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何安靜肩上的姿勢雖然有些可笑，但程子介此時隻感到安心。這一次真是凶險到了極致，程子介一直以為，只要十六在自己體內，自己就不用擔心再被其他病毒入侵感染，更遑論被病毒控制自己。

  而這次，十六遇到的是它也無力對抗的對手。不但沒能保護程子介，它自己也差一點就陪著程子介一起斷送在這兒。此時的程子介實在是沒有能力再去思考，自己的中樞神經外的那道關鍵的屏障是怎麽回事，只是有些精神恍惚地告訴十六：“我的同伴來了，我們安全了。”

  十六也是顯得心有余悸，但終於輕松了下來：“好……那我也要休眠了。我已經幾乎無法再維持活動了。”

  “快休息吧。”程子介清楚地知道，這次******傷元氣，損失了超過一半的個體。剩下的個體也極度缺乏活力，卻不能調用自己的能量進行補充，狀況實在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

  十六答應一聲，個體群紛紛散向程子介的身體深處，躲藏了起來，很快就再也沒有動作了。

  何安靜扛著程子介，大步走向了來時的走廊出口。她此時一顆心都在程子介身上，不但沒有注意逃去的荒蕪，甚至也沒有注意倒在地上，在許多四肢健全的喪屍殘骸中那顯得有些奇怪的，小淘氣姐姐的遺體。一位士兵倒是發現了這半截身體與眾不同，好奇地看了幾眼，還用手中的槍管撥弄了幾下。但也並沒有出聲，很快就跟上何安靜一起撤退了。

  也罷。無法出聲的程子介也只能作罷。既然小淘氣的姐姐早就已經被荒蕪感染而去世了，那也沒必要再帶回去，徒增那小姑娘的傷心。

  任樂瞳的機器人在隊伍最後斷後。伴隨著大樓外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以及照亮了樓內的火光，何安靜很快就扛著程子介來到了下樓的樓梯口邊。

  這樓中的喪屍本就不多，此時更是被清理殆盡。隊伍順利下了一層樓之後，卻發生了一起小小的意外：任樂瞳的機器人笨拙地試圖下樓梯時失去了平衡，乒乒乓乓地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摔了個底朝天。

  何安靜馬上停住腳步，看著翻倒在地，徒勞地嗡嗡直叫的機器人，對通話器中焦急而煩躁地喊道：“任樂瞳！怎麽回事？……失去控制？預計到了要上樓梯，做了相應的改裝，卻忘了可能要下樓梯？你可真行。——行了行了，放棄吧。”說完，對著隊伍喊道：“繼續前進。”

  離開門診部大樓後程子介才發現，附近的幾棟建築物都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還有兩棟房子也都倒塌了一半。不遠處的夜空中一架戰鬥機正在俯衝，機翼下連連閃耀，接著傳來幾聲爆炸，不遠處的一片建築物後升騰起明亮的火光。兩架怒濤正並肩向著某個方向瘋狂地傾瀉著火雨，其它的怒濤們正在撤離點上空高高低低地盤旋著。

  一支人馬在何安靜之前奔進了陣地，帶頭的軍官正是華中尉。老遠就能看到他一進陣地就高高地舉起一本黑色的筆記本，同時大聲喊道：“任務順利完成。就是這本筆記本。沒有傷亡。”

  撤離點陣地中的一名軍官迎了上去，接過筆記本看了看，然後還給了他。這軍官正是方上尉，兩人飛快地低聲說了幾句，然後一起迎向何安靜。

  何安靜還沒來得及進入陣地，程子介就聽到方上尉正在急促地報告著：“……已順利完成任務，撤回了撤離點……沒有人員傷亡——等等，程長官本人好像被感染了……”說到這兒，方上尉突然一招手，帶著兩名士兵在撤離點邊緣攔住了何安靜：“何上尉！程長官怎麽回事？被感染了嗎？”

  何安靜停住了腳步，呆了呆，不耐煩地回答道：“不知道！”說著就要繼續往陣地中走去。然而方上尉卻一聲斷喝：“站住！”同時伸手攔住了何安靜的去路。

  程子介吃了一驚，何安靜也是突然間有些迷惑，看著方上尉道：“幹什麽？”

  方上尉盯著何安靜肩上的程子介，臉色冷峻：“我們馬上要撤離了。程長官的狀況不允許我們帶他走。把程長官放下，你自己回來。”

  何安靜滿臉難以置信的神色，呆立片刻，才帶著怒意喝道：“為什麽！你要把他一個人丟在這？”

  “對。”方上尉語氣如同寒冰：“程長官現在的情況，大家都能看出是發生了什麽事。為了對撤離行動負責，對各位戰友負責，我不能允許程長官在這樣的情況下進入陣地，更不允許他登機。”

  “你瘋了。”何安靜一下子跳了起來：“這麽多喪屍都在圍過來，把他丟在這兒，他是什麽後果你清楚的吧？”

  “我當然清楚。”方上尉瞪著何安靜：“但是如果讓程長官上機，萬一他在直升機上變成喪屍，以他的能力，恐怕那架直升機上的戰友都會遇到危險。我必須對大家負責。”

  “你！”何安靜一隻手還扛著程子介，一隻手卻指向方上尉，一向穩定的手指氣得劇烈地哆嗦著。半晌，才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你憑什麽不許！再說了，你又怎麽知道他一定會變成喪屍！”

  “正是程長官離開撤離點前，把撤離點交給了我。所以，我必須對撤離點負責。你也在場，知道這一點。”方上尉也是從牙縫中往外擠著字：“我不能確定程長官一定會變成喪屍。但是你能確定他一定不會變？他的情況……你看看，這些黑血……你難道不知道這是被病毒感染的跡象？你能保證他一定不會變成喪屍嗎？”

  撤離點上所有的士兵們都在看著這兒，在附近的爆炸聲，以及片片大火中的劈啪燃燒聲中，這處小小的撤離點一時間顯得有些安靜得嚇人。華中尉看看方上尉，又看看何安靜，滿臉焦急，卻不知道說什麽好。畢竟這面前爭吵的這兩人軍銜都比他高，隨意插嘴很可能給自己找麻煩。

  這時，撤離點中間，一架旋翼已經開始緩緩旋轉起來的直升機艙門內突然跳出一個人來，揮舞著雙手，大喊大叫著：“喂！你們真過分啊！為了救那個莽夫，我連‘克莫其一號’都犧牲了，現在你竟然要把他丟在這兒？真是豈有此理！”

  “閉嘴。”方上尉低沉地斷喝一聲：“任少尉，我尊重你作為技術軍官的專業知識，但也請你尊重我作為戰鬥部隊指揮官的專業知識。請不要再越權干涉我的指揮。”

  任樂瞳氣得臉都歪了，張著嘴還想說什麽時，被身後的崔哥一把拉進了機艙裡。

  一小群喪屍出現在火勢越來越大的門診部大樓轉角處，向著撤離點飛奔而來。方上尉看到之後，怒喝道：“都看著這兒幹什麽！開火！”

  士兵們嚇了一跳，趕緊紛紛把注意力轉回自己負責的防區。幾支武器咆哮起來，將那小群喪屍消滅在前進的路上。

  何安靜再也忍無可忍：“我不管，我一定要帶他回去。他還沒死！還沒變成喪屍！我絕不會丟下他！”說著也不理方上尉的攔阻，徑直就要往陣地中鑽。

  “站住。”方上尉一揮手，他身邊的兩名士兵就一起抬起了槍口，頂住了何安靜的身體。

  “你敢！”何安靜空著的那隻手一下子握成了拳頭，一口銀牙咬得咯吱作響。

  方上尉完全無視何安靜的憤怒：“作為現在負責撤離點的指揮官，清除撤離點受到的威脅是我的職責。何上尉！這是戰場，這是軍隊。”

  何安靜再次停住了腳步。方上尉面無表情，但何安靜知道，這家夥真的會開槍的。

  如果是她獨自一人，她肯定會不管不顧地和方上尉發生衝突。但這時她扛著情況不明的程子介，這暴脾氣的丫頭只能忍讓。她艱難地後退一步，咬著牙關，憤怒地說道：“好。既然這樣，我暫時不進陣地。等會也不登機。等會我帶著他，拿繩子掛在隨便哪架直升機下面。一離開這兒，直升機就把我們放下去，我們自己找路回去，如何？”

  所有的人都沒想到何安靜會提出這樣的建議。程子介吃驚，方上尉更吃驚：“你不要命了。這是夜間，附近山多風大。你掛在直升機外，隨時可能沒命。”

  “我不管。”何安靜大聲道：“我一定要帶著他一起離開，只要他還沒死，或者沒變成喪屍，我就絕不會丟下他！他救過我！”

  說到這兒，何安靜又狠狠地瞪了方上尉一眼：“也救過你！救過這兒很多人！還救過其他地方的無數的人！”

  方上尉頓時語塞，一張老臉也有些不自在起來。陣地上的其他士兵再次回頭，複雜的目光都看著何安靜。而那些剛剛從兩棟大樓中撤出來的，暫時沒有防守撤離點的戰鬥任務的士兵們則竊竊私語起來。