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離點四周的烈火和廢墟間，現身的喪屍已經越來越多，離小小的陣地也越來越近。再不迅速撤退，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麽樣的意外。程子介已經接近無意識狀態，看著兩人為自己的爭執卻無能為力。

  方上尉是趁這機會要報復自己嗎？這未免太愚蠢了……程子介寧可相信他只是負責，而不是有意針對自己。確實，從其他士兵的反應來看，大家對現在的自己多少都有些戒備之心，大部分人都在有意無意地和自己保持著距離。

  這不能怪他們。程子介現在的樣子，怎麽說都和以前他們無數次見過的，被病毒感染的人沒有區別。甚至情況更嚴重。

  又一群喪屍在一棟倒塌的建築物掩護下，突然竄出，然後被士兵們費力地消滅了。但情況已經非常緊急，這一群喪屍中，甚至有幾頭已經衝到了再一撲就能進入防線的距離。

  但仍然沒有人出聲，大家都在等待著方上尉與何安靜的爭執得出結論。

  這時，兩人的通話器中，一齊響起了嚴少將略帶憤怒的質問：

  “方上尉！何上尉！我還以為你們是遭遇了意外，才沒有立即撤離，也沒有和我聯系。我還在為你們尋求對策。如果不是任少尉采用技術手段，直接聯系到我進行報告，我還不知道你們正在吵架！怎麽回事？”

  兩人一起吃驚地看向任樂瞳所在的那架直升機，正好看到任樂瞳探出半個身子，洋洋得意地揮舞著手中的一台小型掌上電腦。這家夥雖然沒有直接和嚴少將通話的職權，卻有這個能力……

  “你們的人要丟下小……程上校！自己跑路！”何安靜搶先憤怒地喊道：“無恥。”

  “報告將軍。程長官被病毒感染了，隨時可能變成喪屍。”方上尉則平靜地報告道：“我不能冒險帶著他上直升機。”

  “都閉嘴。”嚴少將生氣地命令道：“馬上撤離。四個喪屍集群已經接近，你們撤離的窗口期馬上就會消失。小方，讓大家擠擠，騰出一架空直升機。何上尉，你只能單獨帶著程先生乘坐那架直升機撤離。預警機，征求直升機駕駛員中有沒有志願者。這是個危險的任務。如果你們的直升機在返航時出現異常，我會毫不猶豫地予以擊落。”

  將軍就是將軍。這算是個折中的方案，非常合理。方上尉與何安靜只能服從命令，不再爭論。方上尉大聲接受了嚴少將的安排，開始指揮第一隊士兵有條不紊地向著直升機上撤退。而何安靜則焦急地詢問著，哪位駕駛員願意冒著風險運送程子介回去。

  幸好這一點倒是沒什麽問題。如今的世界，從來不缺乏勇敢者。三四位駕駛員同時表示自己願意執行這個任務。最後，還是程子介乘坐前來的那架直升機的駕駛員不容置疑地說道：

  “都別爭了。我來。程長官是我送來的，理當由我接走。我們的口號是什麽。”

  “送上戰場多少人，就要接走多少人。”其他的駕駛員不再爭執，帶著笑意齊聲答應道。

  何安靜再次哽咽了起來：“多謝各位大哥。”同時扛著程子介，向著那架直升機走去。

  勇敢的駕駛員已經從駕駛艙中探出腦袋，對何安靜揮著手：“何長官。不用急，我們最後起飛，要和其他直升機保持距離。”

  “謝謝……”何安靜在艙門外小心翼翼地將程子介從肩上放下，抱在懷裡跳進了機艙。一進機艙，就再也按捺不住剛才遭遇的心酸和委屈，以及對程子介的擔憂和焦慮，垂著頭無聲地哭了起來。

  溫熱的眼淚一顆顆地落在程子介臉上，將烏黑的血跡衝出一道道溝壑。程子介的意識雖然已經進入一種遊離的狀態，但心中仍然頗有觸動。上次為自己擋下一槍的傷痕還在她脖子上歷歷在目，現在的關鍵時刻，又是這個丫頭為自己不顧一切。

  還有這位駕駛員。普通人不明白，程子介現在其實完全沒有危險。對這個駕駛員來說，一旦程子介在他的直升機上變成喪屍，就意味著機毀人亡。即便他自己沒有被程子介攻擊到，嚴少將也不會允許直升機帶著一頭喪屍——以程子介的身手，一旦變成喪屍，所造成的破壞簡直難以估量——降落在自己基地中。他剛才甚至就明確的表示了：如果這架直升機出現異常，就會馬上擊落。

  逃出生天的程子介心中溫暖而滿足。如果現在自己能動，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抱住何安靜。可惜，現在他只能被何安靜抱在懷裡。

  舷窗外飛沙走石，第一架直升機已經起飛，旋翼攪起的氣流將附近的幾團火焰吹得四散開來，獵獵作響。那架直升機攜帶著最有價值的任樂瞳，還有孫志高的筆記本，很快就沒入了夜空。接著，第二架也離開了地面。

  該休息一下了。程子介正要放松精神時，直升機的艙門邊突然出現了一個苗條的身影，接著輕盈地爬進了機艙。程子介聽到了聲音，卻無法轉臉去看，但馬上聽到了何安靜吃驚地，還塞著鼻子的聲音：“冰姐？”

  接著，崔哥動聽的聲音就帶著笑意傳進程子介的耳朵：“報告長官，上士崔如冰報道。剛才那架直升機上坐不下了。請求搭乘這架直升機撤離。”

  何安靜用力擤了一下鼻涕，不相信地問道：“就算坐不下，他們也沒有把你趕下來的道理。——是你自己要來的。”

  崔哥已經走到何安靜身邊坐了下來，掏出兩條雪白的手絹，一條遞給何安靜，一條捏在自己手裡。也不否認何安靜的問題，只是嫣然一笑：“呵呵。”

  何安靜一隻手繼續抱著程子介，另一隻手接過手絹，擦著剛從灶台中鑽出的貓一般的臉蛋：“冰姐，你為什麽要來啊。很危險的。”

  “不會。”崔哥爽朗地微笑著，動人的眸子中霧氣氤氳，溫柔地看著程子介：“程長官這麽出色的人，可不會這麽容易就死了。”

  “哈？”何安靜捏著手絹，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你為什麽這麽說。”

  “就是一種感覺而已。”崔哥一邊輕描淡寫地回答道，一邊湊到程子介身前，捏著手絹輕輕地擦拭起他的面頰。

  “可是……小橙子的樣子……”何安靜撇了撇嘴，聲音又難過了起來。但崔哥仍然只是淡淡地微笑著，語氣卻帶著一種何安靜也沒有的信心：“我相信程長官絕對會沒事的。”

  這樣的語氣給了何安靜一種莫名的勇氣。這丫頭雖然勇敢，卻並不像崔哥那樣，對程子介有著這樣的信心。她的情緒一下子穩定了不少，看著崔哥溫柔地擦去程子介臉上的黑血，露出本來那帥氣的臉龐，突然驚喜地喊道：“咦！這些血差不多都幹了。好像好久沒流了！”

  “嗯。”崔哥卻像是意料之中，盯著程子介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道：“還有程長官的眼睛，雖然好像沒什麽神智，但是也絕不是要變喪屍的樣子。”

  “對，對。”何安靜大喜：“我剛才都急傻了，都沒仔細觀察這些。”

  “關心則亂嘛。”崔哥擦乾淨程子介的臉頰，微笑著看向何安靜：“你那麽關心他，你們感情很好吧。”

  “哎？”何安靜吃了一驚，張著嘴巴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俏麗的臉頰才突然一下子紅透了。

  但崔哥卻又是嫣然一笑，沒有繼續追問這個話題，而是看著程子介，略帶遲疑地說道：“要是能看看程長官現在的血液狀態就好了。”

  “對對對。”何安靜趕緊道：“我真是的……”說著手忙腳亂地掏出匕首，抓住程子介的一隻手臂：“割開道口子看看。”

  這丫頭想的法子還真粗暴。程子介簡直心裡發怵，但此時也沒有其他辦法做檢查了。只能任由何安靜用匕首切割著自己的一隻手指。但程子介的皮膚可不是這麽容易傷到的，饒是何安靜力氣驚人，也反覆割了半天，最後甚至動用了軍用匕首背面的鋸齒，疼得程子介心中直發冷，才終於割開了一道小口子。

  “血是紅的！”兩女一齊歡呼了起來。心情大好之下，崔哥又帶著一種異樣的笑意看向何安靜。

  何安靜馬上就明白，崔哥不知道程子介的這項能力。她肯定是誤解了，以為自己是心疼程子介，才費了這半天的勁。趕緊趁著崔哥還沒開口，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別的直升機都起飛了，我們最後，說不定有什麽麻煩。我去艙門邊守著，你照顧一下他。”說完也不管崔哥答不答應，就將懷中的程子介不由分說地推向崔哥懷裡。

  這下倒換成崔哥有些尷尬起來。但何安靜說的也是實情：駕駛員已經向她們大聲喊道：“幾位注意了。其他戰友已經全部起飛，我們也要出發了。”

  崔哥可沒何安靜這麽高挑，更沒有這麽大的力氣，只能手忙腳亂地將程子介雙手抱在懷中。何安靜則不好意思再看她，端起狙擊步槍來到艙門邊。隨即，一聲沉悶的槍聲就在機艙內回蕩起來。

  接著，直升機機身一震，離開了地面飛向沉沉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