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舊的筆記本在程子介手中似乎有千鈞分量。這本筆記本，顯然是孫志高一直帶在身邊，隨時都會翻閱，或者添加內容的。從封皮到內頁，都有了不少汙跡和損傷，頁面的邊角也有不少卷曲了起來。

  程子介心情沉重地隨手翻開，映入眼簾的內容更是讓他心中難過。這本筆記中的內容，是很多不同顏色的筆跡組成的，紅色，藍色，黑色……筆觸也是各有不同，鋼筆，鉛筆，圓珠筆……

  許多內容都寫得非常潦草，還有不少，顯然是寫到一半中斷了，後來又補全的。可以想見，孫志高的小隊一定是經常遇到危險，遇到各種突發狀況，不得不經常中斷筆記。修改和塗抹的痕跡隨處可見，有些數據，顯然經過了多次反覆塗改。

  這都是孫志高的心血。程子介一時沒法仔細閱讀筆記本中的詳細內容，視線有些模糊起來。於是合上筆記，長長地歎了口氣。

  嚴少將沉默片刻，低聲道：“程先生如果需要，可以拿一份複印件去作研究。你有比我們更豐富的，使用特殊手段對抗喪屍的能力，應該能更好地利用孫先生的資料。”說到這兒，嚴少將也歎了口氣：“我還約了孫先生，希望將來有機會要好好招待他。實在是遺憾。”

  無論多麽遺憾，孫志高的小隊已經全軍覆沒，他本人已經被荒蕪取代了意識，控制了身體這件事實都已經發生。像孫志高這樣，一心想要研究出智慧喪屍如何指揮同類，卻被他想要研究的目標感染。某種意義上和他的研究對象成為了一體，也多少有些荒誕吊詭的味道。

  程子介知道再繼續糾結於此於事無補。有人犧牲，活下來的人就要向前看。於是抓著筆記跳下床來，對嚴少將大聲道：“將軍。孫先生他們都為了對抗喪屍犧牲了，我們也不能虛度光陰才好。我已經完全恢復了，隨時可以去核電站進行下清理任務。”

  出乎程子介意料的是，一聽到這個話題，嚴少將卻馬上擺起手來：“不，不，不用急。核電站的清理恐怕要先放一放了。情況有了變化。”

  “什麽變化？”程子介驚訝地問道。

  “首先，你們那邊的軍**絡處上午聯系了我們，說天昌方面派了使者到了雙河，想要求見你本人，商量舉行一場正式會談。我讓他們回復說你現在別有任務，暫時回不去。天昌的使者就聲稱明天再去。程先生，天昌方面的問題，已經到了必須馬上解決的時候了，我們沒有時間拖延。所以，請程先生還是先考慮和談的問題。”

  程子介奇怪地問道：“必須馬上解決？”

  “對。”嚴少將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凝重：“連山的海軍也遭遇了新情況。就在昨天，他們的兩艘驅逐艦正在例行出海，訓練一批新招收的水兵時，被幾艘不明身份的潛艇編隊攻擊了。”

  “啊。”程子介不由得低低地驚呼了一聲：“結果呢？對方是什麽人？”

  “一艘驅逐艦受傷，沒有人員傷亡，問題不大。連山的戰友進行了反擊，擊沉了一艘潛艇，好像還有兩艘逃走了。至於對方的身份，暫時還不能確認。”嚴少將緊緊地皺著眉頭：“對方始終在水下潛行，也拒絕應答，所以無法判斷對方的來歷。只能從聲呐偵測的一些數據來判斷潛艇的型號。但是，得出的結論是，這種潛艇是世界上不少國家都有裝備的，是某大國用於外銷的一個型號。”

  “是外敵嗎？侵略者？”程子介想起了潘家順和戴嘯天的對話，他們提到了國家可能會遭遇侵略。如果是外敵的話，難道是侵略行動要開始了？程子介一時間有些茫然，喃喃地問道：“能確定是外部侵略嗎？至少，如果是外國侵略者，具體是哪個國家的，范圍可以縮小很多吧。”

  嚴少將為難地搖著頭：“不行。其實我國也裝備了這型號的潛艇。其次，現在的國際形勢，實際上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程子介又想起了潘家順的話，一時間只能沉默。的確，有些國家已經控制了整片大陸，想確定潛艇的來歷是非常困難的。

  嚴少將也停了一會，繼續解釋道：“如果敵人只是從海上來的話，連山的戰友在有準備的情況下足以應付。但問題是，我國的國境線和海岸線都很長。萬一敵人在連山附近派遣地面部隊登陸，再從陸路攻擊連山的話，他們就危險了。——他們幾乎沒有地面戰鬥部隊。”

  “嗯。我知道。”程子介連連點頭。

  “所以，既然天昌方面願意和談，我們就必須抓住這個機會，徹底解決內部的矛盾和威脅。並且盡量充實軍力，以準備應對可能的侵略。”

  “是，我知道了。”事情有輕重緩急，程子介也只能將天昌方面的和談放在第一位。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嚴少將繼續道：“其實如果只是這樣的原因，擠出時間，抽調驚雷部隊去清理核電站也沒什麽大問題。我們現在不這麽做，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們在核電站本身，也有了些意想不到的發現。”

  “什麽發現？”程子介馬上迫不及待地問道。

  嚴少將卻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對副官道：“把我們剛剛整理出來的資料給程先生看看。”

  副官趕緊答應著，掏出一台平板電腦走上前來，擺弄片刻之後，將屏幕呈在程子介面前：“程長官請看，這是我們的無人偵察機這兩天保持著對核電站的監視時，拍下的一些新的圖像資料。請先看照片。”說完，一幅核電站的軍用偵察照片就出現在屏幕上。

  程子介一眼就發現，這些照片和上次在戰術研究室中看到的不同。並不是核電站本身有了什麽不同，而是其中的喪屍分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程子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注視著照片一幅一幅地閃現。照片中的那些黑點——也就是核電站中的喪屍們，正在進行著大規模的運動。副官同時輕聲解釋道：“程先生，這是主控中心的喪屍，它們離開了原地……這是六號反應堆的喪屍，它們也一樣……你看……這是六號反應堆和主控中心之間的一片開闊地……主控中心和六號反應堆的喪屍在這片開闊地上相遇……程先生請看……能看出它們在幹什麽嗎？”

  其實不用問。程子介已經被照片中的情景驚得目瞪口呆：兩群喪屍在開闊地中相遇，融為了一團。但它們的狀態，卻完全不像是在進行友好的交流，而是在互相攻擊。

  這次偵察機顯然降低了高度，照片清晰了很多。已經能大致分辨出一些喪屍已經倒下，甚至能注意到一些喪屍的身體在同類的攻擊下變得殘缺破碎了。

  ——兩群喪屍正在發生戰鬥。

  程子介張著嘴巴，呆呆地盯著最後一幅照片，看著裡面那些喪屍糾纏在一起進行混戰的景象，半晌，才難以置信地轉過臉去，詢問地看著嚴少將。

  嚴少將顯然也對這件事感到非常驚訝。他皺著眉頭，對程子介點了點頭，示意還有更多資料。

  果然，副官小心地請示道：“程長官，照片看完了吧？可有什麽疑問？”

  程子介趕緊道：“暫時沒有。”

  “那請看一段視頻。”副官飛快地操作著平板電腦，很快屏幕上就開始播放起一段視頻來。看拍攝的角度，也是偵察機在低空拍攝的，畫面首先出現的是六號反應堆，鏡頭正在緩緩地掃描搜索著反應堆和周邊的區域。

  視頻是靜音的，但伴隨著兩位無人機操作員的對話。一開始，兩人的談話還比較輕松隨意：

  “……再飛低一點也沒事了。”

  “你挺行啊。技術見長。”

  “都學了這好幾天了，也該有點長進……要說技術，還是任樂瞳牛逼，我們拍馬都趕不上。”

  “別說那家夥了。嘖嘖。在學校裡就名聲在外了。”

  視頻中安靜了片刻，而一直沒有捕捉到什麽有價值目標的鏡頭也終於鎖定了一群喪屍，在視頻中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它們正在集群離開六號反應堆。

  “這些家夥要去幹什麽。”兩位操作員又開始了對話。

  “不知道。那個大家夥呢？上面讓我們特別注意那大家夥的動向。”

  “沒看到啊……躲起來了？”

  鏡頭緩緩地追隨著離開六號反應堆的喪屍群，逐漸延伸到開闊地，這時，一位操作員喊叫了起來：“在那兒！大家夥在那兒！”

  “看到了。”伴隨著操作員的對話，鏡頭中也出現了一個比其他黑點更大的，特別醒目的黑影。接著鏡頭拉近，能看到它正在緩慢地行動著。

  “那家夥在幹什麽？”操作員的聲音滿是驚訝。另一位也聲音發顫：“它是喪屍！終於確定了，它是喪屍！但是它、它……它——在打別的喪屍？”

  伴隨著兩位操作員的驚呼，畫面正中那個依稀能看出四肢的大家夥，正在把一頭衝向自己的普通喪屍打翻在地，然後用仿佛是腳的一段黑乎乎的肢體踏了上去。等它再向前一步之後，身後留下了那頭普通喪屍扁扁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