡，他只是本能地想和自己唯一的親人靠近一點。

  程子介在自己身邊，鍾美馨也感到輕松了不少。洗好碗，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伸手掠了一下被風吹起來的秀發，看著窗外，微笑道：“小傑，現在有什麽打算？”

  程子介搖了搖頭，兩個人的目光並排投向窗外。沉默了一會，程子介輕聲道：“這水不知道還能用多久。遲早我們還得找別的地方。”

  “嗯……”

  “明天開始，我就慢慢地清理一下樓裡的喪屍，多找點吃的回來。”

  “嗯。”

  “對了，媽，好像沒看到小孩子變成喪屍……”程子介想起了這個情況，問道。

  “我接到的醫學報告裡說，小孩子抵抗不了這種病毒的烈度，一旦被感染，身體來不及屍變就會徹底腐爛，完全失去活性。”鍾美馨想了想，回答道：“還有老人，老人的情況則不同，他們幾乎全部都被感染了。不像我們青壯年，有一部分人對病毒有抵抗力。”

  沉默了一會，程子介皺起眉頭，帶著一絲僥幸心理問道：“媽，你說，除了我們還有沒有活人？”

  “活人？”鍾美馨呆了呆，難過地垂下了頭：“這樣的情況，普通人生存的機會實在太渺茫了。”

  她曾經眼睜睜地見了自己的不少同事、朋友變成了喪屍，或者被喪屍殘忍地分食掉了，一閉上眼睛，就不由得回想起那些血肉橫飛的情景，更何況自己的丈夫屍化後的樣子對她精神的衝擊力恐怕要畢生折磨著她，而且自己屍化後的丈夫就是被自己的兒子親手終結了。

  程子介看著媽媽呆呆的樣子，知道她心裡難過，伸手摟著她的肩，輕聲道：“我們市有一千萬出頭的人口，你說對病毒有抵抗力的是百分之一來著？”

  “兩份報告，一份百分之一，一份百分之五。估計實際比率在這兩者之間。”

  “就算百分之一，那也有十萬人不會被感染。這十萬人不會全部被咬了吧？”

  鍾美馨精神一震，趕緊點了點頭：“的確，我們人口基數大，應該還會有生還者才對……”

  “嗯，要是能找到別人就好了。他們說不定有我們不知道的信息。”程子介精神一振，站直了身子，笑了起來。

  “對。”鍾美馨開心地笑了起來，目光掃過小區內的花園，卻馬上又擔憂了起來：“外面那麽危險……”

  “我知道。一切先試著慢慢來，安全為上。”程子介知道媽媽的擔心。

  “你力氣雖然大，身體也產生了變化，但是我收到的研究報告裡，也提到過不少變異的病例……外面肯定不會只有那些普通喪屍的。”鍾美馨想起了另一種情況，神情又恐懼了起來。

  “嗯。媽，你放心，我會小心的，我還要照顧你呢。”程子介只是平靜地微笑著，給媽媽增添勇氣。

  鍾美馨歎了口氣，伸出手來主動握住了程子介的手。兩個人靜靜地站著，目送著夕陽漸漸沉了下去，暮色籠罩了整個城市，鍾美馨才低聲道：“天黑了，休息吧。”

  “嗯。”

  兩個人趁著還有些光亮回到了臥室。這家和程子介家一樣，是個三室兩廳的格局。程子介看著鍾美馨在主臥室的床上換好了一套被褥，微笑道：“媽，你睡吧，我去隔壁睡了。”

  鍾美馨卻沉默著沒有回答，程子介呆了呆，笑道：“你害怕，那我……在這打個地鋪吧。”

  “……好。”鍾美馨終於低低地答應了一聲。現在的狀況讓她有些心煩意亂。自己的確是害怕，尤其到了夜裡，一有風吹草動恐怕自己就會嚇得叫起來。但是總不能開口叫兒子陪著自己睡。雖然以前也偶爾有這樣母子兩睡一張床的情況，但那時候自己一直隻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子，也沒什麽尷尬的；可現在經過了這麽一場變故，兒子明顯不再是小孩子，而是一個真正的成年男性了。

  幾次抱著自己的時候都讓她覺得很輕松，很安全。尤其是昨天晚上，在兒子的懷抱裡自己睡的很沉。可是……

  程子介見她沒有說話，自己找了幾條被褥，胡亂鋪在地下，躺了上去，低聲道：“媽，睡吧。”

  “嗯。”鍾美馨心煩意亂地爬到床上，裹著一條薄被單，縮著身子睡下了。

  房間很快陷入了黑暗。程子介躺在地上，半天沒有睡著。他是一個高中生，往常都得在十一點左右才會睡覺，現在最多不過七點鍾，實在太早了。

  他開始默默的計劃今後的行動：一層層地清理這棟住宅樓，盡量收集各種生存物資，有了一定的儲備以後，再試探著探索整個小區，一定要給媽媽準備大量的食物和水，這樣的話，萬一自己有什麽危險，媽媽也能堅持一段時間……

  這時席夢思床又傳來一陣響動。程子介低聲道：“媽，睡不著啊。”

  “嗯。”鍾美馨不好意思地低聲答應著。

  “還是害怕嗎？別怕了媽，現在很安全了。”程子介笨拙地安撫著鍾美馨，但這樣的話顯然並沒有什麽效果。

  “……我知道。”鍾美馨的回答心不在焉。

  又胡思亂想了一會，聽到鍾美馨還在不停地輾轉反側，程子介終於受不了了：“媽……實在不行，我上去陪你吧？”

  “嗯。”鍾美馨低低地答應了一聲。程子介歎了口氣，他知道媽媽是個書香門第出身，一輩子過著平靜的生活，骨子裡只是一個小女人。在這樣的變故下感到恐懼是正常的。

  任何女性在這樣的環境中都難以避免恐懼。

  程子介摸索著爬上了席夢思床，從背後伸出手去攬住了鍾美馨的肩。然後將身子向後挪了挪，和鍾美馨保持著一點距離，只是將手搭在她肩上。

  但是這樣就足夠讓鍾美馨安定下來，在程子介的安撫下她很快就沉沉睡著了。

  母子兩現在相依為命，就不要再顧忌那麽多了，該怎麽樣就怎麽樣才好。程子介下定了決心，決不再讓鍾美馨擔驚受怕。

  父親……變成了喪屍……自己親手……程子介再次陷入了沉思。很快他就感覺到自己進入了昨晚那個狀態，清晰地看到自己體內的那些病毒紛紛活動起來，接著那個意識就送來了一段信息：

  “你好。”

  “你好。”程子介靜靜地用意識回答道。

  “你似乎有些疑問和擔憂。”

  “不錯。你的那些同類，是否有你這樣的智慧水平？”

  “據我所知，我自己是在你體內產生變異的結果。我的那些同類如果沒有我這樣的變異的話，恐怕只有螞蟻和蜜蜂相同層次的智慧水平。”

  “哦。”程子介放心了一些，他最擔心的就是喪屍也有人類的智慧，那就難以應付了。

  “至於是否有其他的變異情況，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可以確定的是，變異是我們的本能，我們本身就是變異的產物。”

  對，這種病毒是突然間出現的，必定是其他病毒變異的結果。程子介想道。

  “你除了強化了我的力量以外，還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麽改造？”

  “沒有啊。”

  “不對……”

  那個意識安靜了一會，突然回答道：“啊，作為力量強化相關的改造，我強化了你的消化系統和呼吸系統等其他身體系統。”

  “哦？”

  “你的力量變大了，相應的，你做動作消耗的能量也變多了。舉起一百公斤物體和舉起三百公斤消耗的能量是不一樣的。”

  “對，能量守恆。我不能平白無故地釋放能量。”

  “你作為人類，只能通過進食來獲得能量，而你本來的消化系統已經供應不了你的身體需求了。正好我自帶的遺傳信息中有如何強化人類消化系統的信息——我的那些同類就是通過這個方式，將你們人類的消化系統改造得更有效率，可以消化腐肉、生肉、骨頭等食物。”

  “原來如此。難怪我今天覺得一直特別餓。”

  “作為相應的改造，你的消化能力和呼吸系統都得到了強化，同時你儲存能量的能力也得到了強化——我的那些同類就有儲存能量進行休眠的能力。你保持著人類活性，所以無法完全停止新陳代謝，但是你的身體還是可以儲存大量的能量的——我建議你在食物充足的時候盡量進食。”

  “知道了。”說到這裡，程子介又感到餓了起來，趕緊結束了話題。

  “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必須繼續休眠了，因為我要維持新陳代謝的話，避免不了損害你的細胞。雖然我可以通過破壞你的一部分壽命臨近結束的血液細胞來維持必要的複製，但是除非必要，我還是盡量不打亂你本身的系統比較好。”

  “好的。——等等，該怎麽稱呼？”

  “下次你要和我再次交流的話，可以用意識呼喚我，叫我“十六”吧。”

  “十六……”程子介正有些疑惑，對方就向他的腦海裡發來一段信息，呈現出一個病毒的放大圖像，橢圓形的病毒體上有一些長長短短的凸起，讓程子介不由得有些頭皮發麻：竟然有這樣的怪物在自己身體裡生存著。

  “我們就是通過這些蛋白質凸起來改造你的細胞結構，甚至你細胞內一些大分子蛋白質的結構。”對方解釋道。

  程子介數了數那些凸起，共有十六根。

  “好的。明白了。”

  “那麽，再會。”十六沉寂了下來。程子介喃喃地回答道：

  “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